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去到的时候,工匠已经在往里面挑砖了。
刀老大也帮忙搬砖,见到子安来到,抹了一下额头的大汗,露齿一笑,“大小姐回来了?”
小荪笑道:“现在该叫王妃了。”
“王妃!”刀老大嘿嘿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子安看着拿出手绢替他擦了一下汗水,“累了吧?”
“不累,有活儿干,好!”刀老大这段日子一直都闲着,心里不踏实,他总认为,他每顿都有肉吃,却没活儿干,愧对子安和县主。
“注意休息。”子安道,“母亲呢?”
“在木屋里看书呢。”刀老大说。
子安走过去,果然见她在木屋里看书,见子安来到,微微笑,“回来了?”
“嗯,是的,陈玲珑在哪里?”
袁翠语指了一下雅室,“暂时关押在里面。”
“母亲打算如何处置她?”子安的意思是杀了她,免得见到眼睛冒火。
袁翠语放下书,“你认为呢?”
子安道:“我认为不必要留着了,这种女人,迟早是个祸害。”
袁翠语嗯了一声,但是,却有自己的意思,“杀她也没用,子安也回不来了,留着她吧。”
子安有些难以接受,“留着她?母亲的意思,还要供养起她?”
“我命人给她制了一个笼子,她以后便生活在笼子里,而且,我打算把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都移到雅室里,以后,若陈玲珑死了,也上一个牌位,让她做夏夫人吧。”
子安顿时明白袁翠语的意思,她要夏家的列祖列宗每日都看着陈玲珑,盯着她,而陈玲珑,也会成为夏槐钧的夫人,这个出墙且杀害夏家血脉的凶手,成为了夏家的夫人。
这也一直是陈玲珑的心愿,不是吗?她一直都渴望成为夫人。
这确实比杀了她更有意义。
袁翠语见子安不做声,以为她反对,遂轻声叹息,“其实,我何尝不想杀了她?只是,她始终是霖霖的母亲。”
想起夏霖,子安心里一阵难受,“她其实也不爱霖霖,霖霖出事至今,她连问都没问过,在她心中,霖霖没有利用价值。”
“霖霖单纯,他不会想那么多,他只认为,陈玲珑是她的生母,他要听她的话,外人告知霖霖,我是嫡母,所以他尊敬我,子安,你不是从小看着霖霖长大的,你不知道这孩子有多乖巧,你不忍叫他有半点伤心。”
子安其实明白,在那样冷漠的岁月里,哪怕是一丁点的好,都叫人一辈子不能忘记。
就等同那天在相府的门口,她被关在外面,是桂圆给了她水和馒头,这份恩情,她也是不能忘记。
霖霖单纯,给过心如死灰的袁翠语希望和欢笑,所以,她始终念及霖霖的这一份好。
她道:“母亲,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她是你的仇人,你有权力决定如何处置她。”
子安看着她,总觉得她还有其他原因的。
袁翠语捡起书,静静地坐下来,其实子安猜得没有错,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陈玲珑死了,她似乎也失去了活下去的目的了。
她之前一直支撑,只为复仇,如今可以一刀杀了陈玲珑,可杀了之后呢?
这心便空荡荡了。
太子慕容桥自然也是杀害子安的人,但是她知道,慕容桥不是她可以动的人,所以,她干脆便留着陈玲珑,可以自欺欺人。
子安在门口看了一眼陈玲珑,她卷缩在笼子里,很是悲惨,她大概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个下场。
看到子安,她猛地抬起头,竟想也不想地就对着子安磕头,“大小姐,大小姐,求求您,放了我,放了我。”
子安想起那日,她坐在院子廊前的椅子上,神情狠毒,那样迫不及待地要把原主置之死地。
短短数月,一切都逆转了。
确实是没有杀她的必要了。
子安离开之前这样想。
相府开始重建,重建之后,当然不会再是相府,子安问过袁翠语,要挂什么牌匾,袁翠语想了一下,道:“便叫听雨轩吧。”
一个府邸,改了个庭院的名字,但是子安明白她的意思,以后,她只求能过夜阑卧听风吹雨的生活,再不为世事劳心。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这两个月里,子安和慕容桀都过得十分平静,所有人都过得很好,仿佛京中一切都平息了下来。
但是,京城是不会波平如镜的,所有的平静,都只是在酝酿风暴。
十一月初三,皇后下旨,传了潘丹和杨嬷嬷回宫。
皇后已经不信任杨嬷嬷,杨嬷嬷回宫之后,会有什么遭遇,子安自然明白。
所以,在杨嬷嬷回宫后第二天,子安入宫见皇后。
这两个月里,她作为摄政王妃,也曾数次入宫请安,当然,主要是给皇太后请安,皇后那边也去过,可皇后显然不太喜欢见她,总是以不舒服为由打发了她去。
子安先去给皇太后请安,陪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才去了静宁宫。
这一次,皇后没有借词推搪,而是传了她入内。
子安带着小荪,走在静宁宫洁净光滑的白石地板上,地板光可鉴人,她垂着头,几乎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皇后坐在正殿的高位之上,如同子安第一次进宫觐见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而杨嬷嬷则站在她的身侧,子安看到她的脸上有几道手指印痕,心里微微一沉。
“参见皇后娘娘!”子安上前见礼。
皇后看着她,忽地便扬起了笑脸,那笑脸来得极为容易,仿佛嘴角一勾,便是一个和煦的笑容。
“子安啊,不必这么客气,咱如今都是一家人了,过来坐!”
子安福身,走过去坐了下来,“谢娘娘!”
“你也跟老七一样叫本宫皇嫂不就是了吗?什么娘娘的,多见外啊!”皇后含笑道。
子安却知道,慕容桀很少叫她皇嫂,都是称呼一声皇后娘娘的。
“是!”子安应道。
皇后见子安坐下,便对杨嬷嬷道:“还不去沏茶?这出宫数月,便连伺候人都不懂了。”
她的声音极为严厉也极为讽刺,仿佛是说给子安听的。
杨嬷嬷躬身,“是,奴婢这就去。”
她急忙出去,走过子安身边的时候,给子安打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子安不要为她出头。
两人患难数月,已经有心灵共识,一个眼神,便可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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