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由几个锦衣卫护送,顺大运河来到天津,从已经开海的天津港,搭乘运送棉布的海船前往杭州。
杭州现在是亚洲海贸集散地之一,多国海商在此装货,甚至可买到来自四川的丝绸和纸张。而棉布属于最大宗货物,王渊在天津的纺织厂,还有跟江阴徐氏合作的纺织厂,都已经逐步更换成蒸汽机。
蒸汽机的推广,导致国内棉布价格下跌,也挤死了一堆江南纺织作坊。同时,棉花价格大涨,山东和江南的许多农民,都把大量粮田改为棉田,进而导致这些地方米价上涨。
那些还没被挤死的棉纺商人,涌进京城物理学院,想要购买神秘的蒸汽机。
蒸汽机并非王渊的专有物,但他作为投资人,占有最大的股份。参与研发蒸汽机的学生,都是蒸汽机公司的股东,他们也想多造几台卖遍全国。
但是,蒸汽机制造速度缓慢,便是王渊在天津和江阴的工厂,都还没有全部完成机器换代呢。
遇到前来购买机器的商贾,学生们只能例行回答:“蒸汽机可以卖,但订单太多,需要慢慢排队。可先交一部分定金,按照支付定金的时间,一有货了立即派人告之。至于要排队多久,抱歉,可能是一两年。”
如此霸道的做法,居然有不少商贾给钱,生怕订金付得比同行更慢。
靠着卖蒸汽机,许多物理学院的学生就成了富豪。有些家伙,自觉科举无望,干脆一门心思钻研机器,整天想着还能如何做改进。
而那些进京买蒸汽机的商贾,回到老家之后,纷纷派人来物理学院读书。有的派遣识字家仆,有的派遣旁系子弟,有的干脆让嫡系子孙来学物理。他们的打算非常明了,想学习物理知识,再偷师回去自己造蒸汽机!
一时间,物理学院拥有新老学员上千,城南老校址已经不够用了,又在城西买了块地建分院。
……
却说朱海来到杭州,逗留数日,便又搭乘商船前往南洋。
三角帆技术也渐渐流行,大船依旧使用横帆,因为近海顺风跑得快。但那些中小型船只,如果只做中日、中朝短途贸易,便纷纷改用三角帆,可以逆风多跑几趟。
朱海在新加坡见到朱英,两个太监一番交流,皇帝的训诫把朱英吓得够呛。
朱英最近在干啥?
带兵打仗!
这太监依旧不会水战,居然组建火铳部队,跑去把柔佛给占领了。那可是马六甲国王的地盘,柔佛城类似于马六甲的陪都,朱英带兵说占就占,只为了那里的柔佛金矿。
金矿没人可以独吞,朱英也不行,他还得分润给满正、宁搏涛,以及锦衣海卫的大量军官。
同时,还要留一些给淘金者,不然把金矿全占了,那些淘金者就要玩暴动。人家可是抛家舍业,出海玩儿命来淘金,不像留在国内的百姓那么好欺负。
马六甲国王非常憋屈,却又不敢也无法反抗,只能默认锦衣海卫占领柔佛。
占下柔佛之后,朱英继续带兵打仗,征讨柔佛境内的土著。男性土著抓来开采金矿,女性土著婚配给大明士卒和海外汉民,这种做法让朱英在海外汉民当中威望大涨。
朱英自己,现在也肥得流油,甚至写信回老家,把子侄辈弄到南洋来发展。
有兵有权有钱有土地,朱英渐渐乐不思蜀,已经快把皇帝和王渊给忘了。皇帝带话过来训诫,朱英才猛地惊醒,他能有现在局面,全靠锦衣海卫提督的身份,一旦被撤职就啥都不是。
面对皇帝派来的探海提督,朱英自然要尽量配合,他说:“朱海兄弟,航海我一窍不通,你只能找满、宁两位将军帮忙。”
“两位将军现在何处?”朱海问道。
朱英说道:“有个叫淡目的小国不听话,纠集四五个小国,隔断了香料航道,两位将军正在前往征讨。”
朱海只能留在新加坡苦等,半个多月后,终于等到满正和宁搏涛回来。
海战大胜,击沉、俘虏敌船百余艘,都是些中小型桨帆船,不值得大书特书,葡萄牙几条船都能打出这种战绩。
朱海把皇命一讲,满正、宁搏涛立即配合。
他们选出六艘中型卡拉克帆船,都是从葡萄牙手里缴获的。又去招募死士做船员,结果报名者寥寥可数,大家都在南洋混得很滋润,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横渡大洋?
这事儿有点犯难,不是说死士就行,还得控船操帆啊!
幸好,朱海还带了秘密武器。只要愿意随他出海,就可选一个亲属当官,虽然只是没有实权的闲官,但终究也是个官身——这种官多为八、九品,主要用来荫赏功臣。
空白授官文书撒出去,探海船队的船员就齐了。甚至还有医师、阴阳师,愿意随船出海,只为给父兄换得从九品的医学正科、阴阳正术(府一级阴阳学校的校长,兼职观察天文星象,并协助知府祭祀)。
出海必须有阴阳师,否则海图和星象都看不懂,郑和下西洋就带了大量阴阳师。
正德十七年秋,大明探海提督朱海,率海船六艘、船员五百余人,沿着麦哲伦的航海图朝太平洋进发。
走着走着,感觉不对劲,咋全是逆流呢?
麦哲伦横渡太平洋,是顺着北赤道洋流而来,一路可谓顺风顺水。但朱海想要重走这条航道去美洲,则是全程遭遇逆流,根本属于不可能完成的事儿。
朱海作为航海白痴,能克服晕船已算极限。他第一次领队出海,便是横渡太平洋,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听船长和阴阳师说不能走,他也只能撤回来,跑去新加坡过冬再说。
第一次探海航行,宣告失败!
窝在新加坡商量了一个冬天,朱海听从阴阳师建议,改为北上经日本出发,还能在日本进行补给。
于是,正德十八年春,船队顺着信风,沿中国海岸线北上,中途折道去日本。
大内氏热情接待他们,听说这支船队并非来做生意,而是前往寻找极东之大陆,还以为正德皇帝要去海上寻找仙丹。
于是,探海船队沿着日本北海岸线,一路补给终于驶入太平洋。
没走几日,他们惊喜发现,此去向东居然全是顺风顺水——遇到了北太平洋暖流和西风漂流。
但是,前方两眼一抹黑,麦哲伦航海图完全用不上。
船上的三位阴阳师非常艰苦,他们得沿途测算经纬度,虽然他们根本没有经纬度概念。他们使用的工具,既不是八分仪,也不是六分仪,而是一个简单十字架。
这玩意儿类似欧洲的直角仪,目前欧洲还没有用于航海。
而在中国,沈括的《梦溪笔谈》就有记载,阴阳师们从小就学习这个,因为他们需要随时测量星图。不是说中央的钦天监,才需要观察星象,各地阴阳师也得观察星象,一旦遇到异常就要报告主官,再由地方主官上疏禀报朝廷。
离开日本之后,遭遇过一场风暴,但驶离日本越远,海面似乎就越平静。
即便顺着洋流走,也得辩查各种情况,所有船员心里都没底儿,什么都得摸索着慢慢来。
沿途没见到啥大岛,这条航线不可能遇上夏威夷。偶尔发现小岛小礁,就够船员们兴奋了,一望无际的海面总让人发慌。
只要小岛上有淡水,朱海就让船员驾驶小舟,轮流划过去登岸取水。分配到取水任务的船员,非但不会叫苦,反而欢天喜地出发,只为能够踩一踩踏实的地面。
离开日本一个月,船队终于出现病患,而且跟坏血病无关。
离开日本两个月,开始有船员憋得发疯。没真的疯掉,只是神经兮兮,行为举止稍微有些反常。
离开日本三个月,大部分船员都变得焦躁易怒,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儿打架。朱海看过麦哲伦航海日志,生怕搞出内讧,只能让各自的船长进行安抚。
并且,他们开始遭遇大风暴,六艘帆船都不同程度受损。有两个倒霉蛋不幸落入海中,狂风大浪之中也不知卷哪儿去了,还有几十个船员被撞伤、擦伤。
食物和淡水,此时还算够用。他们除了武器,船上全是吃喝之物,就怕跟麦哲伦一样啃皮带度日。
离开日本第四个月,包括朱海在内,所有人都开始恐慌。
因为,食物还有剩,但饮水不够了,而且已经很久没遇到有淡水的海岛。
大家都盼着风暴,至少还能接点雨水,但风暴就是不来!
而且,洋流的流向也在变,并不是带着他们往东。
朱海收到阴阳师的提醒,咬牙做出决定。别管海水怎么流,只向东航行便是,因为皇帝要他寻找极东大陆。
“前面有岛!”
离开日本的第113天,手执千里镜的观测员大呼。
船队加速航行过去,结果小岛前方,又看到有大岛。
不,不是大岛,而是大陆!
如果按照后世的地名,那应该叫做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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