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殊身形顿时被剑光逼得一滞,不得不再提玄铁胚抵挡。
“铛——”玄铁与剑顿时撞在一起,火星瞬间迸溅而出。
路七身形顿时被掩在粉尘下面。
见解决了路七,陈殊立即飞身往山寨外掠去,但他身形甫起,异变却再度升起。外寨灯火处一道剑光当空懒腰截杀而至,剑光清冷冰寒,剑气肃杀凌厉。
空中剑意和沉重的玄铁相冲,冰寒之气四散流走,陈殊被对面的剑从空中拦下,不得不后退至附近的房檐上。他踉跄了几步,方用玄铁胚拄着房瓦站稳。
随后他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人。
路七闻声不得不松手避让。
“轰——”玄铁胚砸了个空,敲在旁边的阁楼墙面上,顿时砸出一个巨大的墙洞。
紧接着过了一息时间,房屋应声倾塌,瓦檐纷纷掉落,激起一阵粉尘。
陈殊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抓过浮空的匕首,正要借着暗处掩盖使用轻功遁走,却见那疑似路七的暗衣男子已经快速掠至他所藏匿的地方,一把银针再度甩了过来。
还来?!
银针悉数打在木质匕首的刃面,发出“叮叮叮”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虽然细微,但落在夜里的山寨却好似放大了数倍,显得尤为清晰。
三根银针细如牛毫,瞬间奔临陈殊的面门。
“!”
解臻居然能够发现他的行踪?!
这一回,陈殊所在的位置被彻底暴露了。
陈殊连忙回身拿着匕首挡下银针,但这一停顿,陈殊竟然惊觉脚下倏地一沉,低头看去,只见对方竟然先一步抓住他的脚踝,狠狠地扣住,叫他一时间挣脱不得。
玄铁胚十分沉重,再加上上面加持了陈殊的功力,过空都带着风啸的呼声,似有千钧之力。
有前车之鉴,路七使用了不少内劲,这一抓抓得死死的。
陈殊提气飞不得,当机立断毫不迟疑,手中玄铁胚提着就往对方身上一棒敲下。
这人想必就是解臻身边的暗卫路七!
尽管有了长明赋予的武功,陈殊能清楚地看见路七偷袭的银针,但别在陈殊身后的木质匕首却反应得更快,它倏地从陈殊身后绕出,迅速刀身向前飞去,悬空横在陈殊面前。
他怎么也想不到,现在在他面前的,竟然是解臻。
陈殊手上发麻,手中玄铁胚尚被那剑撞击得嗡嗡作响,他的脸上一一闪过震惊、惊诧、费解的神色,随后忽的反过来,眉宇瞬间压抑下来。
刚刚和解臻交手之时,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气息运转得没有像之前面对盗骨、路七的时候那么顺畅。与其相反,他刚刚和解臻那一击震得他有些心涛起伏,连内息都有一丝要溃散的感觉——这显然是不敌解臻的节奏。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武功居然不如解臻?
……
……
长明又在坑他!!!
陈殊咬得后槽牙咯咯响。
他之前听到江湖录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打不过的会不会就是录上的第一人渺渺真人。而从现在看来,长明说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根本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长明所说的“一人”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要保护的皇帝!
他的武功竟然是被解臻压制的,且解臻这个当皇帝的武功居然还不弱!!!
陈殊不知道现在是应该先震惊解臻武功高绝的事实,还是应该要气愤长明这个家伙总是坑他的事情。
他看着自己要辅佐保护的对象被自己的功力迫退,但一双清冷的眼睛却变得更冷了。解臻手中长剑寒气又起,剑身上似有冰霜凝结,复又重新乍现一道冷色光华,再度执剑往他的落脚处袭来。
“……”狗系统!
陈殊不敢再和他交手,转身择了个方向就走。
他的轻功不弱,按道理可以快过这世界上任何人。可他刚刚飞出一段距离,却见玄衣男子衣袂猎舞,竟似知道他要往哪里遁走,已先一步寒霜剑至,往他的斜刺过来。
“砰!”这一回挡住解臻剑的是陈殊另一只手拿着的匕首。
匕首木质,看上去朴实无华,正好拦住解臻的攻击。
这匕首专门保护陈殊,如有灵性,可以抵御任何物理攻击。陈殊得了空隙,松了一口气,正欲继续逃离,眼角却瞥见解臻目光微微一沉,那凝结寒霜的剑被挡开之后,没有执剑的手一翻,竟然生出一道寒气,往他胸口处一掌拍来。
木质匕首又反应过来,拉着陈殊的手,刀口往解臻的手心扑去。
“!”
陈殊心中大骇。
木质匕首轻而易举杀人的场面他是见过的。可他现在面对的是自己要完成任务的对象,如果木质匕首狂性大发把解臻伤了,那可是会影响他做任务的!
陈殊见木质匕首跃跃欲试,那容得它真和解臻对上,连忙用尽全力抓住匕首将其撤开。
没有木质匕首阻拦,陈殊空门顿时显露。
玄衣男子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撤开阻挡,他眉间一敛,手中寒气与内力顿时撤回,但掌势却没收回,一掌拍到了眼前人的胸口。
手掌碰触到对方的衣襟,解臻摸到了湿湿的、黏腻的液体。
“啊——”与此一瞬,眼前逃窜的黑影惨叫了一声,身形在空中再也维持不住,如断线的风筝从空中落下。
黑影坠落山边的树林里,从空中坠下时折断了不少林中枝叶,这才摔入地面,整个人伏在地上。
他手中原本拿着的武器也“哐当”一声落在了人的几丈之外。
解臻蹙眉,拾起剑往黑影处掠去,走近了,他才发现那黑影掩面朝下,头发被一条黑色的发带束起,露出耳朵和脖颈后苍白的皮肤。这黑影身材瘦削,手正抱着胸口处,整个人痉挛得发抖。
他刚刚明明没用功力,以此人和自己刚刚交手的水平,当不会被他一掌打伤才是。
解臻沉眉,提剑抵住黑影的脖子。
黑影的身子顿时僵了僵。
“你是谁,为何来到曲寨?”男人冷冷地问道。
“……”
陈殊默,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急转而下。
他来到曲寨,当然是为了帮皇上查那批军资的下落,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解臻居然亲自过来了。
他忽然想到在皇宫之时,解臻对他说什么“有人接应”“那里也不算远”“需要在外历练”,他当时听得着急,可现在想来,解臻的意思原来根本都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皇帝派林辰疏来青山天阑,估计根本没指望林辰疏查出什么,只是拿着林辰疏当幌子继续迷惑齐言储而已,和那场科举题名恶心齐言储是一个道理。
陈殊趴在地上有点说不出现在的心情是怎样了。
刚刚交手的一回合,本来以他的功力当可以受得住解臻的那一掌,但解臻刚刚打在的却是他之前结疤的伤口处,一掌下去剧痛难当,令他一瞬间差点背过气去,这才被这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皇帝逮住。
陈殊默默地抓着衣襟,内息在丹田中转动,驱散心口处的疼痛。
解臻见陈殊不说话,又将剑递进半分:“你和曲乌凭是什么关系?”
被皇帝杀了就算任务失败了,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皇帝起疑心。
可他和山贼哪有什么关系啊!
陈殊有苦难言,趴在地上终于动了动,忽的想起江湖录中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盗骨的神态,随后愤愤地一回头,露出气愤难当的表情:“想问本少侠的名字,你怎么不先把自己的名号先报上来!什么曲寨曲乌凭我都不认识,我就一路过的,看到寨门口死了人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你们现在杀了整个寨子,还想杀我灭口吗?”
“……”解臻眼睛微微眯了眯,将剑又递进了半分。
“喂!你这人不讲道理!”陈殊挨着剑气鼓鼓地在地上坐起来,咬牙道,“就这么死了我不服!你们二打一又轮流消耗我又偷袭我,一点都不公平。有本事我们单挑一次,你赢了本少侠任由你处置。”
“……”
解臻缓缓地将目光移到眼前的黑影身上。只见在寨子附近的火光散射下,眼前男子看上去十分狼狈,头发已被雨水打湿,青丝垂在脸色,不停的有水珠凝结,顺着发丝在男子颚边滴下,但其却没有丝毫顾忌,俊美的脸庞朝着自己,眉目依稀精神,眸子印照灯火,生了辉般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男子的衣服也湿了,衣服贴在身上,沾了泥水,更加显得狼藉。
而刚刚被自己一掌拍过的左侧胸口,衣服的颜色似比旁边深了一些。
解臻的剑微微松了松,但还是没有撤下,他盯着陈殊缓缓道:“这么晚你一个人途经曲寨?普通人看到尸体,可都是避之不及。”
解臻武功又高又难缠!
陈殊在心里默默吐槽,但他现在已经是自己原来的模样,只要他不暴露自己就是林辰疏,量解臻怎么查也查不出自己的底细。他道:“晚上就不能出门了吗?我来大青山找我妹妹,看到寨子当然要进去搜查,说不定就能查到是哪家寨子掳走她了。”
他说得面不改色,全然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但也只有他自己心里却知道,事实上并不是他的妹妹丢了,而是他这个做哥哥的走丢了。
“……”
解臻沉默了一阵,沉沉地看着对方,并没有立即出声。
他不说话,陈殊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他在想什么,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道:“我妹妹今年十六了,个子这么高,脸有点圆,平时喜欢扎个马尾。我们一个多月前走散的,我有听到消息说她在大青山这边,就特地过来看看。你刚刚把那个寨子的山贼都杀了,有没有见到过和我妹妹像的女孩子?”
他的眼神清亮,又往解臻看过去。
两人视线各不躲闪,解臻看着,没有执剑的手摩挲了一下掌心刚刚沾染到的黏腻液体,剑终于撤了下来。
陈殊暗暗松了口气。
但他还没有松气多久,便听解臻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陈殊背脊瞬间一紧。
这张脸的真实名字就是他自己的名字陈殊,可陈殊和林辰疏发音是一样的,他如果说出去,肯定又会让皇帝怀疑。
一个林辰疏已经让皇上多番试探,完全没有丝毫的信任,陈殊自然不可能像对程妍妍一样把自己的名字说出去。
陈殊在脑海里飞快的闪过各类的名字,却见解臻一时间听不到他的回答,目光又朝他琢磨地看过来。
“我叫长明。”陈殊见他看来,立刻报出了名字。
……
空气中泛起一丝波澜。
“……长明?”解臻原本审视的目光顿时停顿了一下,却是微微一愣。
“是。”陈殊立即补充道:“长是长长久久的长,明是明灯的明。”
解臻蹙眉,目光再度化为审视。
“长”并不是姓氏,陈殊以为解臻在怀疑名字的可行度,连忙又想了想。
山林间传来竹鸡“咯咯”的叫声。
“姓‘姬’!”陈殊又补充道。
解臻:“……”
长明:“……”
空气里的波澜,如同水面一样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一点明光慢慢地从那平面的水纹中透了出来。
陈殊眼皮一跳,侧身挡住长明出现的场景。
解臻却似没有注意到空气里的异动,他慢慢地看了眼陈殊,随后道:“这么说你叫姬长明?”
“是。”平时都是长明在坑他,陈殊终于回坑了一把,他震了震声音道,“你别光顾着问我,你又叫什么名字?”
解臻默了下。
陈殊莫名地升起一个念头,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在解臻当上皇帝一个第一个这么开门见山问他名字的人。
“我姓秦,单名一个至字。”过了一会儿,皇帝才回答他道。
陈殊:“……”
秦至,两个字加起来就是一个臻字。解臻取其名来竟然比他还要敷衍。
“哦。”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地点点头。
两个人刚刚还是剑拔弩张的状态,相处起来极不自然,大概是考虑到陈殊现在的状况,出现后的长明很快又带着他的波澜渐渐隐去,并没有说什么话。
倒是解臻目光一直盯在陈殊身上,让陈殊有一种莫名的压力。
他只能硬着头皮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拍掉身上的泥巴,随后跑去捡自己掉落的玄铁胚和木质匕首。
捡完后,解臻还是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不语。
“我去找我妹妹了。”陈殊将东西整理好,想了想道:“你放心,虽然你这个人挺难说话的,但本少侠不会把你们和这个山寨的事情说出去的。”
怕解臻怀疑,陈殊还是把姬长明这个少侠的角色做足了全套。
解臻的目光终于挪动了一下,他背着寨子的光,神情有些暗,声音稳稳地响起:“我们或许可以一路同行,你在青山找妹妹,我们也在找山贼。”
“……”哈?
陈殊手微微一僵,愣在当场。他连忙回头,却见解臻又提剑再度朝他走来,这一次他边行边换了手执剑,到了陈殊身边,右手忽然拉过陈殊的胳膊。
“走吧。”解臻道。
陈殊:“……走、走哪?”
“寨子。”解臻道,“天色已晚,外面湿寒,明早我们一起动身。”
“不了吧……”皇帝这是要让他跟着他?
陈殊想挣开解臻的手,却见解臻忽然回头笑了起来,原本冷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柔和:“姬长明,你不是也要一个山寨一个山寨地找你妹妹吗?”
“……”
解臻的笑容陈殊是见识过的,陈殊一想起当日在皇宫之时这人试探他的模样,心中暗喊糟糕。
解臻是不是还是不相信他的说辞,又对他起了疑心?
陈殊原本停顿的步子被解臻拉得往前踉跄了几步,解臻却难得停下来,托扶了他一把。
但他的手还是没有松开陈殊,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陈殊的手臂,让陈殊有一种骨头都被磕痛的感觉。
陈殊只得做了几个深呼吸,暗暗在心理一番自我暗示。眼下皇帝虽然在怀疑他,但至少他又回到了这位皇帝的身边,比起之前自己想的要离开解臻至少一个月的要缩短很多。这个期间他或许可以侯在皇帝身边见缝插针,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为其尽忠的地方。
大青山的山贼那么多,不知道还有没有为保护皇上而献身的机会。
不过解臻武功如此高强,又好像不需要他去挡刀……
——说起挡刀,也不知道崇三的武功如何。
陈殊忽然想到,崇三似乎打不过路七的样子,路七和现在的他比肯定是长明的武功更高一筹,但他的武功被解臻压制,是不是意味着解臻其实根本不怕崇三?
一推演到这里,陈殊的眼角不可抑制地跳了起来。
他复又看向前面拉着他的解臻,对方玄裳下背影挺拔暗沉,宛如深渊一样深不可测。
“那也好。想不到秦公子看上去冷冰冰的,竟然还会帮我。”陈殊只得在解臻后面用姬长明的语调打个哈哈,笑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少侠也就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你们两个人刚刚打我的事情了。”
解臻:“……”
解臻的身形顿了顿,又忍不住回过头看了陈殊一眼。
陈殊心中打鼓,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秦公子,本少侠的脸有那么好看吗?你怎么总是盯着我?”
他说着,目光瞥向解臻,却见解臻嘴角竟然勾了一丝笑,闻言淡淡地“嗯”了声:“是挺好看的。”
陈殊:“……”
他决定路上暂时先不说话了。
陈殊汗颜,跟着解臻离开山林,重新返回后寨。此时地上原本跪着的四个人已经全数倒在地上,曲乌凭和之前被解臻一剑砍死的二寨主地上的血已经渐渐凝固,而后面两个人身上没有伤痕,但一个个都是睁着眼睛,瞳孔扩大,显然也都已经死了。
路七正站在尸体旁边,听到脚步声立即回过身来,见解臻手上拉着一人回来,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讶色,随后立即下跪行礼道:“公子,曲寨的人已经招供了。”
……招供了还杀人灭口?
陈殊暗暗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已经明白解臻来到曲寨的时候,恐怕便没有打算留下活口。
他之前一个一个端掉山贼巢穴的时候下手还分了轻重,没有将这些山贼赶尽杀绝,只是让人报官捉拿,而今看来这样的做法相对于解臻的而言还是太温和了。
只是不知道曲寨的人到底招供了什么?
解臻“嗯”地应了一声,却没有接过路七的话,回头对陈殊说道:“这里后寨的房子还算干净,你先选间房间休息,明早我们再一道启程。”
“……”解臻明显是不打算让他听到后面的对话。
陈殊默了默,但想到对方又回到试探自己的状态,只得压住好奇心,点了点头。
“也好,那本少侠就先睡了,明天劳烦秦公子再叫我起床。”陈殊说着,只好迈着漫不经心的步伐慢慢地往阁楼里挪去。
解臻目视着陈殊离开后,这才换了剑,将左手伸出。
火光摇曳,照亮了解臻的掌心,只见解臻的掌心中赫然是一片鲜红的血迹,因为染上的时间过得有些久了,一些血迹稀薄的地方已经干涸,唯有手掌的几条纹路上血迹汇在一起,形成深红的线状脉络。
解臻轻轻地阖了下眼睛。
“皇上受伤了?”旁边路七也见到解臻手上的血迹,脸上一惊。
“不是我的。”解臻看着掌心一会,慢慢地收拢手指,随后负手,目光重新落在地上的尸体道:“他们供出了什么?”
“曲寨确实参与了劫物资一事。”路七道:“但他们只是劫物资的其中一个寨子,据曲寨的三寨主交代,这次大青山参与到此事的有一千五百号余人,曲寨负责的只是一小部分前期的事情。”
“前期的事情?”解臻目光冷冷地扫过尸体。
“是。”路七略一犹豫,还是道,“此次押送的官兵三百人,被一千余人围在青山官道上剿灭,没有一人生还。围剿物资后,曲寨的人便撤离,后续善后由其他寨子负责,他们并不知晓物资到底运去了哪里”
“那其他寨子有供出来吗?”
“齐言储通知他们行动之时皆以蒙面示人,曲寨是以蓝巾为示,其他的还有红巾和黄巾,目前曲寨的人知道的也只有黄巾的人,是青山南部的寨子,具体哪家他们也并不知晓。”
解臻眯起眼,沉默了一阵道:“南部的寨子……那明天我们便先去会会那几家。”
“是。”路七抱拳道。
解臻负手,旁边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明明灭灭。
他的眼神却没有在停留在尸体处,抬眼往那人走进的阁楼看去。
阁楼里,已经有灯亮起,
“夜深寒露重,这青山的气候还是太潮湿了。”解臻慢慢道,“他因我而受伤,路七,你将我的行装里取一件衣服送到姬长明的房间里,顺带再拿些伤药。”
路七微微一愣,看着阁楼里慢慢坐下的人影,很快点头道:“好。”
陈殊离开后本想偷听一下解臻和路七的对话,但想到解臻武功压制自己,他只得将这个心思作罢。
他择了个还算干净的房间,这才插上门梢,点上油灯,将自己的左边上衣褪下,果然看到先前已经包扎好的绷带已经全部染红了。
他连日从京城赶至大青山,占着长明给的武功并没有在意伤口的事情,但自前两日开始胸口的疼痛便开始加剧,等到今天被解臻一掌打下半空,原本就没有养好的伤伤口彻底崩裂开来,流了不少血。
好在他有武功一直在压制,让自己看上去和常人无异。
陈殊庆幸自己出门的时候穿着黑衣,即便是有血迹晕染也不会让解臻辨认出来。
绷带已经被血和雨水浸湿,继续包着肯定会让伤口继续恶化,陈殊只好先将湿透的绷带取下,在房间里找来一块帕子,草草地擦拭着伤口的血迹。
伤口被水泡了一天,已经发了白,帕子擦得全红了,深处的血痕处还在不停地渗着血。
陈殊皱眉。
也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
“谁?”陈殊问道。
房门外的人很快有了回应:“我是秦公子的属下。”
是路七的声音。
“稍等。”陈殊对这位暗卫的印象深刻,闻言立刻将带血的绷带抛藏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起身前去开门。
门打开,解臻的暗卫果然站在外面,这个暗卫此时手上正端着一盆热水,上面泛着蒸蒸的气息,盆子上旁边还放着一块干净的帕子。
“姬公子,这是刚烧的热水。我家公子的吩咐,特地让我给你送过来。”路七在门外道。
“……多谢。”没想到路七过来是送热水,陈殊一愣,很快将水盆和帕子接了过来,“有劳了。”
他的手脚麻利,并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路七看着陈殊,心中有些惊讶,但还是从身上取出一瓶药膏道:“姬公子,这是伤药。我家公子说今天不小心和公子起了冲突,怕公子受伤,所以特地送来治疗跌打的伤药,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陈殊没想到解臻居然还让路七拿过来这东西,心中有些纳闷。
但路七一番话说在前面,他也不好意思回绝,还是伸手接过伤药,又道了声谢。
见姬长明将伤药收下放进囊中,路七很快又将手上挂着的一件叠得整齐的衣裳取下,递给陈殊道:“姬公子,这是我家公子的衣物。公子说看姬公子淋了雨,怕公子没有换洗的衣物,便让属下也送过来一件。”
陈殊:“……”
解臻在干什么……
陈殊看了眼路七手中的衣服,只见那衣服洁白,上有银丝绣成祥云样式,看上去素白淡雅,微微一愣,有些想不到解臻会有这样的衣物。
他见解臻为数不多的次数里,解臻不是穿着玄色便是穿着黑色龙袍,几乎很少看他穿浅色的衣服,更别提像白色这样颜色了。那人城府深得可怕,连自己都看不透,陈殊实在想不到解臻穿起这素白长衫时是什么模样。
“这不太合适吧。”陈殊很快拒绝道。
解臻是皇帝,自己肯定不能穿皇帝的衣服。
路七一愣,见陈殊拒绝,下一句又已经出口:“姬公子,这是我们家公子特地嘱咐过要给你的,你如果不收下,我怕是不好和我们家公子交代。”
“……”陈殊的眼皮跳跳,看向路七,只见在自己眼前的路七低头顺眼,哪有之前追着他打追着他杀的模样。
更何况路七是解臻的亲信,怎么可能会像他所说的一样不好交代。
但他带来的衣服大部分都已经淋得湿透,确实也没有什么可替换的衣物。
陈殊盯着路七的发顶,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衣服收了下来。
路七完成任务,只抬头看过姬长明,没有再叨扰,离开了陈殊所在的房间。
陈殊这才关上门,复又重新插上门梢,拿出路七送过来的药膏,闻了闻。
这药膏和在皇宫里的药膏质地并不大一样,但味道还很是熟悉的,应该差不多都是一个配方。
陈殊确认这是治疗外伤的伤药后,这才重新褪去衣物,将帕子在热水中浸湿,擦拭了一遍身体。
擦拭完后,他倒出伤药涂抹在伤口上。解臻送过来的药果然药效不错,伤口处的血慢慢地凝固,不再像之前那样那么骇人了。
做完了这些,陈殊这才将路七送过来的干净的里衣套上。
解臻的骨架比林辰疏的要大,里衣穿在林辰疏的身上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陈殊也没有在意,只是将扣子系紧了,随后套上白色的外衫,合衣而睡。
这一睡昏昏沉沉,直到他意识迷蒙时,有一道亮光投入微睁的眼缝中,他才迷迷糊糊地渐渐恢复了对身边的感知。
“姬长明、姬长明。”有人唤着一个名字。
姬长明是谁的名字?陈殊的眼睛微微睁了睁。
眼前有人影晃动,他的额头被一只冰凉的手覆住,隔了一会儿,那人的声音复又响起:“他发烧了。”
“皇……公子,那怎么办?”旁边有人问道,“姬长明这个样子,我们还要带上他吗?”
“先去打盆热水。”
“……是。”
陈殊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他想到自己好像就是姬长明,是在皇上面前假扮的少侠,专门寻找妹妹去的……
旁边有脚步声离去,过了一会复又有脚步声回来,紧跟着陈殊感觉到身上有轻柔的东西盖下,应该是床被子。
他皱眉,困顿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只见身边一人正俯身给他掩着被子,盖被子的人侧脸清俊,气息如傲峰孤雪,不是解臻是谁?
“!”
陈殊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迷蒙的意识总算拉了回来些许,整个人连忙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解臻刚刚替姬长明盖好被子,却见对方苏醒起床,微微一愣,连忙按住对方的肩膀。
“你做什么?”
“我、我起个床。”陈殊连忙回答道。
“……”解臻默了默,“你口渴吗?我去给你倒水。”
陈殊:“?”
他没有说倒水的意思……
解臻不说,他还真没感觉自己现在口干舌燥,连嗓子都有些哑。但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准备上路了。”陈殊暗暗用长明给的内功在体内气息一转,随后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其他寨子,本少侠也要去找妹妹了。”
又是惯用的姬长明语调。
解臻倒了一半茶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回头,只见坐在床上的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有些干裂,
可这人功力高深,能够击败路七,应当是江湖录前五的存在,可解臻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前五之中有眼前这个青年的。
青年刚刚昏迷时的脆弱只是一闪而逝,而现在他又在他面前,明明一副拖着病容的模样,偏偏漆黑的眼睛泛着光彩,熠熠生辉。
他默默地顿了一下,还是现将茶水递了过去。
“……”陈殊盯着眼前的茶杯半响,还是恭恭敬敬地拿过皇帝倒的水,一口一口灌了下去。
“姬长明,你发了高烧,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等陈殊喝完茶水,解臻才慢慢说道。
连日奔波,身上又有伤势没有完全康复,昨日又在大青山淋了雨,就算是再强健的身体也熬不住,更何况是林辰疏这样的小身子骨。
陈殊也没想到这病来得这么快,他看了眼皇帝的脸色,见他在自己身边不苟言笑,根本拿不准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得问道:“那找山贼算账的事情怎么办?”
“等你烧退后再说。”
“……”
这烧来得突然,恐怕没有三四天退不下去。陈殊连忙起身道:“小病而已,不碍事的,本少侠堂堂江湖中人,还怕这些小病。”
三四天的时间非同小可,足以耽误大半的青山查案进度,而且现在他和解臻昨天两头都在端寨子,若是让别的寨子提前知道有了反应的时间,对于他们后续的办案肯定会变难。
更何况解臻作为皇帝远在青山本来就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让齐言储知道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陈殊打定主意,很快就下床来,解臻微微一愣,很快一把拦住他道:“姬长明,你确定要这样上路?”
“我没事。”陈殊刚刚踏入地面的时候尚还觉得腿脚不稳,但用长明给的武功在体内一转,很快连这点感觉也消散了,他立即点头道:“我还要赶着找妹妹呢。”
“她对你来说那么重要?”解臻皱眉。
“……是。”陈殊蹙眉回道,“难道你不想早点到其他寨子?”
解臻:“……”
陈殊已经将用布条裹着的玄铁胚拎在手里,他穿着荼白的衣服,虽然衣服略微有些大,但腰间的腰带系着,勾勒出玉树临风的好模样,乍一看上去确实是像个风流不羁的白衣少侠。
解臻微微错眼,没有再说什么,只让路七重新备好行李。
陈殊以为解臻答应带他上路,跟着皇帝一道出了房间。通过后寨时,陈殊发现曲寨里曲乌凭这四个头目的尸体都已经被人处理干净,地面上只剩下干涸的血迹。
他们也没有往全是山贼尸体的前寨行去,只是从后寨南侧的小门中行出。
那里已经有路七牵着马匹等待。
“骑马?”陈殊看到路七和马匹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回看了一眼解臻。
“你发着烧,不宜透支体力,最好用马代步。”解臻道。
“……不是。”陈殊愣了愣,指着路七边上的马匹,惊诧道,“骑马是可行,但为什么只有两匹?”
难道他们其中有一人要步行或者轻功?
陈殊惊愣,耳边很快传来解臻的话:“一匹给他,一匹你我共乘,两匹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陈殊:我精分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解臻:……我不害怕,还挺喜欢的
陈殊:???
四舍五入绝对是万更,神气!
陈殊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解臻身边站着的暗衣男子也倏地转过身来,男子细长凤眼,脸上有惊诧之色一闪而过,但他反应却十分迅速,下一息身上暗藏的银针已经往陈殊藏匿的方向急速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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