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失智,纪安宁去上学时,只能把她一天天的锁在房子里。幸好学校给她们这个房子时,屋里自带了一些旧家具,还有一台电视机。虽然老旧,还能用。看电视就成了外婆唯一的娱乐。
“外婆,开灯啊。”纪安宁关好门先去开灯,“不开灯看电视眼睛要坏掉的。”
外婆“哦哦”了两声,说:“省电。”
纪安宁谢过了他,搭公交车回家去了。
回到家打开房门,屋里没开灯,电视机的光把房间里照得青蓝一片,闹鬼似的。
纪安宁在咖啡店里忙了一晚上,已经很累了。闻言,她心中一酸,过去拉外婆:“外面空气好,我们去走走。”
外婆被锁了一天,也该出去透透气。
她想起来这个,就不等着以后“熟了”再提要求了,直接现在就跟舒晨请求帮助了。
舒晨一点也不介意,纪安宁才来三天,就表现得跟他熟络,反而令他心头暗喜。
他立刻答应下来:“好啊,我回头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帮忙问问。”
又嘱咐她:“路上小心啊。”
纪安宁应了,走出店门,又退回来。
“哇塞,今天来值了!”
“我宣布,以后这里就是我的食堂了!”
所以后来舒晨给她涨了两次薪水。
活招牌。
比起她刚入职的那天,今天的男客明显突然增多。这个情况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纪安宁很淡定。
八点半纪安宁下班,舒晨还特意跟她说:“辛苦了。”
“店长。”她说,“我想找一些周末白天的家教的活儿,你要有的话,帮我介绍一下。”
起码没什么坏人。
她差点忘了,现在才是九月,她带着外婆从隔壁市来到省会这里上大学,高中时赚钱的门路全断了。她这会儿忙着重新到处找兼职的路子呢。
舒晨是本地人,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朋友多。他后来帮她找的那些家教之类的活儿,比她自己在网上找来的靠谱。
舒晨当然也发现了,他甚至还听到一桌男客人小声议论纪安宁。
“就是她,就是她,我没骗你们吧!”
这个楼虽然老,但后来改造过,加装了电梯。纪安宁给外婆加了件薄外衣,牵着她的手坐电梯下了楼。从楼门口到外面的一段台阶,则是她把外婆背下去的。
外婆有一条腿已经不太灵便了。走平地没什么,上下台阶就困难。入学时那个报道,标题是“背着外婆来上学”,便是由此而来。
因为纪安宁第一天去学校,的确是背着外婆,把外婆背进校长办公室的。
惊了校长。
秋高气爽的季节,到了晚上,已经没了白天的热气,还有些微凉,很舒适。院子里影影幢幢的,都是遛弯的邻里邻居。
纪安宁穿着短袖,外婆穿着长衣,两个人手牵手慢慢的在大院里走。时不时的,纪安宁就要点头跟别人打招呼。
“王老师。”
“孙老师。”
之类的。毕竟是学校的教职员家属院。
纪安宁上辈子就特别注意跟这些邻里邻居的打好关系,经历了她死后外婆差点饿死的情况,她对每个邻居都更亲热了。
她不在的时候,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指着这些邻居们救外婆一命呢。
秋夜的星空特别干净,墨蓝色,能看到的星星别别的季节更多。
纪安宁和外婆手牵着手,慢慢地走。她低声地、细细地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晚饭凉没凉,上厕所有没有冲马桶。
这些日常生活的事,外婆也顶多只能回答一半而已。多问几句,她就糊涂了。
纪安宁帮她拢了拢头发,温柔地告诉她:“没关系。我今天跟店长商量过了,以后放学我先回家,给你把饭热一下,再过去。”
上辈子她一个人扛着两个人的生活,还有外婆身上好几种慢性病的医药费。她的时间都挤出来用来奔波赚钱了。给外婆的饭也是放在两个保温饭盒里。
可是中午尚可,到了晚上,再保温的饭盒饭也不热乎了。
纪安宁是知道的,但上辈子,赚钱养活两个人,对她来说更重要。可她死了之后,魂魄游荡,想再抱抱外婆,都做不到,才深深地后悔。
重生之后,她想对外婆更关心一点,哪怕这会让她更辛苦也没关系。
她这两天算是试用,今天跟舒晨正式说好了,以后的工作时间比上辈子晚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可以先赶回家,给外婆热饭,再走。
外婆笑眯眯地说:“别操心,等你回家,我饭已经做好了。”
失智老人是这样的,你讲的话里的信息,他们只能接收到一鳞半爪,然后和自己脑子里的“世界”融合,再反馈给你。
纪安宁知道,外婆这是又当做还是从前,她每天放学回家,吃她做的饭的那个时候了。
她也不纠正她,只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慢慢走。
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星空,纪安宁低下头看着脚下缓缓后退的地面。
“外婆……”她低声说,“我心里很乱。”
“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以前讨厌他,现在不讨厌了。”
“可我还是怕他。”
“不怕,不怕。”外婆拍着她的手,“有外婆呢。宁宁不怕。”
纪安宁无奈地笑笑,“嗯”了一声,搂住外婆,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她该拿闻裕怎么办呢?
闻裕这个人啊,这个人……
晚上外婆沉沉睡去,纪安宁还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屋子里黑洞洞,但都不及她记忆中闻裕的眼瞳黑。
那墨黑像深渊,像黑洞,吸力巨大,让人身不由己。
纪安宁知道,她一旦陷进去,就再抽离不了。
第二天周五。
课间的时候,纪安宁把自己随身的记事本拿出来,规划自己的时间。
她翻开记事本,发现自己在周六上午有一个家教的活儿。她看了眼那个地址,回忆起了那户人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中午照例悄悄早退,跑到食堂给客户们打饭,逆着冲向食堂的人流奔向宿舍楼。终于把客户们的需求都满足了,钱也赚到手了,她已经饿得胃疼,一路小跑着去了食堂,直奔李阿姨的窗口。
“李阿姨!我要那个醋溜土豆丝!”她前世跟李阿姨熟,自然而然地撒娇说,“我快饿死了。”
李阿姨有点诧异这女孩对她的自来熟。但漂亮脸蛋容易受到善待,漂亮的女孩子撒起娇来,让人觉得还……蛮受用的。
李阿姨掂起勺子,准备给她多盛点土豆丝。
却突然有一只手按在了柜台上。
“阿姨不用了,她今天不在这儿吃了。”个子高大的年轻男人撑着柜台,俯身对李阿姨说。
那高挺的鼻梁,斜飞的浓眉,硬朗的线条和嘴角的笑,帅了李阿姨一脸。李阿姨掂着大铁勺,情不自禁的就挺直了腰背,还拿眼睛斜纪安宁。
怎么着,这土豆丝到底要还是不要?
闻裕趴过来俯身跟李阿姨说话的时候,身体与纪安宁靠得很近。他的声音几乎是响在她耳边的。
从前,他如果试图这样贴近她,她都会厌烦焦躁,第一反应是后退,远离他。可现在,纪安宁紧张得绷紧身体,原本扶着柜台的两手也握成了拳。
“我……”纪安宁吸了口气,力图让自己不要紧张,转头看他,“我还没吃饭。”
“我知道啊。”闻裕说得理所当然,“等你半天了,我也没吃呢。”
纪安宁沉默片刻,问:“你有事?”
她衣衫半旧,也不像别的女孩那样染头发、做指甲,精致得不得了,比起来,她要朴素得多了。但一张不染铅华的面孔,泛着清艳柔光,足以把别人的目光牢牢黏住。
闻裕有片刻的时间,无法移开视线。
他见过太多的漂亮女孩,她们往往被宠坏了,骄傲自负。但纪安宁的目光却是清澈中带着冷淡。
闻裕只注视了她片刻,便敏锐地意识到,纪安宁这女孩……完全没有生为尤物的自觉。
这挺好。
闻裕一笑,阳光灿烂。他说:“纪安宁是吧,我叫闻裕,大三的。”终于正式地通报了名姓。
“周二那事儿不好意思,给你买的饭你也没吃,等于我欠着你一顿饭呢。”他笑着说,“我这几天一直找你,想还你这顿饭,今天可算等着你了。别拖了,赶紧让我还了吧。”
公交车那件事让纪安宁明白,有些事躲也躲不过去,顶多是推迟点发生罢了。
闻裕跟她的这顿饭,或迟或早,迟早要吃。他这个人,要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闻裕直觉很敏锐,他能感觉到纪安宁对他似乎很防备,很警惕。他以为还得多费几句口舌说服她呢,不料纪安宁沉默了两秒,点点头,说:“好。”
闻裕喜出望外。他笑吟吟地问:“想吃什么?”
他看了看表,离下午上课还有些时间,来得及。他说:“就是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就学校附近吧。有铁板烧,有日料……”
这顿饭既然都答应吃了,纪安宁也想开了。闻裕问她吃什么,她还真的有想吃的。
“还有个徽菜馆,有个湘菜馆……”闻裕犹自在列出可吃的选项,忽然听见纪安宁开口了。
“肯德基。”她手插在裤兜里,淡淡地说,“我想吃肯德基。”
闻裕:“……”
哈?
舒晨这个店面位置选得很好,周围有好几所大学,都离得不远。她来这里打工之后,很快就有了“宅男女神”的名声,周围大学的宅男们时不时就成群结队的来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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