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紫阳看云雀儿面色有松动,知道她心里这股气已经慢慢地消了下去,便又坐过去些,低声道:“其实我当年勤勤恳恳做臣子的时候,很悲惨的,人家以为是在当官,实际上,我不过是皇室的一条狗罢了。”
这话听了叫人心里一抽,云雀儿转过头去,见他面露悲色,越发软了心。
“你不信?”樾紫阳微微挑眉,开始回忆起往事,“你知道\/上一任国师是怎么死的吗?是因为他在一些事务上的处理方式有些不合皇室的意,然后就被杀害了,罪名便是造\/反,别人不清楚,我却是知道的,上一任国师对皇室忠心耿耿,根本不可能有反心,只是他比皇室那些人更有良知,注定融入不了他们,是要被废弃的。”
他起身走到军帐门口,抬头望向远处蔚蓝的天空,倏地叹了口气。
“之后不久,我被选为新一任国师,那个时候我什么也没有,加上知道前任被杀的来龙去脉,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有任何行差踏错,惹得皇室不悦,于是就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忍气吞声,希望能保全性命。”
缓缓说着,回来呡了两口茶,继续讲述:“可我并没能如愿,他们担心我向前任一样,不受控制,所以对我百般虐\/待凌辱,处处控制,在精神和肉\/体上进行双重折\/磨,目的就是要像狗一样,言听计从,乖乖为他们驱使。”
“他们还恐吓我说,假如我敢背叛皇室,就会让我死得比前任国师还惨。”樾紫阳隐隐咬着牙,双手攥起了拳头,“我当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胆小得很,在那样的环境下活着,每天都从噩梦中惊醒,有时候会想,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是每当有那样的念头,我又想,自己要是死了,谁给师父报仇呢?”
说到这里,樾紫阳忽然停顿一下。
“对了,我有没有说前任国师就是传我一身本领的师父来着?随着我受的苦越多,心中那颗怨恨的种子就越大,报仇的信念也越发坚定,我相信,无道昏君的皇位是坐不长久的,那些被他迫\/害过的人,总有会愿意站起来反抗的,上到大臣,下到贫民百姓,人肯定不会少,所以我便暗中去联络,培养自己的势力。”
“我用了好多年,才慢慢地削弱了皇室的势力,让他们跪在我脚下摇尾乞怜,报得大仇,着实不容易啊,我本来想等时机成熟,再彻底取代皇室,开创新朝的,没想到那群狗东西比我比我想象中还要卑鄙,搅乱了我的计划。”
云雀儿从没听过他用这种悲伤中夹着痛恨的口吻说话,一时间颇受感触,甚至生出同情之心。
正要说话,樾紫阳忽然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以为一国之君,当有德有能,勤政爱民,以天下百姓为先,而不是谁生来在皇家,就拥有这样的特权,你说你当了皇帝,只能做个昏君,但在我看来,那也比现在的皇帝要强得多,因为你有一颗仁心,百姓在你的统治下,至少不会像前段时间那样,逃难至京城,都被赶出去,如蝼蚁一般死去。”
“雀儿,我反皇室并非单纯为自己,也为南越和南越的百姓,你能明白吗?”
不得不说,这番话很能触动人心,云雀儿听了之后,肚子里那仅剩的一点气也消了。
“我现在明白了。”
帝位,能者居之,这家伙的思想境界还蛮高的。
“那你现在还要走吗?”樾紫阳卸下先前的正经姿态,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在我这么难的份上,以前的事能不能不提了?”
云雀儿甩开他的手,起身往外走。
“我再想想吧。”
其实本朝已经建立快四百年,如今从内到外都腐朽不堪,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百年内肯定是要灭亡的,此乃周期规律,纵观历史,哪个王朝不是能真的传世千秋万代?
将来樾紫阳建立新朝,一代代传下去,也将沿着这个规律发展,过个两三百年一样会亡。
可不管怎样轮转,受苦的永远是底层人,既然如此,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作为一个现代人,她真的很不愿意去走这条满是尸体和鲜血的路。
云雀儿不知不觉走到了伤兵营,看着那些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甚至断了手脚,正受苦的士卒,心情越发郁闷了下去。
战争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残酷的。
“唉……”
“你原来在这儿啊。”黎舒画找寻过来,见云雀儿失魂落魄的,撞到了人也没反应,忙牵住她,关切道:“媳妇儿,你怎么了?”
云雀儿回归神来,摇着头只是叹气。
“没什么,忽然觉得现在做的事,好像没什么意思。”
黎舒画有些不解:“为何这么说?”
“虽说皇室无道,可掀起战端的,却是咱们,朝廷的兵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家里还有老小要养,他们死了,家中亲眷谁去管?还有,战争打响,百姓必然遭殃,无辜枉死的那些人,又该算在谁头上?”云雀儿越说,心头的愧疚越深。
“跟我来。”黎舒画没有多言,拉着她便走。
“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出营地后,两人一路进了城,然后登上城楼,俯视下方,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黎舒画道:“你看看他们,哪个不是饱受无道昏君和腐朽朝廷荼毒幸存下来的?又哪个不在盼着皇室被取代,换个爱民有为的新君上台,带着他们过上安稳日子?咱们进城当日,百姓夹道欢迎的情景,你也看到了,这是他们想要的。”
“战争是暂时的,也是必然要有的,不然皇室垮不了,战争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尽早结束乱世,还百姓一个太平。”
云雀儿望着下面的人流,嘴里咀嚼着黎舒画的话。
黎舒画又说:“昨天有位老妇人来营地认领他儿子的遗体,虽然泣不成声,可走时嘴角却有笑意,你猜她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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