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弦城原本是一座鬼城,后来姬烨平定鬼界,那里便又成了京兆十二城之一。我前几日去打听了,未曾在城中听闻有姓君的。”
宋悯欢站在树上,这几日他都在跟着君云烬。他之前喝了沈映雪给的那碗血,维持了约莫半个月,之后眼睛便又开始疼,后来沈映雪每隔半个月便给他喝一碗。
最开始是喝一碗,现在需要喝两碗,眼睛才能恢复正常。
宋悯欢唇齿之间血腥的味道仿佛一直没有散去。他随手扯了一个旁边树上的果子,灵果带着芬香的气息,他填进了嘴巴里。
他旁边站的是孟齐,孟齐也站在树上,他们两个人一起从剑阁溜出来的。
“蓝宿师兄说将此事禀报给掌门,掌门是如何说的?”
孟齐:“我爹说他并不是死人,体质很古怪,但是是活人无疑……而且他通过了入门心性的考验,现在留着继续观察。”
“蓝宿师兄还说他手上戴的是咒镯。”
“不是咒镯,”孟齐闻言道,“为此有长老特意去看了,那是因为他的双手曾经断过,手腕上都是缝的伤疤,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如果露出来,会吓到弟子们。”
孟齐若有所思:“这是蓝宿师兄第一次看错人,他似乎很不喜欢这名弟子。”
他们两个人蹲守君云烬蹲了好几日,发现这少年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并不孤僻,同一期的少年找他说话,他都是应答的。有弟子找他帮忙,他也愿意帮。
不仅如此,这少年嫉恶如仇,心地非常善良。他平日里出任务都是在最后一个,见到了不平之事会出手平正义,碰到弱小之辈会施舍善意。
前天他们出的任务是抓一只邪祟,那邪祟很弱,但是擅用地势,只抓老弱病残。君云烬背着唯一幸存的老妪,一路上遇险都未曾把人丢下。
老妪之后痛哭流涕的感谢他,君云烬似乎很无措,脸上紧张的都红了,只道是他应该做的。
宋悯欢:“数月前他入门时,我曾问过他可是夜弦城的君氏,当时是故意试探,他回答我是侍君的君。”
“说不定当真与侍君有关。”
不管有没有,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要查清楚。
孟齐也学他扯了个灵果,放进嘴巴里问道:“藏书阁四楼你还去不去,过两日有其他宗门的长老过来拜访,我爹会很忙,到时候肯定不会在他殿里。”
“我们可以趁那天拿到钥匙混进藏书阁。”
宋悯欢本来说不用去了,听孟齐又道:“藏书阁里应当有入梦的法术,善善,你可听过有一种被禁的法术,叫做‘引灵之梦’,用此法术,施术人想要的答案,都会在中术人的梦境里显示出来。”
“我们若是能找到用在君云烬身上,也不用这般天天跟着他了。”
宋悯欢:“这般是不是不太好,法术万一伤到他……”
“不会,这法术只会反噬施术者,我们会有两日都没办法使用灵力。”
“有什么不好的,”孟齐道,“侍君可是跟庄离也有关,难道你不想知道侍君的身份?若是能知道他的身份,对付他可要容易的多。”
“你确定不会?”宋悯欢又问了一遍。
孟齐三根手指并在一起,“我确定,若是骗你,那我以后赌博都会被抓。”
这算是毒誓了,宋悯欢勉为其难的相信了她,他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可有听闻过有什么神兽之血能压制邪气?”
“邪气?寻常的法术便能压制啊,你去找你师尊,你师尊肯定都知道,”孟齐嘴巴里叼着果子的一截小棍,嘟囔道,“我还没有听闻过有什么神兽之血能压制邪气,不过应该有……”
孟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略有些古怪,“善善,你问这个做什么?”
“实话告诉你,能压制邪气的……霖华殿里便有。你师尊养的那一池红莲,里面应当有一株最艳最红的,那一株红莲,你去取它的晨露,几滴便够你用了。”
宋悯欢对孟齐说的红莲没有印象,他打算回去看看,顺口问道:“只有晨露有用?”
其实花瓣也有用,当然这些孟齐都不能说,因为花瓣便是沈映雪的血肉,尤其是最里面的一瓣护心莲,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
她把这个告诉师弟,只是想让他师弟自己去发现沈映雪的本体,可不是让她师弟真去动那红莲的。
他们两人还在说着,树枝“咔嚓”一声,远处传来赵长老的传音,“你们两个还不滚回来。”
林中鸟雀受惊飞快逃散,宋悯欢对孟齐道:“师姐,我先走了,你小心不要被赵长老抓住了。”
他身形在即将离开的那一刻,在原地硬生生的被定住,他和孟齐落在地上,赵长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宋悯欢:“……“
孟齐:“……”
“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以为自己修为高了就不用跟一众弟子一起练剑了?”
赵长老笑眯眯,“既然如此,你们两日今日跟我交手试试,若是输了抄门规两千遍,赢了便放过你们两个。”
“不说话就是默认同意了。”
他们两个是不得不打了。
两刻钟后,宋悯欢脑袋上顶着被赵长老敲出来的包。他回到了霖华殿里,手里还拿着要抄写的门规,表情明显的不怎么高兴。
沈映雪不在殿里,他把纸张铺在桌子上,拿着沈映雪的朱笔开始抄写,抄了有五十遍,他手腕有些酸,便把笔又放下了。
今天他去剑阁的时候,沈映雪说要出去一趟,下午便回来,如今离下午还有些时辰,他去了院子里看池子里的红莲。
这红莲他之前也看过,大大小小的长的都差不多,同样的靡艳,如今再看,才发现今日有一些不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池中多了一朵红莲,红莲比寻常的要大一些,花瓣更加蕖丽,它浮在池水上,像是红色的鎏金细细雕琢出来的,矜贵而又靡艳至极。
宋悯欢凑近了看,发现这红莲和平常的红莲也不一样。它的花瓣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长痕看上去伤口很深,仿佛利刃划出来的。
他伸手碰了碰这株红莲,红莲的花瓣带着温和的灵力,让他感觉到有些熟悉。他想起来沈映雪说的,这些红莲里面都有他的灵识在里面。
“这些伤口是怎么弄的?”宋悯欢指尖触碰在红莲花瓣上的伤口,他试着用法术帮红莲愈合伤口,施了好一会的灵力,伤口依旧还在,他没办法让伤口愈合。
他拧了拧眉有些奇怪,红莲用花瓣触到了他的指尖,暖流顺着直接传过来,似乎是在安慰他,温温柔柔的,跟他师尊有一些像。
宋悯欢在池子里跟这株红莲亲近,旁边还有许多株红莲,原本红莲都是分散在池子里的各处,如今都朝他这边聚集。
其他的红莲争先恐后的想要触碰他的指尖,十几株红莲挤在一起,很快就把那株受伤的红莲挤远了。
宋悯欢看这些红莲看的眼花缭乱,他下意识的便去注意那株受伤的红莲。那株红莲飘远了,但是似乎也不肯离去,在不远处徘徊,看样子孤零零的。
不知为何,看到这株红莲,他便忍不住心软,心里像是被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
他伸手浸入冰冷的池水,指尖朝向那株受伤的红莲,红莲花瓣微动,又慢慢的靠近他,用花瓣蹭了蹭他的指尖。
可惜这红莲不会说话,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他发现在池水里泡了一会,红莲上的伤口似乎愈合了些许,但是依旧很多伤痕,愈合的太缓慢了。
其他红莲围在旁边凑热闹,有活泼一些的,用花瓣去挤兑他碰到的那株红莲。受伤的红莲便朝他这边躲,看样子像是受欺负了找他告状。
宋悯欢有些想笑,他摸了摸红莲,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对方的花瓣摸掉,对其他的红莲道:“你们不要欺负它。”
他本来便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他说完,池子里的一株株红莲都散开了,只留那一株红莲在他面前。
指尖灵力蕴在红莲的伤口,依旧没有丝毫作用,宋悯欢低声道:“回来了让师尊帮你,他肯定有办法能治好你。”
红莲轻轻用花瓣啄了下他的指尖,带着亲昵。
孟齐应当说的便是这株红莲,原本他还想要取这红莲的晨露,如今念头消失,只希望这红莲身上的伤早些好。
“我不能一直在这里陪着你,门规还没有抄完,等我抄完门规了再来找你。”
宋悯欢自言自语道:“今天晚上估计睡不成了。”
他抚了抚红莲的花瓣,转身回了殿里。
窗边的少年拿着朱笔继续抄写门规,外面的一池红莲被风吹着飘荡,外面有柳树枝柔和的垂下来,映着窗边少年的侧脸。
少年垂眸认真,写的十分快,平日里好看的字,如今显得略微潦草,掌侧沾的都是墨汁,他鼻尖上也沾了些许。
月华白袍上绣的有莲纹,宋悯欢抄了一会,摸了摸自己的袖子,这么一摸,袖子上多了两块黑漆的指印。
两千遍……如何在一日之内抄完?
宋悯欢不知道孟齐那边是怎么办的,可惜庄离不在,不然能分一半让庄离给他抄。
他又写了一个时辰,抄的指尖都在发抖,扭头看向窗外,便又看见了外面池子里的红莲。他盯着那株红莲看了一会,感觉到心里莫名平静了下来,带着些许柔和。
夕阳即将落下,晚风拂过少年的鬓角,朱笔在纸上蘸出来深色的一团墨迹。
宋悯欢眼皮子几乎睁不开,他笔尖戳了一个深黑色的点,脑袋向下趴在桌子上,手里的朱笔松开。
呼吸声清浅,他眼睫落下一片阴影,脸上印上了刚抄上去的门规。
在少年睡着之后,桌旁多了一道人影,晚风顺着窗台吹进殿里,一件玄色的莲纹道袍搭在了少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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