当晚,沈露华回了船上歇息。
宋铭打算通宵在州府衙门里查账。沈露华知道当年的宋家正是因为贪墨赈灾粮遭到满门抄斩的下场,从此他对类似事件也显得小心谨慎,不想放过一个坏人,也不想冤枉一个好人。
半夜里,一片嘈杂的声响把她惊醒。
无忧起来点了一盏灯烛。
沈露华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朝外看了看,声响是船上锦衣卫上岸的声音,整齐有序地在宽阔的码头上排成几排。
有人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上千的锦衣卫向着縻州府城去了。
她正想穿了衣裳下去看看,无垢从外面进来,“夫人,少爷他可能出事了。”
宋铭出事了?他能出什么事?
沈露华扯着嘴角笑了笑,觉得要出事,那是也是别人出事,怎么可能是宋铭。
无垢被她的笑刺伤,竟反问了一句:“夫人为何这样笑?可是又想逃了?”
“……”沈露华本想回她一句,想逃又怎么样?后来一想,自己要是再生出逃跑的心思,又没跑成,这三年之约做不得数,指不定宋铭还得怎么折磨她,没必要跟着丫头逞这口舌之快。
“没有!我笑,是觉得他不可能出事!”她想了想,又说:“无垢,他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无垢心知自己刚刚僭越,低头致歉,“请夫人恕罪,奴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请夫人责罚。”
大半夜的,她也不想跟她们计较,重新躺回床上,“把灯灭了,接着睡吧!”
良久,无忧无垢都没动静。
这还支使不动了?
沈露华懒得跟她们较劲,自己过去,把灯烛吹灭了,躺回床上,闷头睡觉。
她其实也睡不着,这个时候,要是逃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这宋铭如此狡诈,万一逃不掉,又该怎么办?
听到无忧无垢重重的摔门声。好睡觉怎么了?他这么囚禁着她,他出事她高兴难道不应该?
她瞪眼看着漆黑的屋子,翻来覆去,慢慢挨到了天明。
天亮后,无忧无垢还是照例给她端来热水洗漱,替她拿来早饭,就是一句话也不再多说,甚至都不在房间里呆着,估计是看她一派轻松自在的模样极不顺眼。
她在房里呆了半日,时不时地朝着码头上看过去,静悄悄的,不见一个锦衣卫的影子。
中午饭比平常晚了一个时辰,她还以为那两个丫头赌气不想给她吃的。
一直等到日暮西山,仍旧没见到出去的锦衣卫归来的身影,也没有任何有关宋铭的消息,甚至今日一整天,没人跟她讲一句话。
她赌气不肯开口问那两个丫头,心中想着,莫不是宋铭带人去惩治那群贪官去了,一个个在这儿瞎操心。
她一天没有出房间,夜里,无垢再次拿了饭菜进房里,转身出门的时候突然说:“不管少爷还能不能回得来,我和无忧会尽全力看住你,你别想逃。”
听无垢的口气,宋铭似乎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不想拉下面子去问无垢宋铭究竟是怎么了,索性与她们斗气到底,“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死脑筋,他要是回不来了,你们守着我有什么用?给他陪葬啊?”
无垢听了这话,似乎想上来对她动手,被无忧拉住,“无垢,你冷静点,少爷是叫我们要保护她,你这是想做什么?”
无垢终还是放弃了动手的念头,气呼呼地道:“你根本就不值得少爷这么对待!”
沈露华面色不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回了句:“做丫头的,别那么大气性,他怎么待我,我怎么待他,那都不关你们什么事。”
再一次听到重重的摔门声,沈露华放下碗筷,其实,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这两个丫头从前跟她的关系还算不错,没想到现如今,她们心里竟还气恨上她了。
她把饭菜顺着窗口朝外倒了下去,省得那两个丫头一会儿进来收盘子,看她没吃饭,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古怪神色。
过了有一个时辰,进来的是无忧,打了热水来给她洗漱,看了眼桌上的空盘空碗,默默地收走了。
她感觉快要好的风寒有卷土重来的意韵,自己摸了摸额头,又开始发烫了,头脑钝痛,手脚无力,心口发闷。
她向来很少生病,这感觉真不好受,浑身不舒服,吃不下,睡不着,心里还在担心着宋铭,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到了半夜,她觉得自己烧成了一团火,摸着床沿起来,想倒杯水喝,走了几步,腿上没有力气,倒在地上,寂静的夜里,发出咚地一声沉闷声响。
外间值守的无垢听到动静,以为她是在想法子逃跑,立刻点了灯烛进来一看,却见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起初怀疑她在闹什么幺蛾子,放下灯烛,慢慢走过去,“喂,你这是想做什么?”
没有动静。
她上前推了她一把,触手滚烫。
无垢这下才知道,她的风寒根本没好,急忙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唤道:“夫人,你还病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沈露华嘴唇干得发裂,只想喝水,“我……我要喝水!”
无垢把她放回床塌,去桌上倒了半杯凉透了茶水给她递了过去。
她一口气喝完了,还要。
无垢让她稍微等会儿,出去叫了无忧,拿了开水来,兑了凉透的茶水给她喝下。
无忧就赶忙去给她熬药,无垢则守在床边,拿温热的布巾替她降温。
沈露华意识还算清醒,她突然记起,在到达縻州前一日,路过长水码头,他们的船曾在长水码头靠过一次岸,短暂地停留了两个时辰,就因为她说了句,想吃长水码头的油泼面,宋铭便叫人把船靠过去,给她买了一碗。
也正是因为,吃了这碗面,她开始觉出不舒服。
这不是风寒,她得的是疫症。
这个疫症她知道,只要不共用餐具,不过分亲密,不会传染,无药可医,抗个三四天,退了热,能慢慢好转,抗不过去的,那就只有等着一把火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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