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连绵之中,藏着朱色的一角飞檐,飞檐下悬着一支铜质的金色铃铛,随风撞出清脆的铃声,远远地漾去,在山林之中回响着。
叶粢在风露山下的茶棚中坐了一会儿,风露山中藏着一座百年古寺,身旁不少来来往往的上山下山的香客们,她不动声色地抬了一下斗笠,警惕的目光从斗笠下投去四周,仔仔细细扫了一圈,并没有在众多香客中瞧见隼七的身形。
这家伙不是说好在风露山下等着我吗?怎么这会儿还不见人影?
远处西头西斜,眼见着就要到傍晚时分,就算是这会儿快马加鞭也赶不到前面的村子落脚了,叶粢不由有些烦闷,心说这家伙难不成提前离开了?
叶粢正发愁的时候,忽然见对面葱郁的树林中走出一个满头耀眼红发的人,她愣了一下,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山道下来,朝茶棚走过来的隼七,这家伙手里居然还抓着一支不知道什么动物烤制的腿,一脸笑眯眯地啃着,走进了茶棚。
“阿婆给我来一碗凉茶,”隼七笑眯眯地绕过叶粢,在叶粢对面的桌子坐下,低头猛啃啃两口。
倒茶的阿婆一边连连应答,一边提着破旧的茶壶,从另一桌转身走到隼七的桌前倒茶。
叶粢看着隼七只顾着低头吃东西,压根没有等人时候的焦急和忐忑,她无语地盯着喝茶吃肉的隼七。
“你这小郎君怎么能在风露寺周围杀生吃肉呢?”倒茶的阿婆给他碗里添了凉茶,放下茶壶,双手合十在胸前,虔诚地念了几句佛号,怨怼地责怪了几句,又提着茶壶去了别桌。
隼七吃得津津有味,不在意旁人投来的嫌弃的目光,一手端着茶碗,猛灌了两口,一手举着跟他手臂差不多粗细的肉腿,忙不迭往嘴里又喂了一口。
“我说你是哪里捉来的动物,竟然在佛门清静地杀生烤肉,不怕因果报应?”叶粢端着茶碗,抬脚走到隼七的桌子旁边坐下,同其他人一样嫌弃地看着他吃得满脸满手的油脂,看起来邋里邋遢的。
隼七闻言,抬头看向她,待看清楚对面坐着的人是谁,一双圆圆的眼睛顿时弯成了一双饱满的上弦月,“这可不是我杀的,这头鹿是我从狼嘴里捡来的,对了。你要不要尝尝羊腿?我给你用留了一条烤好的。”
叶粢闻言有些郁闷地看着他,这家伙居然去狼口争食,至于吗?不是让胡桃阿娘给你准备了干粮吗?
“对了,阿婆,你能不能给我熬一些米粥?要糊烂一些,”隼七把自己油腻腻的手随意的在袍子上擦了擦,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子,放在桌上。
倒茶的阿婆闻言转身走回来,看了看放在桌上的碎银子,伸手拿起来,放进怀里,“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熬。”
叶粢看他吃得大快朵颐,心说这么长一条鹿腿还不够你填肚子?还要吃米粥?
“你没吃饱?我这里还有干粮,”叶粢转身,伸长手臂将对面桌子上的行李捞了过来,从行李里掏出胡桃阿娘做的肉干,伸手递给隼。
隼七啃了一口肉,对着叶粢送到眼前的肉干,摆了摆手,“我不是自己吃,是给鹿崽子吃,它娘被我和狼瓜分了,小家伙才出生没多久,没有奶水,可以用米糊喂它。”
叶粢心说好嘛,你们吃了人家老娘,还准备把小鹿给圈养起来,养大了当口粮吗?
“我们族的规矩是不杀怀孕和喂养幼崽的母兽,可是这家伙太倒霉了,被狼看中了,没办法,我只能帮小鹿找回它母亲半个身子,索性我吃了它娘,承了它娘的情,就担当起养活小崽子的责任来。”
隼七吃着烤鹿腿,看着叶粢满脸疑惑和嫌弃,一眼看穿她心里所想,赶紧解释道。
叶粢点点头,继续喝茶,不过想起这鹿是从狼嘴里抢来的,她顿时没了胃口,尤其是看隼七吃得津津有味,她更加有些反胃。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叶粢和拎着小陶罐的隼七走出了茶棚,此时天边已经撒下一大片的艳丽霞光,仿佛是天空在滴血似的。
“咱们晚上在哪里落脚?不会真的要留宿荒郊野外了吧?”叶粢有些怀念楚府暖烘烘,软绵绵的床榻了,所谓由奢入俭难,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隼七站在她身侧,远眺着对面连绵山峰,又收回了目光,侧首看着叶粢,神秘兮兮地露齿一笑,“不会露宿街头,我这就带你去借宿。”
叶粢怎么也没想到隼七口中的落脚之地居然是风露寺的柴房。
“你不是说要找个地方落脚,就这?”叶粢环顾了一下四周整整齐齐码着的柴垛,又看看被僧人们擦得干干净净的灶台,以及灶台角落里的一窝小耗子,她顿时感觉额头一排冷汗坠下。
隼七就地打了个地铺,铺上从僧人那里借来的一卷棉被,又在下面垫了厚厚的干草,一切准备好了,他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正好是风露寺一年一次的讲经会,留宿寺里的香客太多了,咱们要不是来得正好,这柴房都没有咱住的了,”隼七扭头憨憨一笑。
叶粢听见“咱们”二字,额头青筋止不住地跳了跳,这意思是他准备和自己同枕而眠?
“对了,我包袱里放着给你烤制的鹿腿,我去灶上给你热一热?”隼七似乎没有察觉到叶粢的情绪变化,整个人还是那副傻乐呵的样子,他走到放在柴垛上的包袱边,从里面取出一个用荷叶包裹严实的鹿腿。
叶粢见他要用僧人们烹制斋菜的灶烤羊腿,忙制止他,“佛家清静之地,还是算了,我不饿。”
隼七见她拒绝,悻悻地重新包裹好羊腿,塞进包袱里,“那你吃一些干粮,”他从包袱里掏出一块肉干,想了想,又换成了一块馍馍,递给她,“这是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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