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显荣急了,武馨安想了想道,
“罢了,我信你一回,若是敢骗我,我便当真把你扔进池子里去……”
这厢两个脑袋又凑到一处咬了半天耳朵,之后姐弟二人又在这花园里逛了一会儿,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手拉手一起去了后头用饭。
之后两日府里风平浪静,外头城里关于倭寇的传闻却是越发传的厉害了,原本驻扎在城外的军士,如今也有不少进了城,守在了四处城门之上,杭州城中出去倒好说,进来却是要严加盘查,但有半点儿支吾不实,便立时要拿入衙门大牢之中。
城中形势越发的紧张,武弘文也是今儿一早去了衙门,半晌午便派了武诚回来取衣裳,说是要住在衙门里了,还让家里眷属小心门户,下人仆从亦要呆在府中,不能随意进去。
小程氏与付氏见这情形是吓的不轻,早就花银子请了一旁钟家拳馆的拳师过来护卫庭院,于是这门户愈发的严紧了,可饶是如此还是让武馨安与武显荣寻到了空子。
这一日晚上鼓打二更,那武府西南角处的墙角,有一阵唏嗦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一个小脑袋出现在了墙角处,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子从里头钻了出来,一身粗布衣裳,打扮成小厮的武显荣回头冲墙角的洞小声喊道,
“大姐姐,快些!”
同样一身粗衣的武馨安正吭哧吭哧的从洞里往外爬,待得好不易将整个身子挪了出来,武馨安扶着墙站起身,小声抱怨道,
“这洞也太小了些!”
武显荣捂嘴儿笑,
“是大姐姐屁股太大了!”
武馨安一瞪眼,冲他挥了挥拳头,
“混说甚么,小心我揍你!”
武显荣早瞧出武馨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纸老虎,却是半点不怵,伸手过去拉了她,一脸兴奋的道,
“大姐姐,我们快走吧!”
武馨安脚下是纹丝不动,
“等下……先别跑,先说说我们这是去哪儿?”
武显荣一指北边,
“我们家是在太平坊巷,从这条巷子钻出去,便是上复市街,那里甚么都有!”
武馨安闻言二话不说,蹲到地上,张开双手,
“来,我背你!”
武显荣也不客气,上来扑到武馨安的背上,武馨安站起身掂了掂,自家兄弟虽说有些份量,但对她来说,这背后便如背了一个空袋一般,根本不费劲儿,当下迈开双腿,一溜小跑远远的离开武府,两个小身影没入了两侧高墙的阴影之中。
待跑到对面的巷子里,二人四下张望,见并没有被武府巡逻的人发觉,武馨安这才放下兄弟,二人手拉着手穿过小巷,到了巷口处探头一看,却是大失所望,原来这阵子闹倭寇,官府发告示行了宵禁,三更天之后果便不许人在街上走了,这人出来的少了,生意便淡了,小商小贩们也收早早收了摊儿,此时他们过来,只见得零零散散的几个摆摊的小贩,也都在弯腰收拾东西,不再招呼客人了!
武馨安见状对武显荣道,
“今儿怕是玩不成了,不如回去吧!”
左右她是知晓了那后花园假山后的狗洞可自由进出,便已算是目地达到了,她也不耐烦领着一个小屁孩子四处转悠,倒不如早早回去睡觉了!
武显荣好不易跑出来,如何肯回去,挣扎着脱开武馨安的手,想了想道,
“我们去……去找周淮!”
周淮便是那日里嘴贱被武显荣扯着头发打的小子,这周淮便是通判周庸的儿子,乃是最得宠的三姨娘所生,这三姨娘有个哥哥就是依仗着周通判在这城里开了一间赌坊,那赌坊离着武府不远,就在这下复市街面上,叫甚么如意赌坊。
武馨安问,
“都这时节了,那周淮必是回家睡觉了,怎还会在赌坊里,我们还是回去吧!”
武显荣仍是不甘心,想了想应道,
“我们去瞧瞧,去瞧瞧!”
武馨安拿他无法,便道,
“去瞧瞧也成,若是他不在,你可要乖乖回来!”
“好!”
武显荣很是爽快的点了头。
其实武显荣也是不晓得的周淮在不在,不过他听周淮说过,时常在这赌坊里玩儿一整夜,也不知是真是假,左右都出来了,怎得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其实武显荣也没那胆子跑太远,就是在家里关烦了,要出来散散心,只如今这城里倭寇闹得太凶,小程氏与付氏都是妇道人家,早就被倭寇弄得是风声鹤唳,惧怕不行,因而死死拘着儿子连大门都不许迈一步,如此倒是更激得武显荣越发想往外头跑了。
他也就是要同大人拧着干,实则跟武馨安出来之后,也是不知往哪儿去,只想起来周淮好似在附近,便索性领着武馨安往那如意赌坊去。
往日里的杭州城,慢说是刚入二更天,便是三更、四更、五更天,街面上都是有人来往的,四处灯火辉煌,茶楼、酒馆之类的是通宵营业。
可这阵子闹倭寇,街面上行人少了许多,不少通宵营业的酒楼都关了张,只赌坊和花楼里仍是人声鼎沸,半点儿不影响生意,待到了三更回不去了,便索性不回去了,就住在那里通宵取乐,明儿一早再扶墙的扶墙,输光的输光,同样一脸菜色的往家里赶。
由此可见,这世人的爱财与好色之心,怕只有钢刀架在脖子上才能收敛!
这两个小孩儿手拉着手在街面上走动,来往有人瞧见了也无人在意,两人寻到如意赌坊在那门前看了看,见这处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只门前有几个彪形大汉立在那处,一个个生得相貌凶恶,双手抱胸,腰间插刀,敞开的前襟处露出一大丛浓密的黑毛来,看来甚是可怕!
武显荣就是个窝里横,见着这样的汉子,立时吓得不敢往里进了,拉了拉武馨安的手道,
“大姐姐,我们回去吧!”
武馨安见状不由嗤笑一声,
“瞧你这怂包样儿!”
这样的汉子,武馨安还是王大妞时便早见惯了,自家那杀猪铺子里的伙计,哪一个不膀大腰圆的,那身材瘦小的也干不了这活儿呀!
武馨安牵着武显荣就过去了,冲着其中一个汉子道,
“这位大哥,有事儿劳烦问一声!”
那汉子一低头,见着是一个圆脸的胖丫头身边带着一个更小的小子,在跟自己说话,当下嘿嘿一笑,弯下腰来粗声粗气道,
“嘿!这小丫头从哪儿来的,这地儿可不是你来的,还不赶快回家上床困觉!”
武馨安冲着他一皱眉头,
“你管我哪儿来的,我是过来找人的!”
那汉子嘿嘿直笑,伸手要拧武馨安的脸,
“小丫头倒是个呛辣子,你要找谁?”
武馨安一偏头躲开他的手,瞪他一眼道,
“不要动手动脚的,周淮在不在?”
那汉子哈哈一笑,
“你找我们家表少爷?”
武馨安点头一指身边的兄弟,
“这是我们家少爷,是周淮的同窗,我们少爷过来寻他玩儿!”
武馨安与武显荣早说了,出门在外武馨安就做了武显荣的随身丫头,武显荣再小也是个男儿身,在外头闯了祸都是小事儿,武馨安若是顶着武家大小姐的身份在外头跑,被人知晓了就是麻烦了!
武馨安如今虽说想出来单过,可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婆子与小程氏她不管,武弘文对她还算得不错,自然不好在外头丢他的脸。
那汉子看了看一旁紧紧挨着武馨安的武显荣,想了想回头问道,
“今儿表少爷过来没有?”
有人应道,
“过来了,在后头呢!”
那汉子直起身对二人道,
“你们跟我来!”
这种赌坊都是做熟客生意的,若是换了陌生人来,汉子必是不会轻易放人进去的,不过武馨安和武显荣就是两个小孩儿,这汉子那会放在眼里,问了两句便带着人往里头走。
武馨安拉着武显荣进去,立时被里头热火朝天的景象给震撼了,这赌坊实则也不算大,里外也就三四间厅堂,每一间厅堂里都摆放了四五张桌,每一处桌面四围都围满了人,一帮子老少爷们儿个个都是面红脖子粗,伸颈瞪眼的瞅着那桌面上,嘴里还叫叫嚷嚷也不知说的甚么。
这屋子不大,人又多,又人人都在吵闹,二人一进来满耳都是嘈杂声,扑面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臭味儿熏得二人差点儿一人跟头。
“唔……”
姐弟俩同时捂住了口鼻,那汉子见了哈哈一笑,带着他们穿过人满为患的厅堂,到了后头院子里,冲着二楼一间窗便放开声音叫了一声,
“表少爷,有朋友找!”
那窗户应声而开,果然探出一个脑袋来,
“谁找我?”
武馨安一看,那上头的小子生的虎头虎脑,浓眉大眼,那小子借着院子里的灯光瞧见是武显荣,便叫道,
“好呀!武显荣,你还敢来找我!”
说罢,转身离开窗前,蹬蹬蹬的跑下楼来,这小子一面跑还一面挽袖子,
“武显荣,今儿小爷我要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