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廷飞快进来,他本来没有跟着一起来的,但是方才忽然眼皮快速跳动,他怕出事便急忙赶过来了,到了围墙外头,就听到李良晟喊了一声陈瑾宁,他想也不想,即刻冲进院子,推门进来。
他拉开瑾宁,抱在了怀里,看着已形若痴狂的瑾宁,心中又怒又痛,轻声哄道:“瑾宁,放下匕首。”
江宁侯夫人一步上前,“靖廷,你让开,让她杀,这恩怨总需要清算的,既然我曾杀她夺子焚烧,这就是深仇大恨,便送我这条命也不妨,但是,杀了我,你不得再为难晟儿。”
靖廷听到这话,气得眼睛胸腔都爆了,怒道:“你们母子的心肠是不是黑透了?非要拿这些话逼疯她不可吗?你们若信那是事实,就该知道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夫人,你若不缠不休,我今日便斩杀李良晟在你面前,让你试试这种滋味好受不好受。”
“你敢?”江宁侯夫人眸子一怒。
“你们试试!”靖廷眼底狂怒燃烧,有不顾一切的残冷。
瑾宁已经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心头的怒火与伤痛虽然挥之不去,但是,没必要挥去,她知此生自己再不可能原谅这对母子。
她垂下睫毛,掩住眼底是杀意,对靖廷道:“我们走!”
李良晟下意识地拦住,“今天这事,不是我的本意。”
“你梦里所见对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瑾宁盯着他,无尽憎恶,“袖手旁观,冷漠寡情,懦弱无用,又好大喜功,把战败之罪推到你结发妻子的身上,眼睁睁看着你的妻儿被人惨烈杀死,再来跟我装无辜?你比你母亲更可恶,可恶万倍!我不杀你,你这种人,自有命数!”
李良晟握拳,怒道:“我没有做过。”
瑾宁冷道:“是的,你们都可以说没有做过,可若这一世没有任何改变,我嫁与你为妻,你所梦到的一切,就都是现实,而你的梦,就是你的心境反应,你下得了这个手,在立功面前,你会不惜一切地利用我,利用我为你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而当你战败,要受朝廷处分,我则是你的替罪羊,你对我不会有半分的怜惜。”
“那你就杀了我。”李良晟脸色青白一片。
瑾宁慢慢地摇头,看了靖廷一眼,眸色柔和了许多,“在遇到靖廷之前,我确实以报仇为主活着,可我有他了,他的存在,足以抵御世间所有的残酷,我不原谅你们,但是我也不杀你们,我不愿意我的双手染满了血腥,那会破坏我的幸福,因为靖廷在乎父亲,而父亲,在乎你们,可你们真不值得,真不值得啊。”
瑾宁说完,没看李良晟惨白的脸,拉着靖廷的手,快步而去。
出了静园,瑾宁的双手还是颤抖的。
她实在是没想到啊,前生这一幕,还真有清算的时候。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母子会梦到,但是,她觉得这个安排真好,她不再需要憋着这一口窝囊气。
既然他们拿梦来说事,那她就用她曾经历过的现实来回应。
靖廷牵着她的手,心尖又痛又酸,方才,他是真恨不得杀了李良晟,让她也尝试一下眼睁睁看着儿子惨死在她面前的滋味。
回到宁瑟阁,靖廷抱着她,许久都不动。
二可和钱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两人进来的时候脸色都是十分凝重的。
瑾宁哭了。
她不杀他们,不意味着真的看淡。
江宁侯夫人说的那些话,有一句话,戳痛了她。
那孩子,他还没来得及哭一声,就被投进了火堆里。
那是个儿子,他手臂上有一块红色的胎痣,她都不知道啊。
瑾宁的哭是压抑沉溺的,像被棉被狠狠地捂住了嘴巴。
靖廷抚着她的头发,后背,亲吻着她的头顶,心疼她所承受的一切,愤怒江宁侯夫人母子的欺人太甚。
若不是怕父亲伤心难过,他真的会杀了那母子。
“这到底怎么了?”钱嬷嬷白着脸问道。
靖廷看着轻轻地放开瑾宁,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询问道:“明天我们就搬过去,好吗?”
瑾宁哭得一张脸全红了,眼睛肿得很厉害,她看着靖廷那担心焦灼的脸,心头的憋闷与怒火渐渐消散,正如她所言,他的美好抵得过任何的残酷,她轻轻点头,“好!”
他托着她的脸,细细擦拭脸上的泪痕,认真地道:“那些人,我们此生都不要再见了。”
“好!”瑾宁应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沉重。
静园。
李良晟看着靖廷夫妻离去,他跌坐在椅子上,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母亲,那真的不是一场梦,原来我真的曾娶过她做妻子。”
江宁侯夫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来,看着眼前这个悲痛不已的儿子,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如果当初我没有阻止这门亲事,你如愿娶了她,事情未必就不会像她说的那样,或者说像是那场梦一样发展下去,你若建功立业,成了我大周赫赫有名的功臣,你会愿意背负战败之罪吗?”
李良晟心乱如麻,想了许多种可能性,最终,还是归于茫然,“我不知道。”
江宁侯夫人抱着儿子,沉痛地道:“这就是人性,儿子,这世界很残酷的,你要保全自己,有时候就一定要牺牲一些人,不必为他们落泪伤心,不必为自己的所做愧疚,如果那场梦是真的,你我都没有做错,有些事情,比她们母子更重要,是不是?”
“可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妻子儿子更重要的?”李良晟不解,他今生没有成就大业,他没有站在那个权力的巅峰,所以他的目光还是很短浅。
如果说,他能娶了陈瑾宁为妻,生下儿女,将是他最幸福的事情。
可为什么梦里不是?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还是说,功勋真的会让人迷失?
“有,有很多,有很多。”江宁侯夫人喃喃地道。
“有什么?”李良晟问。
江宁侯夫人怔愣半响,“有什么?一定有,男子汉,志在四方,当建功立业,这比一切都重要。”
“可您不也埋怨父亲只整理军务,冷落了你吗?”
江宁侯夫人摇摇头,“不一样,不一样,晟儿,你记住,我们都没有做错,我们都没有做错,谁都会这样做,即便是陈瑾宁,她也会这样做。”
江宁侯夫人慢慢地转身,伸出手,眼前仿佛是火光冲天,有婴儿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惊得她心神皆裂,她倏然掩面惊呼,“不,我们没有做错,我们没有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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