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栗有些羡慕地望向半空,如今仲温已经找到了晋升序列六的契机,晋升亚圣,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的圣贤之路,还需要一段时间打磨才行。
不过,如今天下大乱,对他和所有途径的超凡者来说,都是一个大好机会。
“也不知师弟那边怎么样了……”
握紧手中的长剑,青栗缓缓环视四周,心里所想到的却是远在燕国都城的苏文。
……
“咔嚓……”
灵狱沉重的牢门缓缓打开。
南石脚步有些沉重,走进了监牢之中。
“陛下让我来问你最后一次。”
南石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将里面的食物整整齐齐摆了出来,都是梁国出名的菜肴,制作也颇为精美。
“不过我知道问跟不问都一样。所以这一顿断头饭,你就认真吃吧。”
南石幽幽叹气。
他寻思了几日,最终还是认为,苏文除了投降,没有获救的办法。
燕皇受了重创,召回太子,将皇位传承了下去。
如今禅让仪式已经在进行,很快就到了公开处决苏文的环节。
若苏文识趣,在新皇召见的时候表示愿意臣服,为新皇登基增添一些祥瑞色彩,燕皇必然赦免苏文的罪责,甚至会立即委任高位,用来打击梁国上下士气。
不然……杀了苏文,也能起到对梁国的震慑作用。
想到这里,南石便再次摇头。
“我陪你喝两杯。”
南石伸手拿酒杯。
“不用,我自己来。”
苏文却是伸手拦住了南石。
开什么玩笑。晋升序列五可是很消耗能量的,燕国灵狱这边,自打把他关押之后,就没给过他一口吃的。
而苏文为了不让看守他的超凡高手意识到自己有地支这么一个自带空间的神器,也没有从里面拿过食物出来,着实饿了一些日子。
“……”
南石见苏文提起酒壶大口畅饮,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你年纪轻轻的,对生死倒是看得足够淡的。”南石自愧不如。
“……主要是饿。”
苏文抬了抬眼皮说道:“你们燕国人不人道啊,我在江南道内厂的时候,分明记得灵狱里的囚犯伙食都很不错的,一日三餐不说,甚至还有夜宵甜品。燕国的灵狱,别说饭菜,甚至连水都没有一口。”
苏文有些抱怨。
他可是记得清楚,当初核桃在灵狱的时候,只吃麦芽糖和糖炒板栗,内厂可是按时给这位祖宗上贡的。其他灵狱里的囚犯,也基本按照习惯配给食材。
当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里的超凡者都是黑暗途径,甚至濒临失控的存在,不给他们需要的东西,很可能很快就会失控变成怪物或者死亡,留下更大的烂摊子。
“灵狱这边的事,我可管不着。”南石解释一句。但实际上他是清楚,是燕皇亲自下令,不给苏文任何食物和饮用水,将其彻底虚弱化,也身边看看苏文濒临绝境的时候,是否还有别的底牌。
“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南石摊开了一卷白纸。
纸是最好的燕国宫廷笺纸,每一年也就只有几百刀的样子,皇帝用来赏赐重臣都不大够。
但对南石来说,这样的笺纸,只要他想用,什么时候都得敞开给他供应。
毕竟是用来记载历史的,没有什么纸张,能够比他所要记载的资料珍贵。
“你这个人……”
苏文白了南石一眼,笑了起来:“怎么笃定认为,我会死呢?”
“难不成你会投诚燕国不成?”
南石也笑了。
讲真,在之前,他是希望苏文投降的。
可这些日子下来,他试图去理解苏文的内心想法,便清楚苏文不可能这样做。
当一套逻辑已经自洽之后,南石虽然觉得可惜,可心里却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可是苏文的态度忽然来了个大转弯,已经完成了心理建设的南石,会瞬间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死的,可能是燕正道。”
“如今燕国陛下已是燕十六。”
南石对燕皇似乎也没有什么尊重,直呼其名。
只是苏文都能猜到的事,他这个燕国太史,所能掌握的信息就更多了。
被燕皇送到归墟历练数年的太子燕十六,的确已被燕正道夺舍。
而且这场夺舍,并不是因为燕正道受到重创之后的临时起意,而是燕正道密谋已久,在很久之前便将一缕神魂依附在燕十六的身上。对燕十六的掌控,一直就没有断绝过。
燕十六自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当初去归墟,实际上是他借旗亭画壁之事失败为由,远离燕正道的一个借口,本以为躲在了归墟,就能慢慢炼化燕正道那一缕神魂。
可没想到的是,燕正道可比燕十六想象中更可怕,到了归墟之后,他的神魂便被燕正道彻底掌控。
也正因为远离了燕国,燕十六的言行举止便会被世人渐渐遗忘,等燕鸿基将其召回的时候,日后言行上有什么跟以往不一样,也不会有人怀疑。
就算表现出像先皇燕正道,也不会有人怀疑是被夺舍,更多人只会觉得,是燕十六努力模仿他先皇的行为,是在行孝道之事。
久而久之,燕正道自然可以用燕十六这个身份,继续统治燕国。
南石冷眼旁观了这一切,默默地将其记载在了秘史之中。
这类史料,自然不可能会给天下人看,但百年之后,只要是晋升到一定力量层次的史官,都能在传承历史中翻阅到这一份真相。
“都无所谓啦。”
“这里还有一套衣服,你要换上吗?”
南石很贴心地给苏文带来了一套梁国的史官服饰。
“不用了,仪式感没必要搞那么满。”
苏文又轻笑了一声。他有些感慨,他成为大梁朝的史官没几天,官服虽然是有给他备上,可他终究是还没穿上过一回。
“以后回到梁国,再多穿几次。”
苏文心里如此说道。
“南太史,陛下有令,提苏文觐见。”
灵狱的大掌令来到了牢门之外。
“知道了。”
南石厌恶地看了一眼这位大掌令。
大掌令虽是序列五的法家超凡,可对南石这凛冽的目光还是有几分畏惧,竟然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苏文,说点什么吧,不然……我可没办法向后世交代。”
“我都说了,我未必会死。”
“……未必,那就是没把握咯,这样的话,记在史书上可不好看。你既是诗人,何不赋诗一首?”
“以前写过应景的了,懒得去想。”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南石是读过苏文的诗的。
“嗯。”
“的确……所以换一首吧。”
南石拿出一支毛笔,沾上了浓墨。
“一首没有,一句要不要?”
“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苏文起身,平静地朝大掌令伸手:“你都拿着大镣铐了,想必是要将我铐起来,带到燕正道面前去。”
“大胆!你竟敢直呼我太上皇之名!”大掌令怒喝一声。只是声音里……竟也没多少愤怒之音。
毕竟,苏文随口吟出一句诗,也是让他震撼无比。
“好一个‘照汗青’!我知汝之心意矣,就这样吧。”南石咨嗟不已。
“你知道个锤子。”
苏文却是在心里冷笑一声。
只是此时,南石正处于一种被他感动的状态之中,苏文也懒得多说什么。
南石看着大掌令给苏文上了镣铐。
他认得出来,这镣铐的一件禁忌物。是玄字66号“禁锢”。一旦被“禁锢”所禁锢,任何外力都无法打开镣铐,除了唯一的钥匙。
而超凡者被禁锢之后,力量也会不断被压制,被“禁锢”所彻底吸收。
只是看着苏文的背影,南石却总感觉有些许的异样。
他总觉得苏文的气息有些古怪,可一开始没注意到,如今苏文的力量和气息又被“禁锢”所隔绝之后,就更难体会到那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也许只是错觉罢了。”
南石在心里再一次感慨。
“都画下来了吗?”
在苏文跨出牢房的时候,南石嗓音低沉地一句。
“禀报太史,都画下来了……”
几名画师赶紧回应南石的画。这些画师都是太史衙门里供养的,专门为太史配图所用,甚至有画家途径序列三的存在。
南石是有仪式感的人,觉得苏文这样的人物,最后的时刻应该留下足够的资料,便让这些画师绘下他与苏文最后的对话场景。
在南石看来,燕国和梁国,都会有朝一日覆灭,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可苏文和他,却能因为这些画卷、诗文和他撰写的史书而不朽。
“人生自古谁无死……”
南石努力地让自己笑出来:“只要被后人记住,就永远不会死的啦。”
“我史家,不就是让更多值得活着的人,永远地活在后人心里么?”
南石拿起酒壶,想自饮自酌一杯,却是发现,酒壶里已没有了一滴的酒水。
“……”
南石又一阵无语。
这种情况下,苏文的胃口竟然都还这么好。
这家伙,连顿饭菜都没有半点浪费的,这条命,他会舍得轻易割舍掉吗?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几分踌躇。
他的情绪都酝酿到这种程度了,苏文要是没死,而是选择了投敌,那可就不合适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