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的老天爷,终于下了场暴雨,不但让酷热的天气变得凉爽,也让森林防火等级从五级变成了一级。
还好,虽然全县有些小火灾,但各乡各林场的干部都得力,没有酿成大的事故。紧张了近一个月的县领导们长松了口气,开始关心起手头上的私事,比如那对北大姐弟的谢师宴、升学酒。
要说崇乡李家,这几年还真风光,居然赚钱、读书两不误,开厂子、办公司红红火火,儿女读书也是全县、甚至全省一支独秀,居然让他们考上了三个北大生,一个名牌生、两个本科生。就连那俩个不起眼的本科生,今年居然双双分进了地委、行署,也不知他们走了什么路子。
这样的家族,即使不能结交也是不能轻慢的。等到八月二号上午十一点半,县领导们纷纷坐进自己的桑塔纳,很有默契地按职务排名形成了一支车队,一起去新落成的三星级宾馆——依林宾馆赴宴。
当然,坐在车里的领导们,都会眼睛瞄下车队,看看十号车在不在车队里。估计大家都想看看,重新风光起来的柳副总指挥会不会来赴宴,这么大的工程,居然不给同僚们分口汤喝?
见领导们的车队远远地来了,站在宾馆门口迎宾的李家明、李欣华在各自父亲的带领下,也连忙迎前几步。唉,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官本位的社会,屋里开着厂子、开着店子,就得多多尊重领导。
带头的曾书记、钟县长很谦和,下车后也快走几步,与李传民、李传林握手。跟婷姐学了个把星期的李欣华,属于标准的青春美少女,而且还有种书卷气,让两位领导眼前一亮,打趣道:“欣华,你可是我们山里的金凤凰!”
打扮得象大城市女孩的李欣华脸上一红,站在那不知如何应答,让旁边的李家明暗叹,婷姐的速成班效果差了点,三姐的脸皮还是薄了点。
打趣完了这位漂亮的女大学生,两位主要领导又打趣相貌普通的李家明。
“家明,离你姐远点,站一起碍眼!”
不就是个玩笑吗?人情练达的李家明,往打趣自己的丁常务旁边一站,也玩笑道:“曾叔,您评评理,我跟丁叔比起来,好歹也算一表人才吧?”
“算,绝对算!老丁,你也站远点,太碍眼了!”
一把手开玩笑,后面的领导就得笑,不好笑也得笑,跟在后面的县领导们纷纷凑趣。没看到柳本球的丁常务更乐,拍着李家明的肩膀,教训道:“小子,莫看现在我胖,想当年可是大段第一美男子!”
“常务,得了吧,从丁飞的身上,就能看出你二十年前的模样。丁飞,滚过来,跟你老子比较一下!”
胖得象个球的丁飞是李家明的小弟,以前在学校里称王称霸,那是仗了他父亲的势。今天老大在、他父亲的上司也在,他可不敢再乖张,但凑凑趣开个玩笑,他还是有胆量的。
“徐叔,这您可错了,我老爸当年比曾叔、钟叔是差点,但跟您比起来,那真可以称得上美男子!”
“马屁精!”
一脸麻子的徐部长笑骂了一句,到处看了看,佯装提醒道:“家明,你老师柳县怎么没来?今天是你们姐弟的大喜日子,工地上再忙,也得来吃个谢师宴吧?”
这话好象是替李家明出口气,却够阴够毒够大煞风景,连丁常务这样对柳本球不满的人都直皱眉头。好歹也是县委常委,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怨,搅了人家的喜事吧?
唉,斗争无处不在,李家明好笑又好气,只好解释道:“徐部长,柳老师在陪我师公。胡师公好不容易回趟老家,我四哥、三哥他们都在陪他老人家说话。”
哦,胡向湘那蛮人回来了,那就难怪了。那老小子在崇乡任教十几年,又跟行署蔡常务、平乡市的郭副市长关系相当不错,得意弟子跟得意徒孙起了龌龊,当然得回来调解一二。估计李家两个子侄,能直接分进地委、行署,就是走了他的路子。
还真错了,胡向湘在崇乡任教十几年没错,但跟银子滩李家没交集,李家明六个叔伯除了大伯、四叔外,全是小学生或小学都没毕业。若真要扯上关系,也是从王老师、姜老师那算,以前李家明和他四哥、三哥来县城参加竞赛,能沾老师的光去蹭顿好饭吃而已。
不过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微末之时的人情,远比发达后的锦上添花来得强。神仙样的李家德很尊重这位姜老师的老同事,李家明也很敬重这位从王老师那算起来的胡师公,连差了几筹的李家仁兄弟,也都想在老爷子面前混个脸熟,日后好沾他的光在蔡大领导面前能说上话。
说曹操,曹操到,李家明刚提到胡师公,在大厅里聊天的老爷子也看到了领导们的身影,连忙带着徒子徒孙们出来帮着应酬一二。
“书记、钟县……”
一连串的问候、握手完了,老当益壮的老爷子又请假道:“书记,你得再批我一年假。女儿生孩子,我跟老妈子得去美国服侍服侍。”
“不对吧,你女儿快四十了吧?”
“三十六,人家那没计划生育,想生多少生多少。不比我崽,光生个女儿,以后传香火都没人。”
又在显摆是吧?胡师公的老领导钟县长,笑眯眯道:“老胡,你这就是摆脸(显摆)!”
“哪敢哦,家明、欣华都考北大,我妹子以前才考个同济,在他们面前摆脸,还不是打自己的脸?”
老交情了,又是半退的人,在本地呆了十几年的钟县长呵呵直乐,鄙夷道:“对对对,你不是摆脸,你是在打我们的脸!书记,跟着老小子接触得少吧?
以前这可是个强蛮货,动不动就说,少跟他来那一套,大不了他不干了,去帮儿女带孩子。好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两个争气的儿女似的。”
自己可以不理会这些人了,但本球还要在这混,胡师公连忙认输。
“钟大县长,莫提了莫提了,都是些以前的丑事,今日是家明和欣华的谢师宴、升学酒,我们不好总站在这里。各位领导、同事,请请请。”
认输了,钟县长也不趁胜追击,反而将他拉到自己跟书记旁边,一起往大厅里走的时候,商量道:“老胡,说正事。河防工程又下来了,老领导那你更说得上话,这次可不能把我们同古给漏了。县里正搞大工程,有几多算几多,哪怕是象静安样,给个百把几十万也是好的。”
答应肯定是要答应的,但也得替学生表表功,好好的一个常委副县长,居然去分管城建、水电?要不是本球有本事、胆子够大,还真让你们一帮人作践死了。
让领导先行半步,等上楼梯时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落后半步的胡师公巴掌在身前正反翻了一下,笑道:“晓得晓得,这次回来,也就是本球打电话给我,想我帮着去老领导那打官司。老领导前日答应了,这两年县里的情况特殊,会优先考虑我们的。”
五百万?
大好事!老胡跟柳本球不愧是蔡常务的铁杆,居然搞到了五百万。
“老胡,这事得记一大功,你的假我批了!”
不批也就那样,重点是前面的记一大功,帮学生表完功的胡师公,将两位主要领导领到二楼的大厅里。
领导一入场,刚才还热闹的大厅里安静下来。被安排坐在首席的宋湘生连忙站起来,连累得将两张大圆桌坐满当的老师们也站起来。这是个官本位的社会,本应让领导坐首席,可今天又是谢师宴,老师应该是最尊贵的客人。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的气氛异样。
早有准备的胡师公,将各位领导领到第三席,玩笑道:“谢谢领导准假,请坐请坐。书记、县长,别介意啊,今天是谢师宴,还得委屈领导们坐第三席。”
让老师坐首席、次席、县领导坐第三席确实不太妥,但有了那五百万,二位正愁米下锅的领导哪会介意这点小事?
笑眯眯的曾书记领头落座,玩笑道:“开什么玩笑?今天是谢师宴,我们只是来喝喜酒的!老胡,去坐你的首席,莫跟我们坐。你这土皇帝不去,老宋他们都不好坐。”
唉,难啊,谢师宴升学酒,最难的就是排座席。安排好领导们入席,胡师公冲两位主要领导,及那些名义上的同僚实际上的领导拱拱手,歉意道:“各位领导,那我跟本球就失陪了。”
曾书记落了座,钟县长也落座,还伸手示意那些站着迎接自己的生意人、干部、部门领导们坐,笑道:“这又不是开会,还等领导先坐啊?”
领导发了话又落了座,大家才纷纷就座,又开始有了些喜庆的气氛,喜欢拍马屁的人还过来给领导敬支烟,奉承各位领导几句。面带笑容的丁常务坐在钟县长左边,失望地看着首席那张坐十多人的大圆桌。刚才还兴灾乐祸的徐部长也很失望,本以为这是报被明升暗降之仇的机会,却没想到再次成为了同僚们的笑柄。
柳本球与钟老师坐在胡向湘的左边,中间连个相隔的老师都没有,那就意味着李家明跟人家和好了,恢复了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那小子有手段啊,先狠辣无情地报复,再递根橄榄枝过去,就把那事给揭过去了。
可丁常务和徐部长也疑惑,因为首席的中正被空出来了,莫非教育系统,还有比胡向湘那老小子还资格老的?即使有,也跟李家扯不上关系啊。
等一直在楼下大厅的李家仁兄弟小跑着进了大厅,跑到首席的胡师公面前耳语几句,这位正跟老同事、老部下们开玩笑的教育局太上皇,连忙起身到第三席上来报告。
“书记、老钟,有两位老领导来了,我们去迎接一下。传民、传林、家明、欣华,还有家德、家道,你们也来!”
谁?满大厅的宾客都愕然,领导们这一桌倒是想跟上,却让曾书记摆手阻止。
能来这的老领导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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