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镇抚司,陆炳才得空问了裴赫,
“你适才在西苑之中遇到甚么事了?”
裴赫冷冷一笑应道,
“不过就是遇上一条色欲熏心的狗,想咬我一口,结果被我牵了另一条跟他配对儿罢了!”
当下将之前的事儿一讲,陆炳的眉头皱了起来,
“如此一来,你便得罪严世蕃了!”
裴赫应道,
“那样的情势之下,卑职除却此路别无他路可走了!”
裴赫脸色冰冷,两世为人他都是为自己的颜色所累,前世里他经那倭寇之手,又入了皇宫,之后再是妙真子,所遇所见之人,无不因着他的一张脸而心生歹念,也亏得他运好数度脱险,这其中的经历的龌龊险恶之事让他如今想起来都胃里翻腾。
他想了想拱手对陆炳道,
“大都督,卑职行事冲动,为大都督惹祸了,不如卑职去了这一身飞鱼服,带着妻子远离京城……”
陆炳一摆手,
“不必……”
顿了顿冷笑道,
“做的好!严世蕃色胆包天,他在皇宫大内之中,敢动锦衣卫的人,他这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更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在皇宫之中行这龌龊手段,他把皇宫当小倌馆,把锦衣卫当成甚么了?
这事儿不说是放在裴赫身上,便是放在锦衣卫任何人身上,陆炳都会视为被严世蕃挑衅权威的奇耻大辱,当下冷笑着对裴赫道,
“你即是锦衣卫的人,有我在一日,必会护着你一日……”
说罢顿了顿道,
“再说了,陛下乃是天纵英才,年少便聪慧,并不是那昏庸糊涂的君王……”
陆炳与嘉靖乃是自小的情份,最是知晓帝王的喜怒,嘉靖一恨人欺君,二恨人通倭,因而在陆炳装作犹豫再三的模样,将严世蕃“疑似”通倭的消息一讲,嘉靖的脸当时便由睛转阴,面色阴沉似水,双眼喷火的紧紧盯着陆炳问道,
“陆炳,中秋佳节,严嵩以送礼的名义,往亲近的各府中派发饼盒,你收了三食盒严府厨子做的芝麻小饼,可有此事?”
陆炳闻言背后陡然出了一层白毛汗,他知晓嘉靖的脾气,当下一咬牙,叩头应道,
“禀陛下,那小饼不过只是表面而已,盒子下头放有五万两的银票才是真!”
嘉靖哼了一声,
“算你老实!”
说罢又问道,
“严嵩父子逢年过节都在孝敬你,你为何还要出卖他们呀?”
陆炳闻言身子伏得更低了,
“严嵩父子给臣是有送银子,不过陛下给臣送的银子更多呀!”
嘉靖闻言双眼一眯,
“朕……甚么时候送了银子给你?”
陆炳大声应道,
“陛下送给臣满门的富贵,一生的荣耀,子孙后代的荣华,陛下给臣的更多,有陛下才有臣,有陛下的江山稳固,才有臣的一切,臣自当为陛下计,为江山计,为百姓计,谁人都没有陛下对臣的重要,严氏父子区区五万两便想买臣对陛下的忠心,那是砍了臣十个脑袋都不成的!”
“嗯!”
嘉靖总算是听满意了,哼一声道,
“去查吧!不管查成甚么样儿,都来告诉朕!”
“是!”
陆炳这厢退出大殿,外头冷风一吹,立时只觉着后背心冷透到了前胸,心中暗叹,
“别看陛下这么多年在宫中修道,行事荒唐,人人都当他早不复当年与众臣相争大礼仪时之勇,却不知他如今不过只是由那张牙舞爪的下山虎,变做了休憩假寐的占山虎罢了……”
他便是睡了,一只眼始终都还盯着朝堂之上呢!
陆炳对裴赫冷笑道,
“陛下即是发了话,我们便去查,若是能查到真凭实据,那严氏父子不死也要脱层皮,严世蕃还敢似现下这般嚣张吗?”
裴赫闻言应道,
“即是陛下发话,还请大都督分派人手吧!”
陆炳点头伸手拍了拍裴赫的肩头,
“这一回的事儿,事关重大,便是我也不敢保证锦衣卫中就没有投了严党之人,此事……便由你去查吧!”
裴赫抬头看了陆炳一眼,
“是!”
陆炳挑中裴赫前往东南,那自是有自己的打算,他手下锦衣卫数万精锐自是能挑出比裴赫更能干之人,只他确实不知这当中又有谁人见严氏父子势大,暗中投靠了严党,而裴赫乃是新晋之人,与锦衣卫中各方没有瓜葛,又刚刚才狠狠的得罪了严世蕃,用他必是能保机密不失的!
裴赫自然也是万分的愿意,严世蕃对自己心怀不轨,今日之举不过开始,日后必是麻烦不断,即是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早日扳倒严氏父子,他才能安心与妻子过小日子!
二人商议过后,自下去安排不提。
当天锦衣卫在宫中的人便得了消息,宫里有个小太监莫名其妙失踪了,裴赫得了消息那是冷冷一笑,这宫里的有些事儿锦衣卫查不到,不过有一个人必是知晓一切的。
当下他提笔写了一张纸条,让人送进了宫里去,那躲藏在深宫之中的老太监见了却是嘿嘿一笑,骂道,
“臭小子,娃娃都不生,支使起我这老不死来倒是十分的顺溜!”
却是隔了有一日的功夫,消息便又送回到了裴赫手中,那小太监的尸体在西苑一处偏僻的古井之中找到了,死状甚是凄惨,身上遍布刀伤,又有被人凌辱过的痕迹!
裴赫将那服了药的小太监与严世蕃扔到了一处,走时二人便已经药效发作,抱在了一起,滚成了一团,自己的药再有妙真子的香,这二人多半是会快活的度过一整个午后的,而醒来之后,严世蕃会不会把气撒在那小太监身上,他当时不知,再下便已是知晓了!
严世蕃此时的处境便如前头他自己设想的一样,这样的事儿,他堂堂小阁老如何敢四处宣扬,自己在宫里睡了一个小太监?
于是只有将狂怒埋在了心头,暗暗发狠一定要将那小子弄到床上,
“不弄死他,老子就不叫严世蕃!”
裴赫面容无波的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将那纸条凑到窗前的油灯火焰上烧掉了,
“咦……你在烧甚么东西?”
在外头练过晚课的武馨安进来便闻到了一股子味儿,裴赫一笑应道,
“不过是公事上的一些便条罢了!”
即说是公事,武馨安便不再过问了,却是凑过来坐进了他的怀里笑道,
“今儿有人出了大价钱,买我们那丹方,你猜是多少?”
裴赫想了想道,
“一颗丹药都卖上了三万两银子,若是丹方的话,怎得也要有个十倍吧?”
武馨安嘻嘻一笑,伸手一个巴掌翻了翻,
“五十万两银子!”
裴赫一哂,
“谁人肯出这么多银子?”
严世蕃倒真是大手笔!
武馨安应道,
“便是那赵文华,我估摸着他多半是想买了这丹方要拿去讨好他那干爹!”
裴赫一笑应道,
“即是出到五十万两银子了,倒是能出手卖了!”
武馨安却是眉头一皱道,
“不过今儿天黑后肖姐姐送信过来,说是傍晚时有人也寻到了铺子里,要买那丹方,一开口便是六十万两银子……好似是知晓了赵文华的出价,特意比着出手的一般!”
裴赫闻言一皱眉,
“有没有问是甚么人?”
武馨安摇头,
“肖姐姐说来人十分神秘,傍晚时分铺子都关门了,才敲响了铺门,进来时又用斗篷遮了头脸,不愿意用真面目示人!”
裴赫想了想摇头道,
“即是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藏头藏尾必不是甚么好来路,那丹方即是现了世,便是个祸害,早出手早好,最好是正大光明的卖出去!”
武馨安闻言有些忐忑搂着他的脖子问道,
“可是我太过见钱眼开,给家里招祸了?”
原本她只是想时不时的卖几颗丹药,来个细水长流,给大家辟个财路,却是没想到东西太好,竟是引来了虎狼觊觎,她再是性子冲动莽撞,也知晓那丹方现在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了!
裴赫笑着抱了她的腰身道,
“这算甚么招祸,若是只凭一张薄纸都能卖上几十万两银子,这样的招祸只怕旁人打破了脑袋都要来抢的!”
顿了顿又笑道,
“若不是有这点子风险,只怕银子拿了,我们都不会安心的!”
武馨安笑道,
“说的倒是这个理,不过我们还需想个法子,把这买卖做成了,又将自己给撇干净!”
这厢依在裴赫的怀里想了想道,
“即是假托那丹方是世外高人所作,不如便给他们寻一个世外高人出来……”
于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讲,裴赫笑道,
“这个主意好,不过这世外高人你预备让何人去扮?”
武馨安笑眯眯道,
“那青云观里便有现成的世外高人,让他老人家出马,那可是货真价实的!”
裴赫笑道,
“你支使起师父来,倒是得心应手!”
武馨安笑道,
“几十万两银子一到手,我便会送去给他修青云观,他老人家收了银子,出些力也是应当的嘛!”
小夫妻二人这厢抱在一处,相视一笑,都是那使唤起师父毫不手软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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