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容一路随轿子到了西郊院子,刚刚下轿,便有人在外面搀扶了她。外头艳阳如火,男人面如冠玉、清冷如水,生生将这炎热消去三分。
焉容含笑,将手里的白纸扇打开连忙对着脸扇了扇。“这里是什么地方?看起来挺整齐的。”雕梁画栋、假山绿湖,打眼一看,这园子很是漂亮。
“先随我四处走走吧,若看着合适,我便买下来。”萧可铮望了望前头的路,引她徐徐前行。焉容并未多心,心道萧爷真是有雅兴,都负债累累了还有心思买园子。
一路上,奇葩艳卉,深红浅白,心中不禁畅然。萧可铮见她眉眼温和,必定是心中满意,自然而然带上几分笑意。花丛之中,女子容颜秀美,面如桃花,腰若蒲柳,一袭缥碧色衣裙透着清凉气,此时手中正攥一把七寸白纸扇,纤手玉腕,轻轻摇曳。
“随分良聚。”萧可铮眸光一垂,将扇子上的字念了出来,眼里顿时蒙上一层阴翳,“这扇子是董陵送的?”
焉容忙道:“不是。”
“那字是他写的?”
“字也不是。”
萧可铮略舒一口气,笑容微讪:“董陵不是要展示琴棋书画么,少了书法这一样,未免不够全乎。”
“……爷您了解得真详细。”焉容有点无语。
萧可铮语气里带了几分醋意:“所有打你主意的人我都会去查清楚,包括最近刚出来的那位黄少。”
焉容记得还算清晰,“是那位户部尚书黄刚的儿子?”
“没错,你还记得去年征京郊西泽地一案,是谁纵恶奴打死粮农,被关大牢却被放了出来?”
焉容眸子里敛过一丝寒光,语气坚定:“是黄途!当时案子是我爹审理的,我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呈上的折子里还参过黄刚教子无方,任子行凶。”
“紧接着,林大人便因办事不力徇私枉法被判流放边地,你可记得?”
焉容目光一紧,急促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爹的案子跟黄刚有关?”父亲林清誉为人刚介正直,任大理寺右评事,他出事那段时间她尚为马家媳妇,了解不甚清楚,今日一听萧可铮的分析,越发觉得两件事之间存着联系。
“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尚无足够的证据。”萧可铮一顿,“你若想详查,我可以多为探听。”
“多谢!”焉容眼眶微红,一时激动,实在不知该再多说什么,边地苦寒,父亲人过中年,身体渐渐不如从前,若是能够洗刷冤屈重回京都,她再多做什么都值得。
“你我……咳,不必跟我客气,我必当尽心便是。”两人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也该挑明了,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不宜说,否则会有他帮她、她以身相许的逼迫嫌疑。
焉容听后越觉感动,再看萧可铮的时候,觉得他不是那么冰冷不近人情了,因此看他的眼神也越发柔和起来。美人垂青,他如沐春风,正是享受之时,突然听身后虎子扑过来疾声道:“爷,不好了,码头死了人!”
两人一阵惊愕,萧可铮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虎子道:“今日有一船石料运过来,本是我们先靠岸的,却没想到至尊玉石记非要跟我们抢码头停船,两家的伙计扭打起来,我们……打死了他一个伙计!”
“为什么下手这么重?”萧可铮一脸冷冽。
“当时我们并没有打算打架,是他们挑衅在先拦了去路,我们只是推搡,绊倒了一个人,就见他们团团围了上去,大喊‘玉珑堂打死人了’,事情越闹越大,他们现在已经抬着尸体到了至尊玉石记门口,一路说尽了我们的不是。”
萧可铮沉默了一会,低头看了看焉容,道:“你先回去吧。”
焉容摇头:“我有疑问,通常打架死了人,难道头一件事不是送到衙门吗?”难道还想私了不成?
随着她的话,萧可铮眼眸一亮:“你的意思是?”
“走吧,我随爷一道过去。”焉容温和一笑,一手揽上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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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玉石记
几个汉子身披汗巾,头上系一道白巾一排跪在地上,低声哭泣着,他们的前头是一副担架,上头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伙计,身上盖着一方白布,将头脚统统遮住。
人群议论纷纷,几个哭丧的人声音越来越大,旁边还有一穿灰袍的男人唾沫横飞:“都是玉珑堂的人干的好事,狗仗人势,不但打死了人,还拒不承认,真是作孽呀!”人群里便有人随声附和:“对呀,玉珑堂是奸商铺子,再也不去买东西了!”“不去了!”
这时,人群里出来一个小个子的男人,一脸精算模样。“我来说句话吧,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在这里哭也没有用,若是想为死者讨回公道,为何不去玉珑堂找他们当家的呀?”
那灰袍男人顿时一愣,咬着牙思索一会,一挥手,道:“走,抬着去玉珑堂讨回公道!”
那小个子男人一听立即笑了笑:“那我们也去看看?”
“去看看。”“好!”人群里一帮人你推我搡,齐齐朝着玉珑堂赶去。正巧也不算远,繁华街市,多的是这种大型的玉石铺子。
不过一会,尸体被抬到玉珑堂铺子面的地上,一群戴着白巾的人团团跪了下来,哭音越来越大,吸引更多的路人将注意力投过来。
正近午时,太阳毒辣地挂在头顶,好像要将肌肤烧掉一层皮似的,可是玉珑堂的当家却迟迟不出面,人们用手遮在额前避着日光,抱怨声吵闹声越发杂乱。“怎么还不出来呀?”“热死了,萧爷呢?”“我看八成是怕得不敢出面吧,缩头乌龟!”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尸体一高蹦了起来,飞速逃窜进人群消失不见。
诈尸了。
众人沉默了一瞬,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的喧闹声,久久没有停歇下来。
马车里,焉容和萧可铮相对,展颜欢笑。
“焉容,这次多亏你出主意。”萧可铮眼里满是欣赏,嘴角溢出愉悦的笑容。
焉容低头微笑:“不过是发觉蹊跷罢了,他们的做法太针对玉珑堂,抹黑的意图太过明显。”打死人,要么告官,要么直接上门要赔偿,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四处毁坏对方名声的。
“至尊玉石记这次叫伙计扮死人,损人不利己,自食恶果,怕是名誉尽毁。”萧可铮感慨一声,“还是本分经商为上道。”
“诚然如此。”玉珑堂生意兴隆,总有人使绊子,虽给玉珑堂造成了短时间的困扰,却毁了自身的生意命脉,根本不值。
“还是你的点子出得妙。”萧可铮不吝夸赞,是她想的主意,命人用火把烘烤玉珑堂前头的地面,让地面的温度不断升高,若是活人,穿着鞋自然不怕,跪着也可以挪动膝盖,唯独死人,整个背部都与地面接触,却一点也不能动。
焉容谦虚一笑,面色有些苍白:“没什么,大夏天的,便是没有那几个火把,人也坚持不了多久。”天气太热,她擦汗的帕子早就湿透了。
“暂不说这个了,我们下车吧。”萧可铮牵着她的手扶她下车,焉容刚走几步,觉得头晕目眩,太阳烙在身上,快要把人烤化了。还未进门,突然脚跟一软,倒在萧可铮身上。
焉容这次是中暑,在阴凉处歇了一会便清醒过来,只是头痛欲裂,面色苍白。萧可铮请了郎中给她诊过脉开了方子,却依然不放心,命人去裙香楼捎信,说人晕倒了无法回去。放在玉珑堂,萧可铮又担心无人照顾她,咬咬牙,傍晚带着她回了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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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是崔致仁为萧可铮纳的一方妾室,生的是玲珑貌美,又心思花样懂手段,跟下人处得极好,刚刚用过晚饭,就听有人告诉她,姑爷把那位欢场里的姑娘带回来了,还安置在跟自己卧室最近的厢房里。
春桃又使了些手段,打听到萧可铮有为她赎身之意,心中危机四起。若是那位姑娘进了府,再生下一男半女,那还有自己的活路?大小姐崔雪是个疯子不能生育,自己生下的孩子会过继到嫡妻名下将来继承萧崔两家的家产,所以她一定得阻止。
趁着天色不算太晚,春桃赶紧下厨房熬了一锅解暑的荷叶粥,用精致的食盒装起来送到书房。“爷,今日大暑,妾给您熬了一碗荷叶粥,您喝了能清热解暑、消烦解渴,最好不过。”
一听到“清热解暑、消烦解渴”这几个字,萧可铮眸子一凝,急于看账的心思搁到一旁,面容微缓:“你先放那吧,辛苦了。”等她一走,就把这粥给焉容送过去。
见萧可铮面色不算太差,春桃也松懈几分,笑着拥到他前头:“爷,你有好长时间不到妾房里了,也怪想的,不如……”趁早抓回男人的心,吹一吹管用的枕边风,把那花魁给吹走吧。
萧可铮连忙用手按住太阳穴,作出一副烦躁的样子:“爷正忙着呢,你回去吧。”
春桃一急,面上纵是再不乐意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好乖巧地从萧可铮身旁挪起,眼一扫,望见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里雾隐楼台、暮色沉沉,一位女子身穿青衫驻立阶上,衣带飘渺。
八成就是那个狐狸精了,春桃下意识想要看清楚她的脸,便快步凑上前去,不经意将手伸向那幅画。
“别碰!”一声厉喝在她身后响起,把她吓得一阵哆嗉。“你出去。”
“妾告退。”春桃闷闷应了一声,小声开门退了出去,一路上,面色难看,一口银牙快要咬碎。爷他素日虽然冷清了些,但也从没有这么厉声厉色,都是那个狐狸精搞的鬼吧?不行,她得想个主意,趁着狐狸精在府里,想办法除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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