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良久,当纳兰念恩将第二杯热茶喝完,真叶赫拉举起茶壶示意她要不要第三杯茶时,她开口了。
“如果有一天,您一个很好的朋友和你另一个很好的朋友反目成仇了,您会这么办?”
“恩,我会看是因为什么事情,什么原因,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初步判断……”,真叶赫拉放下茶壶道:“如果是因为二人的理念不和我会想不到疏通,但如果是因为一件事情的对错,我会在道德和律法的角度进行分析……”
“如果是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呢?”,纳兰念恩继续问道。
“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真叶赫拉闻言,眉头微皱道:“如果是那种事情,那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从心吧。”
“从心?”,纳兰念恩凤眉微挑。
真叶赫拉点了点头道:“没错,从心。因为人是群居动物,所以人这一生的九成的烦恼都来自于人际关系。每个人的家世,教养,思维,价值观,等等,都是不同的,我们不可能做到让每个人都开心,让每个人都舒适,因为让别人绝对舒适就意味着自己要让步,那么一定会让自己不舒服。”
“如果是单纯的酒肉朋友,泛泛之交那到是没什么,在那种情况下我当然可以做到让每个人都感觉如沐春风。因为大家只是在玩,在聊天罢了。并不会有什么实际的利益冲突,甚至可以说大家没什么感情,我可以请你吃饭喝酒,谈天说地,但却不会为了他掏心掏肺,说难听点,就算是他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有一丝悲伤。因为我们只是泛泛之交!”,真叶赫拉在‘泛泛之交’四字上加重语气,随后看着情绪低落的纳兰念恩转言道。
“但看你的表情语气,很明显不是的,你说的那两个朋友对你很重要,那么,你只能从心,跟随心灵的指引,在他们之中二选一。”
“一定,非得选吗?”,纳兰念恩语气艰难,真叶赫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选择是很艰难的事情,尤其是这种事情。但,念恩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应该很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说我都要的往往都是小孩子,大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小孩子才能露出最真诚的微笑,而大人的笑都是装的。因为,长得越大,经历得越多,就越明白自己的渺小,自己并不是世界上的唯一,自己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日月星辰不单单是为了你一个人而运转,而是为了万千众生,所以在这种世界并不是围着自己转的情况下,我们并不可能事事如意,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那……”,真叶赫拉话音落下,纳兰念恩陷入了愁思,随后舔了舔喝了两杯茶仍然干涸的嘴唇,眉头紧皱道:“那,万一,选择错了怎么办?”
“所以你需要分析,需要深思熟虑。”,真叶赫拉不假思索的开口,随后看着摇曳的蜡烛,又摇头道:“但无论你怎么深思熟虑,你怎么选,最后都是会后悔的,因为,那是对你最重要的两个人。你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的后悔尽量少一些罢了。”
“少一点……”,纳兰念恩呢喃着,双眼瞪大,微微出神,以至于夜风吹动发丝,她的头发刺入眼中她才回过神来,似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微笑的对真叶赫拉说道:“对了,舅舅,您最近在忙什么啊?好久没见到您了。”
“啊,我啊^”,真叶赫拉见纳兰念恩岔开话题,也识趣的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起身走向一旁的药柜,拿出一个小瓶道:“我最近在忙这个啊!”
“恩?这是什么?”,纳兰念恩看着小瓶微微歪头询问,真叶赫拉开口道:“这是治疗经脉的药啊,我找了好久,拜访了好多名医才研制出来的。”
“啊,是嘛……”,纳兰念恩闻言强颜欢笑,随后低下头道:“对不起,舅舅,让您费心了。”
“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真叶赫拉见纳兰念恩眼眶发红,急忙开口道:“你别太自恋了,我又不是为了你才翻山越岭的,治疗经脉的药不仅仅对你有用,对很多武者也有用,他们年轻时不顾章法的修炼,或者外出与人比斗时总会伤及经脉的。而治疗经脉的药向来抢手,一旦我把这药完善了,卖出去了,我可不得发了吗?我可不是为了你啊!我是为了我自己啊。”
“是嘛?”,纳兰念恩听着真叶赫拉的话,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为了自己好受才这样说的,也不点破他,微笑问道:“这药是还有什么问题,所以没有完善是吗?”
“是啊。”,真叶赫拉点了点头道:“因为人体的经脉是很复杂的,所以我才用加强气血的方式来活络经脉,但因为我对其中药物的比例还没有掌握好。稍有不慎就不是简单的加强气血活络经脉那么简单了,而是会瞬间抽空一部分用来活络经脉气血。”
“这虽然对于武者没什么,但如果是在比斗中进行服用的,那么被抽空的那一部分气血就会导致武者的手脚不灵活,真气晦涩。而这在比武斗招之中可是很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
真叶赫拉娓娓道来,但纳兰念恩自从听瞬间抽空气血,会在比武之中导致手脚不灵活,真气晦涩后就再也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咻呜!
砰!
轰隆!
“噗~”,次日,比武场上,纳兰景那枪出如龙的势头突然消散,一身气血为之一怔,而因为这些都发生在纳兰家主手中的刀即将与他交错而过之时,他气血衰败,反应不及,没有能及时变招,调动全部真气的一刀重重砍在了纳兰景身上,将他砍飞。
“啊!景儿!景儿!”,这一切砍飞纳兰景的不是刀手,而是刀,纳兰家主惯用的宝刀,并且是全力以赴的一刀,而不是平常用来惩戒,看起来威势大,但实际上不含多少真气,只伤皮不伤骨的刀手。
“呕!”,鲜血自纳兰景的嘴巴,他身上巨大的伤口溅射,破开的衣服上可以看到被砍断的阴森白骨,还有那被断裂白骨刺入的五脏六腑。
“来人啊!快来人啊!”
“去!去请医师!快!”
“这是怎么回事?大少爷的真气为什么会瞬间消散?他刚才势头那么猛,我还以为他要对家主下重手了,怎么突然就……”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纳兰少爷一直都没有从那些事情中走出,他一心求死?”
“啊,不会吧?这……”
“可在比武台上,让自己的父亲杀死自己,这也太……”
比武台下,人群之中,不仅仅有纳兰家的家仆还有外来观看比武的武者,一时间议论纷纷。但在人群外围的真叶赫拉却是回想起纳兰景刚才在比武场上的情况,睁大了双眼,一脸惊骇的看着愣愣出神,樱唇微张的纳兰念恩……
记忆碎片海之上,有来自于纳兰念恩的记忆,也有来自于纳兰景的记忆,更有一些不知道是谁的怎么来的记忆碎片组合而出,拼凑了如今的‘故事’。
“所以,是她毒害了你,你才一直阴魂不散的折磨她?”,辰江柳安静的看完这一切,对站在记忆碎片海中心的漆黑身影,那外形和纳兰景一模一样的漆黑身影开口问道。
“人啊,总是这样。有些东西,明明是真的,可若是直接送到他手上他反而会不相信,即使找了许多人鉴定,他仍然不相信,心里保留一份迷惑。可如果是自己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哪怕是假的,哪怕全世界都说那是假的,他也始终坚信不疑……”,那疑似纳兰景的身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神神叨叨的说了这么一段话。
“……”,辰江柳一脸无语的看着纳兰景,开口道:“我进来可不是听你说这种废话的,你再这样我就走了,我可不管你妹妹了。”
“呵,你这人真是无情啊,就因为我方才对你重拳出击,你就要这样对我吗?”,纳兰景轻笑一声,开口问道。
辰江柳不假思索的回答:“不然呢?你打了我一顿我很开心,我还要感恩戴德的对你顶礼膜拜不成?我是受虐狂吗?”
“啊,你真是……”,纳兰景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语气低沉的对辰江柳道:“那算我求求你,帮我救救她!”
“恩~”,辰江柳语气微扬,意义不明,纳兰景摆手挥出一个画面。
在一张满是鲜血狰狞痕迹的床上,纳兰家主抱着浑身鲜血的他嚎啕大哭,这个流血不流泪,在自己妻子死去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被称为铁狮子的男人在此刻泪如雨下,而站立在一旁的小妹不明所以,也跟着大哭起来,唯有在门边站着的纳兰念恩愣愣的看着哭泣的他们,双眼瞪大,一言不发,可在她的脸色也出现了曾经在纳兰景脸色出现的死意,那种后悔,内疚,哀莫大于心死的死意。
“我恳求你救救她,念恩她不能一直活在我的阴影里,我不能一直存在她的世界,她需要走出来,她只有走出来那片阴影才能变回真正的自己,我不喜欢她的强颜欢笑,我不喜欢她用傻笑来掩饰自己的悲伤。可我又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去改变,因为我知道她需要我才能活下去,恨比愧疚会让她好受,她需要我恨她,我折磨她,她才能活下去,但那只是她的想法……”,纳兰景言此,声音加重,一字一顿道:“可我,不,想!”
辰江柳剑眉微皱,思考了一会儿,轻叹一声道:“……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能如我刚才所说的……”,纳兰景嘴角微翘,展露笑容道:“你给予她一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是假的……”
“哪怕那个答案是假的,哪怕全世界都说那是假的,可只要是她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她也始终坚信不疑。”,辰江柳接话道。
“是的。”,纳兰景点了点头,随后对辰江柳拱手行礼道:“我请求你,帮助我。”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帮你?”,辰江柳微微仰起头,趾高气扬的问道:“是你让赵恩昭陷入了险境,并且还是你莫名其妙的对我出手,而且,你还不能给我什么,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辰江柳接连发问,但纳兰景依旧是那句:“你愿意帮我吗?”
辰江柳闻言微微低头,没有回答,而是平静问道:“你,到底是什么啊?”
“我?”,纳兰景微微一愣,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正如你所说的,阴魂不散,我是阴魂吧,呵~”……
飒飒飒~
“额?恩~”,旭日东升,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乌云照射而下,映入纳兰念恩的眼帘之时,她不由自主的睁开了双眼,看着那似金丝构成的长桥自天空摇下,呢喃自语道:“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在这里干什么?”
纳兰念恩呢喃着,缓缓起身,除了破烂的衣衫之外,身上没有一丝痛感,但那微红的肿块却还在白嫩的手臂之上显现。
“我,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我来这里干什么啊?”,纳兰念恩坐在漆黑的地面上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是因为自己的妹妹纳兰怡说龙渊山附近有一个很强的少年武者出手救了她,纳兰念恩才赶到这一带一来想对那武者表示感谢,二来也是想和那少年武者交手,试探一下看看他到底有多厉害。
“可我不是要去龙渊山的吗?我在这里干什么啊?我不是为了阿怡要去龙渊山的吗?我……”,纳兰念恩看着焦黑一片,似被什么力量冲击成碎谷盆地的平原,突然觉得胸口一塞,似失去了什么一样,很难受,难以呼吸。
“这是怎么了?我是受了内伤了吗?怎么感觉好难受,好难呼吸啊?”,纳兰念恩抬手捂着胸口,两行清泪自白皙的脸颊之上流下,让她更加迷惑,“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哭啊?我这是怎么了?感觉好难受啊,好像有什么被抽离出了身体,好难受啊~”……
飒飒飒~
“啧,我就是讨厌这种画面才不想做这种事情的啊。”,远处,辰江柳站立一根倾斜的石柱之上,看着泪流不止的纳兰念恩直摇头。
“算了,不管了,不管了,反正该办的事情我都办了,剩下的看天命吧!”,辰江柳挥手说着,单脚轻点地面,朝着他所感应到的赵恩昭方向飞去……
弗,烈烈烈~
踏、哒~
“怎么样?很难办吗?”,玄冥山边缘,一个洞壁布满白霜如树根之处,赵恩昭白皙的双手正在缓缓靠近一个悬浮的漆黑火团,辰江柳从外缓缓落下,朝她开口,让她那缓缓靠近的手突然一顿。
“别吵!”,赵恩昭回头皱眉瞪了辰江柳一眼,叱喝了他一声,让他害怕的抬手捂住嘴,甚至不敢呼吸之后,双手再次缓缓靠近漆黑火团。
鑫鑫鑫~
飒飒飒~
在那与漆黑火焰形成鲜明对比的素手即将靠近火焰之时,一丝丝仿佛雷霆般的漆黑火焰自火团之中飘荡而出,往赵恩昭的手掌飞去,仿佛要与她的素手进行碰撞。
飒!
嗡嗡嗡!
但未等那火焰雷霆真正触及赵恩昭的手,一圈圈细小的涟漪自她手掌荡漾而出,稳稳的隔绝抵挡住了那火焰雷霆,其后那一圈圈荡漾的涟漪不断扩大,延伸,朝火焰雷霆压去,慢慢将火焰雷霆压制,压缩。
飒飒飒~
咻~
一圈圈涟漪压在漆黑火焰之上,细小但密集,困锁得漆黑火焰密不透风,在一圈圈涟漪之中,不断的将火团压缩,直到最后被压缩成一点漆黑的火星。
赵恩昭将火团化为一点漆黑火星之后,缓缓往自己戴着的,刻满印记的项链按去,将那一点火星按入项链之中,被项链之上的符文吞噬,对辰江柳开口道:“好了,你可以呼吸了,别把自己憋死了。”
“呼~”,辰江柳闻言这才开口呼吸换气,对赵恩昭问道:“这算是成功了吗?把那些阴郁之气都压下去了吗?”
“是啊。”,赵恩昭点了点头道:“这些武者身上所携带的怨恨之气就重,而这一片地区以前不知道是战场还是什么地方,底下埋了不知道多少白骨,甚至可以说地下三尺的泥土都是红的,都是已经被鲜血所渗透了。要不是他们手上刀刃的血气中,煞气凝,真气旺盛,阳气浓厚,还能勉强镇压一段时日。否则,不需要触发我的灭灵万世域,这里迟早也会‘爆炸’。”
“当然了,就算未来那些阴魂会从地下冲出,但也没有现在这等威力。现在只不过是因为我的灭灵万世域将他们刀刃上的血气和煞气都与地底下的白骨怨气整合在了一起,因此这一次才会闹得这么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