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朔真人虽为时夭的天资而心动,到底还是败在了“万一我的两个徒弟缠缠绵绵搞情爱最终得不偿失”的预想下。
上善真人倒是对时夭颇为满意,他最欣赏性子坚韧专注的人。
时夭对这类事情感觉敏锐,当即放弃了玄朔真人这条路,准备转投上善真人门下。
玄朔真人却道:“这武试便算是结束了,还有文试。”
时夭当场脑袋挂满问号:
什么文试?
你们这群修士求仙问道还要文试??
当时夭真真正正地坐在书案前,看着近在咫尺的纸笔,以及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时,她觉得不学无术的光辉正亲切地笼罩在她的头顶,不遗余力地普照她的每一寸肌肤。
换算成通俗易懂的话就是,她不会。
一,个,都,不,会。
时夭几乎要以头抢桌来表达自己从未涉足文试领域的艰难困苦,看见这些文字在眼前陈列简直比和幻境中的顾袭清打架还要摧残折磨,她差点就要一头栽倒在文卷上了。
监考的是位师兄,姓于。
他看见时夭这自暴自弃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身边来来回回地转。在时夭即将以额头亲吻卷面时,他忍无可忍地拿着书简在桌上敲了敲。
身为监考官是不能说话打扰考生的。
于师兄只好用书简指着另一边的顾袭清,示意时夭看看人家答得多么流畅迅速:难道你不会感觉到紧迫吗这位师妹?
这招对时夭还真有点用,她最看不惯顾袭清,凡是能踩他一头的事她都愿意试试。
时夭挺直背脊,执笔蘸墨。
于师兄十分欣慰。
时夭双目炯炯有神,一鼓作气从头写到尾,不曾有半点停顿思考。
于师兄脸色僵硬,笑意凝固在唇边。
——这根本就是在乱写吧!
文试结果出来。
顾袭清满分,时夭三分。
“是吗?”
时夭不无惊讶地道,“我居然还蒙对了三题?!”
“……”
你这副高兴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于师兄心中充满了对这位不谙世事的师妹未来前途的担忧,他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师妹啊,这些知识还是有必要好好学一学的啊。”
时夭毫不在意,她觉得自己能对三道题就已经是赢了顾袭清——她可是从来没学过,顾袭清可都学了十几年了!
“没关系的于师兄。”
时夭摆了摆手,心情颇好地道。
于师兄满面愁容:“你若连野外紧急配药的方法都不知道,遇到危急情况可要怎么办?”
时夭思索着,歪了下脑袋:“可是我天资很好,我会很强的。”
于师兄是个惯会操心的性子:“出门在外哪儿会没有意外,师妹,有备无患啊。”
时夭语气不改:“我会很强。”
于师兄:“……”
这次连一长句话都懒得说,直接给压缩了是吧。
时夭装作不经意地蹭到顾袭清身旁,又好似不小心地看到了他的分数,恍然惊叹道:“顾师兄,你的分数这么高,是因为从前在家中学了许多的缘故吗?”
顾袭清:“嗯。”
时夭心道果然如此,要是她提前学她也会是满分的。
她心满意足地从顾袭清身边昂首离开,背影颇为志得意满。
于师兄看了都忍不住说一句:“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得了三分心情还这么好的弟子。”
顾袭清收拾完东西,还帮忙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房四宝。
于师兄看了看他,又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拿了满分还这么冷静的弟子。”
顾袭清:“……”
时夭先去找了玄朔真人,应约将绝尘兽的脊骨交给他。而后,她就去了上善真人所在的枕月峰,打算在那张三分的文卷抵达上善真人的桌前先为自己多说几句好话。
“弟子鹤梦,求见上善真人。”
“进来吧。”
时夭将将在厅中站定,就听上首的上善真人问道:“听闻你文试只得了三分?”
时夭镇定自若地道:“是的。这些知识弟子从前并未学过,答得不好。”
时夭说这句话还是有点小心思在里面:看吧我什么都没学,但我居然还是修炼得很好,错过我这个天纵奇才你就亏了。
上善真人却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这可不止是答得不好啊。”
时夭:“……”
为什么这些修士都不按套路出牌呢?
因为他们自小学的东西和我们不一样吗?
上善真人确实对时夭颇为满意,想着将其收为门下弟子,多问这几句不过是对时夭的一窍不通感到不可思议以及担忧。
“既然你从前未学过,以后便跟着外门弟子一同在青柳斋上课吧。”
上课?
什么上课?
时夭愣愣地看着上善真人。
上善真人拨了拨茶盖,瞟了她一眼,轻咳了一声:“还不改口叫师父?”
时夭从善如流地迅速单膝下跪行礼,脆生生地道:“师父!”
上善真人含笑点了点头,心想:这孩子跪得真结实,膝盖不疼吗?
……嘶,跪重了。
时夭走出门就绷不住地龇牙咧嘴,她生怕抓不住机会,干脆利落地就跪下去了,都没用聚灵为实扛一下。幸好行拜师礼只用单膝跪,不然她两条腿都得废了。
出门前,上善真人让她别忘了去找负责弟子课程安排的于师兄报备。
时夭不想去,走得磨磨蹭蹭,更别提是动用灵力驭风飞过去了。
会不会只要她去的够晚,那位于师兄就收工了,找不到认她就不用去上课。
这样拖几日,上善真人很快就会意识到,无用的知识毫无益处,让她加紧修炼才是正事。
时夭坚持缓慢行走,一瘸一拐地往枕月峰下去,为此都没有抹药,就是要让自己的理由更加充分。
拜师诚心留下的后遗症,谁看了不说一声赤忱热血?
做妖的要在修士的地方伪装,当真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
时夭心里想着该怎么最大化地吸收曦华宗的灵气,边不良于行地迈下台阶。
一道人影从下方映到台阶上,被分割成曲折的模样,依稀可见身形修长挺拔。
时夭循着影子望去,和迎面走来的顾袭清四目相对。
“……”
“……”
这堪称宿命的相遇。
狭路相逢,对面果然是顾袭清。
玄衣墨发更显得他清矍如冷玉,多了几分隐约的凌厉锋芒。
时夭不打算搭理顾袭清,现在她有正大光明进入曦华宗的身份,和从前需要在他面前扮演不同的人不一样了——顾袭清对她没那么大作用了。
下台阶对膝盖负担更重,时夭索性慢腾腾地走,不去看顾袭清什么反应。
那道曲折的人影又动了起来,稳步向上靠近,到了时夭身边,影子停下了:
“可要帮忙?”
时夭不假思索地拒绝:“我才不要你帮。”
她咬了咬牙,骄傲地扬着脑袋要走过去,却因没看见脚下的横枝而往旁侧歪倒。
顾袭清的手伸过来,被她堪堪避开。
时夭稳住身形,无声地看着顾袭清。
双眸比平时睁得略圆些,在将倾的暮色间显出几分无辜的寥落。
顾袭清看出她的倔强与抗拒,面不改色地收回手,似是想到了某件事,道:“此次文试所涉及的多是《上陵通史》和《明志》中的句子。”
时夭:“……然后?”
顾袭清却点到为止,不再说了。
他略一颔首算作打了招呼,从时夭身边越过去了。
时夭确信自己捕捉到了他那波澜不惊眼底中的一丝同情,联系顾袭清说的那些话以及看向她膝盖的眼神——
他以为我文试太烂被上善真人揍了吗??
这就是看不起我!
冲着这份看不起,时夭终于不再磨蹭,一鼓作气去了青柳斋。
“鹤梦师妹?”
正要落锁的于师兄看见时夭,意外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时夭板着脸,满脸不高兴地道:“我来报名上课。”
于师兄愣了一愣,露出意想不到的欢欣笑容:“我就知道,师妹只是一时气话。我这就帮你登记上!”
时夭觉得自己现在可能才是一时气话。
于师兄进了青柳斋后堂,不一会儿拿出个木牌递给她。
木牌上刻着青竹芳草。
“以后你每日辰时过来听课就是了。”
“辰时?”
时夭纠结着眉心,“结束是什么时候?”
于师兄:“你只用学这类基本知识,到巳时便可以结束了。”
时夭一秒钟都不想浪费在这种事上。
她捏着木牌的表情像是随时都能把这玩意儿变成齑粉、回归大自然。
偏偏于师兄不合时宜地叹了一声:“顾师弟竟然能得满分,我当年都没有得过满分。”
时夭果断地收起了木牌:“明日我会准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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