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病房的人都惊了。
路望的道歉,路永瑞和许湘之的劝说,以及荣蓁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让原本安静的病房变得无比嘈杂。
“儿媳妇儿你真的不肯再给永璋一个机会吗?你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怎么可以说断就断。他这次是不小心犯了错,我帮你教训他一顿,等你气消了再跟他好好谈行吗?”
“是啊大嫂,不要这么冲动,冷静下来好好跟大哥谈一谈,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棉棉着想啊。”
“现在说好听的话恐怕有点晚,外面的女人都怀着孩子闯到路家了,你们当时有为我姐说过一句话吗?哪怕有一个人站在她那边为她考虑,她也不至于在下大雨的晚上跑出去!你们把她害成这样,还好意思求原谅!”
只有路永璋始终沉默。
两人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荣绘深知他的软肋,一句“承偌”让他无话可说。
“都别吵了。”他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病房里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都看着路永璋,他却看向病床上的荣绘,一字一字说得那样艰难:“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愿意成全你。虽然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还是想跟你说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路望捂住胸口剧烈咳嗽:“永璋!”
“爸,别说了,你不了解小绘,是我伤害了她,让她继续跟我绑在一起她不会快乐的。”路永璋转过身背对着众人,红着眼眶说,“明天我就让严律师过来。”
路望见事情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血压急剧升高,差点晕倒在地,路棉就站在他左手边,眼疾手快扶住他。
他抓着路棉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语气带着祈求的意味:“棉棉,你能不能帮爷爷劝一劝你妈妈,不要让她和你爸爸离婚。爷爷最疼你了,爷爷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爷爷……”
路棉喊了一声,不知道要说什么。
对于妈妈的决定,她虽然难过,却没有权利去阻止。
荣蓁站出来,以荣绘要休息为由,让他们都离开了,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
荣绘双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没有想象中的拉锯战,也没有纠缠争吵,她就这样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发现自己并不开心,胸口像被什么堵住。
荣蓁当然是毫无理由站在姐姐这边,如果她想离婚,她就跟路家人决绝到底,如果她还想跟路永璋一起生活,她会排除万难帮她解决掉那个麻烦。
前提是她内心真的想那么做,她不想看到她痛苦后悔的样子。
“姐,你真的想离婚吗?”荣蓁问。
“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我的脾气吗?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荣绘淡笑一声,“碎了的东西怎么拼凑都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还不如舍弃了。虽然一开始很舍不得,总好过一辈子都惋惜。”
荣蓁看着路棉,余下的话就没说出口,既然她已经决定了,那些话就没有再说出来的必要。
荣绘却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这么晚了,棉棉还没吃晚饭吧,荣蓁你去买一份饭,记得要红烧排骨。”
荣蓁顿了顿,走出病房,顺手把门关上,留她们母女俩单独谈话。
荣绘拍拍身边的位置:“棉棉,过来。”
路棉坐在病床边,一只手被妈妈握在手心里,她的掌心不像爸爸那么宽厚,是如水一般的柔软。
“妈妈很自私,没有问过你的意愿就把你留在身边。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她另一只手搭在腿上,拍了拍,感受不到知觉,苦笑一声,“我变成现在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康复,我怕自己照顾不好你。”
路棉告诉自己不要在妈妈面前流眼泪,这样会让她本就难过的心更难受。
这一刻她怎么也忍不住,扑到她怀里紧紧抱住她:“没关系妈妈,我会照顾你的。我们听舅舅的话,等手术的伤恢复后就做复建,一定能站起来。”
荣绘抚摸着她的脸:“好,妈妈答应你。”
婚姻已经毁了,生活还要继续,她还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不能就这样被打倒。
——
纵使路永璋不愿离婚,也不得不尊重荣绘的决定。
就像她说的,拖到最后只会增加对他的憎恨,趁她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不如彻底斩断彼此的联系,避免了恶语相向。
第二天上午,路永璋没有去公司。其实这两天他都没有去公司,遇到重大的事务,秘书会给他打电话,他就交给其他人去处理,目前他实在没有精力应付公事。
离医院越近,路永璋的心就越沉。
他身后跟着私人律师严征,男人西装革履、皮鞋铮亮,提着黑色公文包,跟随他走进一间VIP病房。
荣绘睡着了,脸色仍然没有恢复血色,不过比起刚从手术室出来那一晚好了一些。她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手臂放在被子外面,手背上扎了输液针,她身子单薄,病号服的袖管有些宽松。
路永璋看着她,心脏就止不住的疼。
荣蓁、荣谦、路棉都守护在旁边。得知荣绘出车祸的原因后,荣谦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刻,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事到如今,作为荣绘的亲人,他对她的选择没什么好说的。但,从医生的角度来看,病人缺少家人的陪伴和鼓励,对病情很不利。
荣谦压低声音说:“她刚睡下,你们可能要等一会儿。”
路永璋:“不急。”
如果可以,他愿意等很久很久。
路棉坐在沙发边,没说话,她手里拿着一堆检查单,是早上医生重新给妈妈做了身体检查。
昨天晴空万里,今天又是阴天,天气预报说有小雨,现在天上飘着几朵乌云,灰蒙蒙的。一阵风吹来,窗外的枝桠乱晃。
路永璋看着女儿,想跟她说几句话,然而话还没说出口,病床上的人就醒了:“不用等了,离婚协议书拿来吧。”
荣绘确实睡着了,但睡得不太安稳,稍微有点响动就惊醒了。
她知道路永璋过来了,闭着眼挣扎了许久,转念一想,拖延几十分钟有什么意义,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荣谦走过去帮忙把病床升起来,她术后的伤口还未完全恢复,不宜升的太高,只微微升起一个坡度,让她半躺在床上,然后支起床边的桌板。
严征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离婚协议书,放在桌板上。
荣绘拿起其中一份,她一边看严征一边在旁边为她讲解各个条约,直到读到其中一条,她猛然一顿。
她昨天说了,除了路棉的抚养权,她什么都不要。路永璋却将自己名下大部分动产以及不动产转移到她的名下,还有……公司的股份。
其他的也就罢了,公司的股份转移给她,他是疯了吗?
路永璋能稳坐在现在的位置,除了他自身管理能力过人,最大的原因是他们夫妇二人手中所持股份的占比高于其他股东。如今她双腿不能行走,无法胜任公司的董事,他把股份转让给她,等他们离婚后,她就是外人,别人想要钻空子太容易了。
荣绘没有继续往下看,把离婚协议书往桌上一扔,冷哼了声:“这算什么?犯错的补偿吗?我不需要。”
路永璋说:“棉棉在你那里,我是她的父亲,理应做出补偿。除了这些,我每个月会单独往她卡上打生活费。”
“不用,她早过了十八岁,不需要给抚养费。”荣绘淡淡道,“养一个女儿我还是养得起的。”
“小绘,你一定要跟我这样吗?就算我们分开了,棉棉也是我的孩子。”
“孩子?!”荣绘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瞬间拔高音量,“你还缺孩子吗?再过不久你就又要当爸爸了不是吗?”
眼见两人要争吵起来,路棉实在不忍看下去,起身冲出了病房。
荣绘瞳孔骤缩,想要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抿了抿唇:“这份协议我不会签的,你拿回去重新拟一份。”
路永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带着严征离开病房。
他走后,荣谦把桌板收起来,放平病床。
“去看看棉棉,我有点担心她。”荣绘说。
外面飘起了小雨,细细的雨丝经风一吹,斜落在玻璃窗上。因为出车祸那晚下了雨,她现在格外讨厌下雨天。
“我这就去找她。”荣谦帮她调整好,直起身走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姐妹二人,荣蓁起身拉上窗帘,背对着她说:“何必呢?你的本意是不想让路永璋在事业上受制于人,偏要编出那样的话,不仅伤害了他,也伤害了你自己,棉棉听了心里也难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大导演。
荣绘被人戳穿了心思也不觉得尴尬,一脸坦然道:“他只在感情上欠我,其他的不需要补偿。”
荣蓁挑眉。换言之,如果路永璋想要挽回,只能从感情上弥补?
——
路棉没有走太远,就坐在医院下面的花坛瓷砖上。
然而她刚坐下没过两分钟,有细小的雨点落在额头、鼻尖。
她抬头望着天空,更多的雨丝落在她脸上,冰冰凉凉的。这算什么?她不哭,老天爷替她哭吗?
路棉抽了抽鼻子,不想淋得浑身湿透让妈妈担心,于是站在医院一楼的走廊上。
这里不是个好地方,来往的病人以及家属都哭丧着脸,手里提着大大的白色袋子,里面装着各种检查单。
她发现自己好想姜时晏,想听他的声音,想见到他,靠在他怀里大哭一场,跟他说这些天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真的好难过……
路棉靠墙蹲下来,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掉了出来,她捡起来握在手里,不受控制地打开微信。
姜时晏前天晚上给她发过一条消息,告诉她剧组换了拍摄场地,条件比上次她来探班的那个地方好一点,他终于告别山村做苦力的日子,要奔向小康生活了。不幸的是,只在这边拍了几天,每天都忙得要死,根本没时间休息。
透过文字,她都能感受到姜时晏的怨念。
这两天她没看过手机,这条微信她是今天早上才看到的,自然没有回复。可能是他太忙了,居然没发现她没回。
她知道姜时晏演这部电影有多么不容易,怎么忍心让他为自己的事烦心。
她看着他万年不变的微信头像,别人的头像一般都是动物、风景、卡通人物什么的,只有他的头像是自己的签名,画风十分的老干部。
路棉盯着看了一会儿,嘴角刚要扬起来,脑海中忽然闪过病房里那一幕,爸爸妈妈的话回荡在耳边,她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那股想听到姜时晏声音的欲望越发强烈,她抿紧唇瓣,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
路棉心里清楚,这个时间他很可能在拍戏,电话不会有人接,就算接了也是他的助理。
果不其然,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姜时晏的手机确实由赵明峻保管,若是以往,看到来电显示是路棉他就帮忙接了。如果路棉有要紧事,他可以及时转告姜时晏。如果事情没那么紧急,等姜时晏拍完了自然会给她回信。
不过,一般没有急事的话,路棉不会明知道现在是姜时晏的工作时间还打过来。
但,此刻叶晴空站在他旁边,他不敢造次。
叶晴空因为上次姜时晏迟到一事对他非常不满,把他当作从犯,再犯一次错误他的工作就真保不住了。
“谁打来的电话?”叶晴空瞥了眼在振动的手机。
“晏哥的女朋友。”赵明峻说。
一听这几个字,叶晴空就蹙起眉头,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之前在姜时晏的出租屋里,她近距离接触过路棉,她是大家闺秀,气质出众,姜时晏又非她不可,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她就接受了路棉的存在,还安慰自己说幸亏让姜时晏倾心的不是乱七八糟的女人,不然她头发都要愁白了。
谁能想到,后面又惹出那么多乱子。
上次若不是路棉冒冒失失跑到剧组来探班,姜时晏的恋情不会闹得全剧组皆知,姜时晏更不会因拍戏迟到惹导演不快。
她算是看出来了,姜时晏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根本谈不上理智,他当初的保证也全是空话。
叶晴空伸出一只手:“把手机给我。”
赵明峻犹豫了几秒,结结巴巴地说:“晴、晴姐,你要接电话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晏哥他……”
他太清楚这女魔头的性子了,谁知道她会不会警告路棉不要打扰姜时晏。万一两人吵架分手怎么办?
叶晴空:“你能接我就不能接?”
“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明峻哪儿敢忤逆她,连忙双手奉上手机。
叶晴空拿到姜时晏的手机,低头一看,果然,来电显示的备注是“棉棉”。
赵明峻的心都因为她的举动揪了起来。他看了眼远处的姜时晏,他手里拿着剧本,表情分外严肃,低着头跟导演讨论一会儿该怎么演。
让人意外的是,叶晴空没有接通,只是挂断了电话。
然而没等赵明峻消除警惕,就看见她打开短信编辑界面,手指点击输入法,打了一行什么字。
他想要凑近看清楚,却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那边,路棉腿都蹲麻了,手撑着墙站起来往楼上走,电话忽然被挂断,她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姜时晏挂断的还是他的助理。
她想了想,应该是他助理。
路棉敛下眼睫,虽然她不断告诉自己姜时晏在拍戏,没时间接她电话,但心里还是生出一股失落。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路棉一步步往上走,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熟悉的短信提示音。
她脚步稍顿,想到有可能是姜时晏发来的消息,一股热血顿时冲上脑门,她迫不及待把手机举到眼前。
等她看清那行字,热血寸寸冻结成冰,手机从手里滑落,砸到地上,棱角磕到台阶边缘,劈里啪啦往下滚。
一直摔到最后一级台阶,平躺在地上,屏幕上的裂痕好比一脚踩到冰面上,四分五裂。
叶晴空发完消息就删除了记录,顺便把未接来电也删了,然后把手机扔给赵明峻:“不要告诉姜时晏,不然你的工作就不用做了。”
赵明峻快速眨了眨眼,她发了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告诉姜时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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