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阙毁,一方山河破碎。鹤归巳与赤月族人,还有无数傀儡骑兵,一并葬在了铁笼束缚的止阙之中。
原本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红缨一族,如今彻底湮没在漫漫黄沙之中。
“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小庄走了,他去哪了?”
孟齐平日里不怎么亲近庄离,如今还是关心了几句,还有些好奇庄离去了哪里。
他们几个人都已经看出来了矮士兵的身份,出来之后,矮士兵便变回来花重锦的模样。花重锦一路上沉默,此时却开了口。
“前几日有人过来找了他,两个男子,一个貌若婴孩,另一个脸上有邪咒,生了张良善的慈僧脸。”
貌若婴孩?可不就是朔州,那么另一位……便是白惊堂了。
“什么?”孟齐也知晓,“慈僧脸,应当是白惊堂没错。他出自千年羽族,擅用长弓……小庄居然跟着他们走了,他是要加入十二夜之门?”
“若是让一众宗门里的长老知晓,怕是会将他逐出师门,日后他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天雪宗。”
十二夜之门本身便与仙门为敌,庄离跟着他们走了,便是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日后他们所属阵营也已不同,只会兵刃相见。
“小庄是被他们带走的,”宋悯欢开口道,“之前鬼界侍君便找过他,那位侍君一直对小庄有所图谋。”
他自然维护庄离,愿意为庄离留一条后路。
“善善,你知不知道,他选了这条路,便和入邪道没什么区别,”孟齐嗓音冷漠,显然不信他的话,“他要报仇,入仙君门下还不够?世间有谁能比得上仙君的修为,可他偏偏选了最坏的一条。”
她显然非常了解宋悯欢,知道她师弟肯定是撒谎。如果不是庄离自愿走的,有沈映雪在,沈映雪怎么也不会让朔州他们把人带走。
“昨日庄离找你,便是跟你说这事?”
宋悯欢知道孟齐说的有道理,此时他自然不能承认,若是他说了,不就是变相的默认小庄是自己愿意跟朔州他们走的?
他摇了摇头,面上没什么表情,显然不愿意多说,肯定道:“是他们带走的小庄,小庄不是自愿的。”
他撒谎的时候,旁边的沈映雪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平平淡淡,沈映雪并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师姐,你可以多信任小庄一些,他不是那般没有分寸的人。”
宋悯欢对于庄离的不告而别,虽然觉得可惜,最终庄离还是走了一样的路,但是他觉得庄离有自己的想法,庄离……在很久之前便不一样了。
他有在改变,身上有了人性,大多时候还是阴沉冷漠,但是很多时候也会展现出来属于少年的心性……庄离有自己的选择和决定,他们应该相信小庄。
孟齐轻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反正这事沈映雪肯定是知情的,她师弟这般维护庄离,也不知道沈映雪会怎么想。
她还想起来,这两人如今已经在一起了,若是她爹知道,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他们一行人再次回到了重光城,在重光城里待了两日,和花重锦分开,他们三人回了宗门里。
这两日里沈映雪格外的忙,似乎是有事和顾无咎商议,去了数趟城主府。宋悯欢每天醒来见不到人,夜晚睡着之后也没有见到人,直到回了宗门里,才跟沈映雪说上话。
这是他认为的,他不知晓,每晚在他睡着之后,沈映雪都会守在他床榻边,一守便是一夜。
“三千年前,月隐流传有一邪咒,取千名怨死者白骨,将白骨炼以幽冥火四十九日,其中加之上古邪兽之血,可让中咒之人体质逐渐变为至阴至邪之体。”
“至阴至邪之体,通常是邪祟的祭品,在那时用来通灵,通的是无尽深渊里被封印的十二柱大妖。这邪咒下起来无比的麻烦,但是效果也十分显著,它能通灵十二柱大妖,甚至用来打开无尽渊门……因此那时不少邪祟想方设法的炼制此邪咒。”
“此咒最棘手之处便是在咒生成之前,被下咒者魂灯无异,身体状况也毫无变化,只是偶尔会双目疼痛,这是五感尽失的前兆……而一旦邪咒生成,几乎无法可解,只能沦为至阴至邪的邪灵……成为邪祟的祭品。”
邪灵,是鬼界邪祟最低阶的存在。而至阴至邪的邪灵,便是对于邪祟来说最好的祭品。
“当时这邪咒被长乐明令禁止,长乐与公子岚查了许久查到源头,这邪咒是出自于鬼城。”
顾无咎的话响在耳边,“你徒弟命格分二,兴许在他过来的时候身体便被人动过手脚。这咒能骗过魂灯一时,却骗不长久,若他中咒已深……那么魂灯上会有所显示。”
这意思很明显,如果魂灯上没问题,那么就是他身边有人对宋悯欢的魂灯做了手脚。
之前善善常说眼睛疼,那时候总是在看到十二夜之门的图案的时候眼睛才会疼,低阶修士基本上都会受那图案所魇……想必那时便已经有了预兆。
按时间推算,在善善过来之前这具身体便中了邪咒,那时候他尚且未出关……没想到侍君居然在那时便下了手。
沈映雪看着床榻边的少年,眼里带着关怀与担忧。他碰上少年的眉心,一道灵力汇聚其中,他方才……看见了黑色的咒文爬满了少年全身。
那些咒文密密麻麻,像是要将少年整个人吞噬,最后全部钻进少年眼底,少年猝然睁开眼,眼里是明晃晃的两个鬼文数字。
那双秋水眸失去了平日里的灵动,少年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邪祟,浑身都是邪咒,散发出来一阵至阴至邪的气息。
很快少年眼睛又闭上了,邪气瞬间便消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少年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这噩梦醒来之后就会忘记。
……
宋悯欢心里还有许多疑问,以及他想起来在赤月城中见到的慕昭容。
慕昭容让他去鬼城一趟,此事他还没有同沈映雪说过。
他们三人是御剑回去的,孟齐和花重锦分开,神情看上去略微低落。
沈映雪这两天也很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常常看着远处天色,眼底一片平静。
“师尊,”宋悯欢好不容易找到了时间,凑到了沈映雪身边,他问道,“你这两日都在顾掌门那里吗?”
少年睁着一双眼看他,眼里带着点紧张和期许。兴许是两日都不怎么见他,如今像个小尾巴一般,在后面偷偷摸摸跟了他许久,才过来跟他说话。
虽然表情上看起来不太在意,实际上小心思和想法早就从眼里展现出来了。
“嗯,同他商议了一些事情,”沈映雪眼里柔和,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这两日我回来的都很晚,回来以后善善都睡着了,之前不是说好要夜晚打坐?”
“我是打坐完才睡着的,”宋悯欢闻言有些意外,“师尊是几时回来的,我睡时已经很晚了。”
“应当在你睡着没多久,”沈映雪碰碰少年的耳垂,“回去之后便会闲下来,以后搬到我殿里,我亲自监督你修炼。”
“我知晓了,”宋悯欢嗓音闷闷的,他是想和沈映雪一起住,但是沈映雪要监督他修炼,他平日里练剑常常粗心大意,之后怕是不能再偷懒了。
“师尊之前说有话同我说,那时是要说什么?”
“之前我是有些不高兴,”沈映雪顿了顿,便也承认了,“善善有事瞒着我,不愿意跟我说,是不想麻烦我?”
指的是小庄的事吗?宋悯欢觉得沈映雪若是知晓了,担心沈映雪会不高兴,没想到不说沈映雪才会更不高兴。
“我是不想让师尊烦心,”宋悯欢说道,“也是我不对,下次我会直接告诉师尊。”
若是孟齐听见这两人的对话,怕是会翻个白眼点点他木头师弟的脑袋,怎么就这也信?沈映雪分明是不想他跟别人单独待在一起,吃醋了还不愿意承认。
可惜她师弟脑回路是个直的,一般不是特别明显的弯弯绕绕,他是看不明白的,加上是他最信任的人,自然是对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善善相比我……似乎更在意小庄,”沈映雪这般温和的说了一句,垂眼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听到这么一句,宋悯欢心里警铃大作,他明显的感觉出来了沈映雪的情绪,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听到沈映雪又道:“小庄是只有你一个师兄,可我心里……也只有一个善善。”
“善善对小庄来说很重要,对于我来说,也同样没有人能够代替善善在我心里的位置。”
“善善,你说是不是?”
这么明显的提醒,宋悯欢可算听明白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沈映雪这么说,一声又一声的“善善”,听得他脸上微红,心里一并软的一塌糊涂。
沈映雪说什么便是什么,他只想让沈映雪开心……不想让沈映雪不开心。
不能做让沈映雪不开心的事。
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心里非常的愧疚,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冷落了沈映雪许多,而且沈映雪不开心,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去哄人。
“是我的错,”宋悯欢低声道,“我反应有些迟钝,日后师尊若是不喜欢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便是,我都会改。”
让他猜沈映雪的心思,他有时候实在猜不透。
“师尊不告诉我,我不明白,可能会一直犯错,”宋悯欢看着沈映雪,唇角抿紧了,“我总是让师尊不高兴。”
他年龄和沈映雪差太多,有时候很多想法也并不一样。而且沈映雪不是情绪外现的人,很多时候都是温和的模样,让他摸不清楚。
也是在此刻,他回想起来之前自己说过的话。做选择的时候本身便是一种舍弃,他既然坚定的选择了沈映雪,那么同样的也要坚定的舍弃小庄。
日后,小庄如何,应与他再无瓜葛。
他只要守住眼前人……把全部心思放在沈映雪身上,这样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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