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冬凉始终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应该是短暂而又毫无光彩和意义的,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需要迈过很多个坎,刚开始时,医生说他活过十五岁都是个问题,后来他活过了十五岁,甚至到了二十岁,又有医生给他下定义,绝对活不过三十岁。
这一点,宋冬凉并不否认,一来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二来他自己也能察觉得到,他的身体状况越发的差了。
宋家人经常用一副格外怜悯的样子看着他,但他眼睛又不瞎,完全能够看出来,那怜悯之后,藏着的是无数的庆幸。
庆幸什么呢?
宋家只有他这一根独苗,叔叔伯伯生的全都是女儿,尽管那几个堂姐在宋冬凉看来在各个行业都是翘楚,完全不输与男子,但依旧逃脱不掉那个老掉牙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观念。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宋冬凉跟大堂姐的关系很好,堂姐家里养了只黑背,他就缠着堂姐想去瞧瞧,两人到了堂姐家的时候站在院子外面隐约听见客厅里传来摔打东西和剧烈的争吵声音。
宋冬凉忍着嗓子口的痒意去看堂姐,却发现她似乎已经完全的对这一副场景习以为常。
两人从客厅后面绕过去,却依旧抵挡不住里面两人的争吵声像是雷霆一般,不传入两人的耳朵誓不罢休!
“生了个女儿,生了个女儿怪我了!你这么看不起女人,你结什么婚啊!”
“我现在不能生了,你就开始阴阳怪气了是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外面养着的那几个贱人,你等着,我非要到母亲面前去,让她给我们评评理!”
又是巨大的瓷器掉落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充斥着满满的愤怒,“闭嘴!评什么理?!我什么时候看不起女人了?你让母亲去评理,你是看不出来母亲护着那个小崽子吗?怎么,你是上赶着要找不痛快是吧?我想要个儿子有什么不对的,我宋家家大业大的,我攒了这么些年攒下的家当,总不能都送到外家去。”
“什么是外家,女儿就不是你亲生的了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就是给她再多,那以后也不是我们宋家的人!”
宋冬凉下意识的看向身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堂姐,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见他这样看着自己,朝一旁黑背呆的地方抬了抬下巴,“你不是想要看它吗?”
他觉得堂姐的眼神稍稍有些奇怪,但他觉得堂姐之所以有些奇怪是因为刚刚的事情,便朝黑背走过去。
那天他险些把命直接丢在那狗嘴里,黑背最听堂姐的话了,他被掀倒在地上的时候,听见堂姐喊了一声黑背,那时候,黑背的牙齿距离他的动脉,顶多一厘米。
从那之后,他落下了一个怕狗的毛病,而家里的老太太也彻底的把他保护了起来,不让他和家里其余的几个人接触。
在每个别人以为他撑不下去的寒冬,他倒也一天天的撑下来了,林昶熙经常拍着他的肩膀大大咧咧的,“听那些话做屁,那都是些庸医,什么活不过十五,活不过二十的,怎么,难不成一个个的都是阎王不成?”
他真没想过碰感情,一来是觉得自己这身子骨迟早都是两腿一蹬的,万一把人家姑娘娶过来之后没两天就蹬腿了,平白给人家姑娘落个不好的名声。
二来则是他真没什么心思去想结什么婚,谈什么男女感情。
活下去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人生最大的事情了。
但随着他的年龄增大,老太太也开始跟他说起这些事情了,就好像人生来一场,这都是必经之路,不留下点什么证明自己来过就是白来一场似的。
宋冬凉觉得好笑,但也并未反驳,只是问宋老太太,“您觉得我现在这副状况,那些人还是要嫁给我,是为了我们宋家的钱和权,还是为了我这个人?”
宋老太太沉默半晌,最后道:“我们有钱有权,人家图也正常。”
言下之意,老太太也是认同那些人都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来的,所以说啊,他宋冬凉这个短命鬼,哪里配谈什么感情。
但燕竹真的是宋冬凉意料之外的出现和存在,这女人风风火火又叽叽喳喳的,像个麻雀一样,莽莽撞撞的出现在他生命之中,给他添了唯一的一抹亮色。
她贪财又好色,宋冬凉记忆最深刻的,是她找上门来的时候。
他在床上咳得惊天动地,尽管房间里的暖气已经开的很足了,但对于他来说却依旧像是身处在寒冬之中。
冰凉的手脚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自己是个不正常的人,外面的敲门声当当当当的响着,宋冬凉以为是佣人,但宋家的佣人哪里会这么的不懂规矩,于是他烦躁的下床开门,视线下移,是个个头小巧,娃娃脸,眼睛很大,皮肤很白像是瓷娃娃一样的一个女孩。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丫的就是那天借着酒性摸他屁股的女人,但这女人明显不记得他,于是他绷着脸,“哪位?”
对方伸出手来,见他很没绅士风度连手都不伸出来也不恼,还很坦然地把放在后面的手直接抽了出来,然后自己握住,随后给他做自我介绍。
“宋先生你好,我是你奶奶为你雇的贴身保镖,你喊我燕子就行,接下来我会全力保障你的安全,也建议你尽量不要离开我的视线,配合我的工作。”
“……”
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转身,啪的一声关上了门,片刻之后再打开,外面还是站着那个看上去像是摆件,完全和保镖不沾边的小矮子,“宋先生你好,我是……”
他打断,“你是保镖?”
燕竹点头,伸出三个手指头,“你奶奶给我的聘金三千万哦。”
宋冬凉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冤大头,脑袋上写着四个大字——人傻钱多。
这一点,从这女人弯弯的眼睛里也能看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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