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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步步生前尘(2)(1 / 1)

昭昭在浴室的镜子前手握木梳,晕乎乎的,看着自己犯愁。

这面镜子极宽,是高度的五倍,照出了浴室全貌,两侧也用磨砂工艺雕出了亭台楼阁,镜背面有柔和的光,从四周照出来,为镜子镶了一圈淡淡的白光。

浴室是黄光,唯独镜边缘是白色的,像月光。

铃声郎朗,对讲机在最静时响起。

她没动,瞅着棕色木格子里的听筒,微妙感再次袭上心头。

当初妈妈和澳门沈家开始有往来,她窃喜过,也许有一天妈妈会邀请这个哥哥到家里做客,就能再见了。其后妈妈一提及澳门,她就认真听,想挖掘他的信息。

妈妈说结婚那晚,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失眠到天亮。被阳光一晒,反而清醒了,真是莫名其妙,只有一面之缘,也不知在难过什么。

铃声消失。

很快,敲门声响起。

“来了!”她把梳子丢去木匣。

手扶在门把手上,想想穿得没什么不妥,直接开了门,没等看清门外的沈策,已经抢先解释:“我听到电话响了,没来得及接。”

“还以为你醉过去了。”他笑,可能是看到她没事,是放松的姿态和语气。

“没有,不会,怎么会。”昭昭也对他笑。

“解酒药在楼下。”他给她准备好了。

她摇头:“不用喝那个,真的。”

本来就因为酒精眩晕,被自己摇得更晕了。

两杯鸡尾酒,第二杯很烈,是沈策没经验,从不喝鸡尾酒的人让服务生拿来最热门的给她尝,尝出了麻烦。

沈策看得出,昭昭握着门框边的手指,微微扣着那木头,其实用不上力气。

他没点破她的醉意:“懒得下去?那要我拿上来吗?”

昭昭又摇头:“我在等电话。”

试图找个理由关门,可不想在他面前失态。

“放房间门口,打过电话自己出来拿。”他走前说。

昭昭怕他端药上楼,识破自己的话,开了音响,低音震动着脚下的地板。

又是敲门声,不过这次是象征性的,在提醒她解酒药在门外。她料定这夜会相安无事,平稳度过,但事与愿违,解酒药只是这夜的开端。

半小时后她口渴到把解酒药当水喝,嫌不够,摸黑下楼,走没两步,腿一软坐到了楼梯上,屁股一着木板,就忘了下楼的目的,抱着楼梯扶手下的栏杆,恨不得马上睡过去。开始还在有意识不能坐在这儿睡,额头被栏杆上的雕花硌疼了,对空气抱怨着,渐渐往梦深处走去。

梦里是沈家老宅的水榭,艳阳下,她趴在临水的栏杆上,伸手,去要水面捞水喝,有手扣住她的腕子,问她坐这里危险不危险,她想挣脱,只想着捧水喝,可如何够,都够不到水面。结果还是杯口堵住了她的怨念。一口口喂下去,杯子小,她嫌弃着,换了大杯子,喝到口不再干,人也不再燥热难耐。

有人拿毛巾给自己擦了汗,冷风徐徐,吹得她冷。

直到被温暖覆盖,她又嘟囔着热,手和手臂被冰凉拂过,最后是手被这阵凉包拢住。昭昭想起年幼时冬天出去看雪,妈妈一手一个牵着自己和姐姐,也是如此的冰凉。手被握得很紧,她抗拒地抽手,于是松快了,但多会儿又握得紧了。她最终选择放弃,任由手被不适地禁锢着,睡得更深了。

清晨,昭昭醒来。

竟然盖着毛毯,睡在影音室。这沙发极宽,她靠里边睡,身前空出大半。

房间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投影在墙壁上的画面是定格的,暂停,没有关。昭昭看得眼熟,让影片重新播放。难怪眼熟,是法语片,她在学校里看过,《沉静如海》,二战的爱情片。是德军攻占巴黎后,一个军官和少女的爱情故事。

电影重新播放后,是静音模式。

“猜你差不多要醒。”推开门的人,手里端着个木盘,里边是刚煮好的滚烫白粥,能瞧见生鱼片在粥里,是生滚鱼片粥,剩下的几小碟是小菜,芥末云耳、盐水花生。

她马上坐直,找拖鞋,脚在沙发旁滑了两下,没找到。

沈策把木旁放到茶几上,找到拖鞋,拎着,轻丢在她脚下。

“你做的?”昭昭心慌得要命,面上不露声色,还做出一副闻粥的样子。

“买的。”他否认了。

这里没准备这种食材,准备了他也不一定做得好。

昭昭想问昨晚我怎么到这里的?

怕问出不好的形容语句,更怕自己酒醉吐真言,说了让两人都难堪的话。最后索性一横心:“哥。”突然开口敲定称呼,让房内的气氛陡然转变。

短促的安静。

沈策抬眼,目光一下敲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心一抽,没来由的。

昭昭对他浅笑:“终于习惯了。”

他仍不做声,眼睛像是烈日下的池塘水面,风吹过,水波纹一荡,浮光刺目。

仿佛看穿了她的小聪明,用称呼敲定两人关系。

昭昭一句紧跟着一句:“我好不容易开口了,你答应一句。”

非要逼得他答应似的。

沈策终于收了眼中锋芒,挪动脚步,离开她这里:“还是想好叫什么了。”

“是啊。”昭昭莞尔,低头闻着鱼片白粥。

她将筷子拿住:“我们怎么过海?你不是说,还有叔叔的朋友吗?”

他没用遥控器,直接关掉播放机的电源:“等你两个表亲到了,坐游艇过去。”

“我们提前说好,”昭昭吃着,和他打商量,“千万别把昨晚的事告诉我妈。”

“你们家不让喝酒?”

“没有不让,是刚和你见到,就让你——”她及时收住,“粥好香,你真不吃吗?”

“不会说,”他开门离去,“慢慢吃,天刚亮。”

喉咙口发涩,她连喝两口粥。

远比看上去的烫,滚入喉,险些把眼泪烫出来……真是流年不利,喝个酒就要醉,吃口粥也要被烫。

今天的行程,比两天前顺利许多。

两个表姐昨天到了,没告诉她,在尖沙咀吃玩了一天,上午联系上,准时接到。昭昭起先怕单独和他相处,后来发现真是多虑。除了她和表姐们,还有沈策父亲的朋友,他的朋友,不少人在。

路程短,但一个个接上游艇,安排寒暄,最忙的就是沈策。

他完全顾不上她,看上去是没把她当成外人,在游艇上,一句招呼都没有。甲板上围坐着的休息区有四个,他也始终在离她最远的地方。

表姐沈家晏和昭昭玩笑:“你这个哥哥好像对你不热情?”

“没,他人挺好的,”昭昭替他解释,“今天好多客人。”

表姐沈家晏对沈策很感兴趣,因为猜想昭昭对沈策不了解,多问无用,就和昭昭聊沈策家里的情况,毕竟昭昭妈妈和他们在婚前也往来有四年多了。

沈策家善于“藏”。

不上市,看不到公示的财报,她也只能从妈妈口中偶尔听到几句。主要是物流生意,境内外房地产,也会参与境外基建项目和博|彩。很多涉及的项目都不太赚钱,但和政府的对外政策走向一致,算是典型的民族企业。

“房地产不好说,信息都不公开。从博|彩这一块,可以稍微了解一点,”昭昭给她们分析,“我去年跟妈妈学看财报,可以推算的。澳门有一家新开的场子,是美国人投资的,投资人04年开业前是30亿美元身价,我妈说按去年财报预估,这个人身价到今年年底会超200亿美元。”

“去年,平均每小时入账100万美元,”昭昭说,“这只是一个场子。”

“阿姨要是拿下一个牌照,就够咱们一直用了。”沈家樊羡慕地说。

大家都知道,最后妈妈的公司也没拿到牌照,所以都很遗憾。澳门在这方面,真是东南亚最好的地方了,好可惜。

半小时后,闲聊的人群各自散开,再重组,互相引荐,彼此认识着。

除了几个年长的,年轻一些的全打成了一片,尤其昭昭和表姐们这里,是船上唯三的女客,自然会受到照顾。

昭昭心情不佳,进到船舱。

这里没人,她坐到沙发上,仰头靠着,看玻璃外的蓝天。玻璃门敞开着,空调和外边热浪对冲着,她左边是徐徐凉风,右臂旁是滚滚热浪。

“不太高兴?”沈策走了进来,“都快到了,反倒进船舱了?”

“怕他们找我说话,”这是最好的理由,“在女校太久,不习惯和男孩说话了。”

其实就是提不起精神。

“为什么会读女校?”沈策走到她面前的吧台旁,杯子递给调酒师。

“那里有几家好的私立,全是教会学校,”昭昭也无奈,“我不想读教会学校,挑来选去只剩下两家,女校这个可以学芭蕾,我妈喜欢。”

沈策点头:“听出来了,你不信他们的教。”

“嗯。”

此时的他,比刚在机场接她时,还要礼貌。

礼貌等于疏远。

不过昭昭,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里鸡尾酒都还不错。”吧台旁的沈策,像给了她一个橄榄枝,打破了两人上船之后就疏远的气氛。

昭昭自然地过去:“不喝酒了,饮料行不行?”

“就算你要,也不会给你。喝醉了要胡闹,闹完了——”他一笑,不说了。

沈策为她要了不含酒精的鸡尾酒,问调酒师要骰子,和她边玩,边喝。

昭昭一投,就是双四,他不禁笑了:“好手气。”

双四算什么好手气。

调酒师没听懂,最大是双六,不是吗?

“送你的骰子,弄丢没有?”他手臂搭在吧台边沿,笑睨她。

“没有,”她随身带着,但绝不能说,“在家里。”

他没什么太大反应,随口道:“还以为你会带着。”

“带骰子干什么。”昭昭说。

沈策点头:“也对。”语调仍旧平平,不见情绪。

昭昭两手端着自己的杯子,低头抿着饮料,靠着吧台不适,站直了也不适,为自己说的一句假话。她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心思,可总觉得自己最后一句显得很不看重这个礼物。怎么说,也是人家诚心送的。

“而且,”还是抗争不过自己的内疚心,她解释,“带出来容易丢。”

沈策听到就笑了,这回笑里有了几分真。他捞起骰子丢出去,松木骰子在橙黄的圆形毡垫上咕噜噜滚了半圈儿,落定,仍是双四。

“一套骰子,丢了再做,”语气也有了暖意,“我先去招待客人,你管好自己?”

昭昭点头:“嗯。”

等这里只剩自己和调酒师,一个擦杯子,一个趴在那,出神地用食指按住骰子,慢慢转着,为自己的心情起伏而苦闷。

前后见到三天而已,沈昭昭,你中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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