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都说‘亲娘好打崽,亲崽好撑(顶撞)娘’,只要是亲生的儿女,打了就打了;只要是亲娘,顶撞了就顶撞了,还能记仇不成?
李家明与张象枫的关系有些尴尬,后妈与继子说亲不亲、说远不远,尤其是中间还有个小妹。张象枫将继女当亲生女儿待,李家明就不得不象对亲生母亲样敬重,可心理上又确实难接受。若是没四叔缺钱这档子事,李家明对阿姨保持礼数上的敬重即可,可如今四叔张了嘴,他就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去要钱。
“家明,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借钱给四嫂吗?“
很多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李家明笑了笑,默不作声。看着象大人一样沉稳的继子,张象枫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把存折找了出来。
”家明,只剩下两万八了,其余的都让你耶耶(爸爸)带去开厂了。传猛哥他们答应了投十万,但你耶耶也得多准备点钱的。“
”没事“
李家明依然是笑了笑,笑得张象枫心里有些犯堵,再次解释道:”我真没骗你,钱真是给了你耶耶。“
哎,李家明好笑地叹了口气,和气道:”阿姨,您别太在意了,以前您不在家,婶婶才帮我管着钱。这次是四叔开了口,他是我亲叔叔,以前又对我们兄妹非常好,我这才问钱的。“
依然是礼貌周全,却透出一股疏远,张象枫叹了口气,”随你吧“。
“谢谢阿姨”,沉静的李家明依旧是笑了笑,拿着存折去了找二婶,近三万块钱不是小数目,哪怕四叔再亲也得按规矩来。借钱做生意与借钱应急是不同的,做生意是赚钱,没道理你赚了钱连利息都不给。再说,上个月找二婶问存折时,她给得挺痛快,其实心里也有些泛酸的。
长辈嘛,哄哄就好。
李传田很着急,老婆打电话到村上了,柳局长他们的十一万明天就能批下来,自己这边的七万却迟迟到不了位。虽说明天手里有十五万,去广东进设备够了,可人家心里会怎么看?中间又会不会起波折?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啊?若是自己说好了的七万变成了四万,人家不会趁机要求增加股份?
哎,要是能迟半年,等二哥缓过气来就好了!跟二嫂借钱,只要她有,还用着求?
‘吱呀’一声,小厨房的门开了,正发急的李传田看到侄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要是他再不来的话,自己只有腆着脸去求张象枫了。面子不值钱,股份才值钱,老婆说要是搞得好,自己屋里要发大财,让出去一成都可能是一年几万!
“明伢,拿到了吗?”
“嗯”,李家明笑了笑,将存折递给了正喝茶的二婶。
“给我干什么?明天你跟老四去取钱就是。”
“要你签名的!”
李家明坐在二婶旁边的椅子上,提醒道:“二婶婶,我又没满十八岁,这折子还是你开的,当然要你去取才取得出喽。”
“是哦,我都不记得了。”
脸上有了笑意的二婶看了眼存折上的数字,狐疑地看向侄子,见他微微一笑,才放进呢子衣口袋里。
哎,难怪阿姨会那样,婶婶们都还在把人家当外人防,生怕人家沾自己便宜,人家又如何会不小心眼?
“四叔,有件事,我说了,你可莫生气。”
“什么事?我们叔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家明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玩笑道:“四叔,你莫把我当毛伢子哄,街上没抵押的借钱是三分息。我不要你的息,但上次你帮我耶耶(爸)还账、寻对象的人情,这就算全部还清了哦。”
‘明’,不悦的二婶刚说出一个字,又闭上了嘴巴,这次的事老四、金华是做得有点小气。明伢帮他们寻条财路,一点表示都没有,还要他帮着搞贷款、借钱,真把人家当毛伢子哄?
亲叔侄是亲叔侄,可毕竟不是一家人,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二婶能忍住不说,旁边的兰姐、大姐可是直性子,张嘴便道:“传田叔,这事是你做得不仗义。明伢帮你出主意,跑上跑下搞钱,到头来,毛都没捞到一根。”
四叔脸上涨得通红,嘿嘿直笑,惫赖道:“说什么呢?他是我侄子,他不帮我,谁帮我?等我赚了钱,还会亏待他?你们也不想想,以前明伢穷得响叮当的时候,我一送就是两箱蛋!”
这话对也不对,侄子帮叔叔是应该的,但天下哪有白帮的忙?若只是一味的让人白帮,日后再想人帮就难喽。就象柳老师无偿帮自己卡住钢筋水泥、管理费;帮自己摆平派出所……,自己没能力的时候,老师帮学生是应该的,可人情得记在心里;等自己有了能力后,就得给他准备个昂贵的生日礼物,还得屁颠屁颠地大老远送过去。
人啊,就象是鼓,有些鼓不要捶也会有响声,有些鼓不重些捶是不响的。
“呵呵”,李家明也跟着笑,不再扯这事了。有了这条大财路,前世自己欠四叔的,基本上就还清了。日后他对自己兄妹好,大家还是一样的好叔叔、好侄子,要是什么事都跟上次帮父亲还账样,得等到自己把事情挑明了还拖,得拖到最后一刻才帮,有些事就得重新商量着办了。
粗豪的兰姐取笑四叔一阵,又问起她的事来。
张建军是个聪明人,权衡利弊之后,将三张存根全部交给了公安局,证明银行的两张土地证是假的,只有端伢手里的是真的,而且证明人陈和生提供的日期比押在银行里的还更早。也就是说,那个胆大包天的王丛树是先将房子卖给了王端,拿两张报失了的土地证再去银行、信用社骗贷。这事说破天,也是银行工作人员失察,给国家造成重大经济损失,跟王端没一毛钱关系。
只花四万三买下价值七八万房产的端伢也是狠人,不管高斌如何榨,就是蹲在拘留室里不出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打定了主意死扛半个月。换句话说,只要端伢熬得住,十几天后等他一出来,那幢房子还是他的。
聚众赌博与参与赌博是两种性质,可也不是什么大罪名,还严重不到送看守所的地步。就算是聚众赌博的罪名,最多是拘留半个月、罚三千块,还能把他怎么样?半个月的忍饥挨冻、三千块钱罚款,相对于一幢三层、有两个店面、价值七八万块钱的房子来说,真的是可以忍受的。
对付老实人,高斌有的是手段,对于王端那种狠得下心的混混,他的办法真不多。那混混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手下还有两三个铁杆心腹,要是事情做得太过了,保不齐日后人家天天盯着自己。屁股上有屎的人,让人天天盯着,晚上睡觉都会睡不着的!
因此,兰姐和大毛伢都觉得机会来了。上次在街上,强伢对堂弟亲热中透出敬重,只要他愿意出面,等端伢出来后,还不是能买下那个铺面和一层房子?象他们那种混混,不会想着做生意的,只想要新扎扎的票子!堂弟跟银行有关系,先从端伢那拿到土地证去贷款,等于一万多块钱买下半幢屋,以后再慢慢还银行的钱就是。
人都有八卦心理,上至八十下至八岁,兰姐说得头头是道,二婶她们听得连连点头,这让李家明哑然失笑。
“兰姐,你可真想得好,你就看着吧,端伢保不住那幢屋的。要我是他,痛快点认输,拿回那几万块钱算了,省得闹到最后屁都得不到。”
“啊?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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