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上不为所动,只是手上的速度加快了些,将那龙筋完整的剥取了出来。
可这还不算完,萧玉清身上还有他的龙鳞。
容上掐住萧玉清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指腹抵在他脖颈下三寸的位置,指关节微微弯曲,将两指扣进了他的血肉中。
撕扯的疼痛令萧玉清额间的青筋凸起,容上听到萧玉清的咒骂声,丝毫没有反应,他只是自顾自的寻找着他的鳞片。
终于,他在萧玉清的血肉深处,寻到了一片月牙状的白『色』鳞片。
容上用两指捻住鳞片,生生将鳞片从萧玉清的肩颈处拉扯了出来。
下一瞬,他望着手中血淋淋的龙鳞片和龙筋,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用了这么多年,也该还给孤了。”
萧玉清口中含血,一说话便有浓血顺着嘴角滴落:“你就算拿走,又有什么用?待你失去元神,不过片刻间,你便会魂飞魄散……”
他的话中带着刻骨的恨意,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畅快,仿佛容上此刻已经在他眼前化为灰烬。
这是一场精心布置了上千年的棋局,在虞蒸蒸没有出现之前,萧玉清并不敢确定能否利用向逢赢下这一局。
可如今,他却有十成的信心,他相信容上必死无疑。
当容上在幻境之中,将身中媚毒的虞蒸蒸扛出屋子,他就知道自己会赢。
当容上在幻境之中,背着虞蒸蒸过那条有食人鱼的河道,他就知道容上必输。
容上输就输在,他对一个女人动了真心。
待到向逢拿到容上的元神,安宁就会趁其不备,将向逢推下悬崖。
元神终究会属于他,拥有了元神,他也无需容上的龙筋和鳞片。
只要他得到元神,这具病恹恹的身躯就会变强,再也不会迎风咳血,再也不需要喝『药』维持生命。
如今来参加喜宴的各大门派掌门,都因为天帝和容上做的暗中交易,而惨死在天帝的下属手中。
蓬莱山掌门被他下了慢『性』毒,变得神志不清,坠落断崖摔成全瘫。
就连萧闭迟,也早在那日赏月宴上,就被他割掉了脑袋。
只要他用那些掌门的死,来威胁天帝合作,天帝便只能放下前尘往事,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所有的障碍都会被清除干净,他即将要变为强者,一统修仙界各大门派。
萧玉清畅快的大笑着,大口鲜血从齿间溢出,背后传来深入骨髓的灼痛感,可他却丝毫不在意。
容上并未理会萧玉清,他不会杀了萧玉清。
他要让萧玉清仔仔细细的感受到,希望一点点幻灭是什么感觉。
容上自顾自的将龙筋和龙鳞片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的用绢帕包了起来。
待他做好这一切,便要朝着向逢走去。
天帝叫住他:“神女的元神呢?”
容上的脚步一顿,他慢吞吞的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瓷盒。
他轻抬着手臂,一只手掌虚虚的握住,薄唇微微张合,齿间不知念着什么。
手臂越绷越紧,腕间脉下的青筋蓦地凸起,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血脉中横冲直撞,仿佛要将他生生撕碎。
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狠狠剐蹭他的骨头,一下又一下,永远没有尽头。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表『露』出痛苦的神『色』,那股力量缓缓向上而去,他挺直了脊背,嘴角微微挑起。
最终,它们凝结成一团血红『色』的光晕,隐匿掉毁天灭地的强大神力,化作一颗鲜红欲滴的圆珠子,出现在他的掌心中。
他布满汗水的脊背,微微松了松。
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就在此刻想起了神女。
他总是笑她愚蠢,只为那虚妄的爱情,便奋不顾身的剥去神力和神识,从此坠下神坛,任人欺辱。
他一直都认为,只有傻子才会这样做。
可任是谁也没想到,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也会有为爱情犯傻的时候。
他似乎有些明白雪惜临死前的感受,但他和雪惜神女不一样。
她们以『性』命做赌注,最后『性』命丢了,赌注也输了。
可他不一样。
他不会输,虞蒸蒸不会让他输。
容上紧握住红珠子,在衣袖的遮掩下,将其藏于瓷盒之中:“先不要打开,等到了天界,直接交给太上老君炼制成丹『药』。”
天帝接过瓷盒,眼角瞥了一眼容上,却未应声。
神女的元神还留存于世,这件事本来就很扯,就跟他告诉向逢的凝魂珠一般可笑。
他并不相信容上,但他还是同意和容上合作。
因为他知道,不管他跟容上合不合作,容上都必定会死。
若是真有神女的元神存世,那他就不光可以救下玄女,还能将容上的元神夺下,给衡芜仙君也炼制一颗丹『药』。
反正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吃亏就是了。
天帝垂下眸子,将指腹贴在瓷盒上,抽取一丝灵识探入其中。
在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蕴后,他才微微颔首:“待你死后,朕会好好安置她。”
这个‘她’,显然指的就是虞蒸蒸了。
容上轻嗤一声,却是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他缓缓向前走去,掌心覆在心口,有一道浅冰『色』的琉光从掌中泄出,那是他在剥离自己的元神。
向逢眯起眼睛,眸光中染上一丝狐疑。
为何他如此干脆利索?
难道其中有诈?
他冷声呵道:“站住!”
容上的脚步一顿,慢吞吞的掀起了眼皮:“嗯?”
向逢将剑刃向前送了送,那剑刃不慎割破了肌肤,在她脖颈上又添下一道血痕。
容上看到那道血痕,缓缓眯起了双眸,他漆黑的眸光布满阴鸷之『色』,犹如不见地底的深渊万丈。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泛红的眸『色』,轻轻落在了向逢的脸上。
向逢的呼吸急促了两分,原本就苍白的面庞,此刻更显惨白无力,仿佛被人紧紧扼住了喉咙,攥住剑柄的手臂止不住的颤抖。
只是这一眼,却坚定了向逢方才的猜测,容上必定还有后招。
空气寂静如死坟,容上缓缓埋下头去,不知想起了什么,却是轻笑了一声,随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
向逢的身前起伏,他厉声低吼道:“别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容上挑唇低笑:“你不是要孤的元神?”
向逢怔愣一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是了,他要容上的元神,又不敢让容上接近他,这样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正当他失神之时,耳边却传来山水沙哑的嗓音:“若师父还相信山水,便让山水去取回元神。”
不知为何,听到山水那前半句话,向逢的心脏抽痛了两下。
是了,就是因为他没有相信山水,所以他才会被安宁『迷』『惑』,做出伤害山水的事情。
他怎么还能再不相信她?
向逢的眸光柔和了些:“去吧,师父信你。”
他以为山水听到这话,会像以往一般,开心的笑出来。
但实际上,山水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过去。
她一步一步的朝着容上走去,手中紧紧抱住那无名的灵位。
她有些涣散的眸光,望向容上身后,那瘫坐在地,神『色』呆滞的衡芜仙君。
他叫衡苏,多么美好的名字。
他比向逢待她更好,可说到底,他们又都是同一种人。
他们爱她,可他们更爱自己。
终究是有缘无分罢了。
山水收回眸光,将脚步站停在容上身侧,她微微俯身,眼眶中闪烁着浅浅的泪光。
她道:“谢谢您。”
她又道:“对不起。”
容上垂下眸子,眸光落在她渐渐变白的发根上,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她早就形销骨立,骨瘦如柴。
可今日的她,却看起来身姿丰盈,面如珠玉,虽带有一丝憔悴,却丝毫看不出已是将死之人。
想必她和他一样,都是服用了特制的禁『药』。
但那种禁『药』,只能让人恢复短暂的正常,待到『药』效一过,便会遭到严重的反噬,甚至会加速生命的衰竭。
他们服『药』的目的不同,细细想来,似乎又一样。
山水想在生前,让向逢看到她最美的模样。
而他想在生前,亲眼看到虞蒸蒸最美的模样。
容上嘴角在笑,也不知是在笑山水,还是在笑自己。
他俯下了身体,将掌心中冰『色』的琉光,交付于山水手中,在她离开之前,轻启薄唇,低声叮嘱了几个字。
山水的眸光一怔,唇瓣止不住的轻颤:“我可以救……”
容上只是看着她,却未再说话。
山水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眶微红,死死咬住唇瓣,终是开口应道:“我知道了。”
山水双手捧着容上的元神走回去,她走的很快,像是在争分夺秒的抢夺着时间。
向逢看见她手中寒冰『色』的琉光,泛红的眼珠,在微微颤动:“山水,给我……”
山水摇了摇头,指着虞蒸蒸道:“放了她,我就给你。”
向逢皱起眉头,望着山水姣好的面容,她似乎还是以前乖巧听话的山水,又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她还愿意为他做事,也愿意体谅他的难处。
可她却因为虞蒸蒸这个外人,跟他讲起了条件。
向逢想发怒,可他看着山水泛红的眼圈,却又说不出任何重话来。
他微微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容上,神『色』迟疑了一瞬,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失去元神,容上便会在片刻间魂飞湮灭,连尸体都留不下来。
虞蒸蒸如今毒『性』复发,根本走不远,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检查山水手中的元神。
若是容上想要使诈,他便将虞蒸蒸砍成碎末,让容上追悔莫及。
这样想着,向逢松开了虞蒸蒸,将剑刃从她脖子上移开。
虞蒸蒸面『色』灰白,额头上布满绵密的汗水,她已经痛到失去神智,可她瘫软在地后,眼睛却还不忘死死的盯着容上。
她的唇瓣微微张合,嘴里不断机械的重复着那两个字:不要,不要,不要……
容上在对她笑,他望着她,轻声道:“别怕。”
虞蒸蒸作不出回应,只是泪水模糊了眼眶,喉间隐隐发出痛苦的低『吟』。
山水将元神交给向逢,而后用尽全力,将虞蒸蒸背到了不远之处。
这个距离很玄妙,离向逢只有十步之远,只要他跑出十余步,便能重新将虞蒸蒸挟持住。
站在远处观望的天帝,眸光略显不解。
山水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傻子,既然费劲将她解救出来,那便不该将她又放置于危险之中。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瞥了一眼面『色』青白的容上,显然容上这一次,是真的将元神全部剥离出去。
再过片刻,容上便会从这世间消失,连转世都不会再有。
神明就是如此,惊天动地的诞生于世间,拥有不死不灭的神力。
他们看沧海桑田,看斗转星移,当他们看淡人世,再无分毫留恋,便将元神取出,安静的随风逝去。
轰轰烈烈的生,平平淡淡的死,这便是神明啊。
天帝摇了摇头,没有急着去夺取向逢手中的元神。
这蓬莱山四处遍布结界,周围部署着几万天兵,便是向逢『插』着翅膀,也飞不出此地。
他想知道,衡苏看中的女子,会不会跟向逢一起离开。
天帝正失神,一抬头却看见一把长剑刺穿了向逢的身体。
他怔了怔,眸光向后移去,他看到了手持银剑的山水。
吃惊的人,显然不止天帝一个。
原本瘫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的衡芜仙君,也怔愣的朝着山水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