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志说了让他别激动,但想到这一点,吴夺还是有些兴奋的。
吴夺不懂青铜器拓片,但是关于拓片的大概常识,也知道一些。
比如拓片最好用生宣,熟宣的吸墨性不够,拓出来的效果“燥”,不够润。
拓片的用墨,最好是松烟墨,细腻清晰。而且老墨更佳。
唐仿青州鼎上的山川河流纹饰,是环绕鼎身一周的。想是要拓成一张图,便于整体观看。
既然要拓片,说明他们是从鼎上已经参研出什么来了。
这个“眉目”,或许会在进一步参研拓片之后,发展成“面目”。
而自己回去之后,还能好好“听”一下,在他们原有的基础上再助一臂之力!
······
第二天,吴夺去了古玩城,没先去大雅斋,而是去了楼上一家名叫四宝堂的文房老店。
吴夺进了店,把一刀生宣和五块松烟墨买了。而且,买的生宣是八十年代的“红星”,松烟墨是民国的老作坊货,这些东西也花了不少钱。
虽然四宝堂是老店大店,吴夺还是听了听,确保是老货真货。
“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买这样的纸墨,在水墨写意画上,这是有一定段位了啊?”四宝堂的店面经理在吴夺买东西时还问了一句。
用这样档次的纸墨,生宣又多是画写意用的,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吴夺这方面已经有一定造诣了。
“替别人买的。”吴夺呵呵笑道,“您忙,回见。”
吴夺走后,四宝堂的店面经理仍旧叹了一句,“替别人买?这样的东西,怎么会让别人代买?得自己上手才行啊。就算是,那也得你在纸墨上的造诣够高才行。”
吴夺带着东西到了大雅斋,正好在门口碰上了刚来的何双友。
“哎?小吴,你这是买的宣纸和墨锭啊?”
“是啊。”
“哎哟,这红星牌纸盒,一看就是高档货啊!你不会要从此纵情翰墨吧?”
“嗐,明天回趟老家,给我爷爷买的。”
“我说呢。”何双友没有再多问,两人一起走进了值班室。
吴夺先把东西放好,又和何双友在值班室喝茶聊天。
周二来送东西的人少,大半个上午也没人来叫他们。
眼见到了午饭时间,何双友说了句“先吃饭吧”,又道,“小吴,你今天上午有点儿心不在焉啊?”
“这不是想着明天回老家的事儿么?”吴夺笑笑。
“我说,你爷爷一个人在老家,也没找个老伴啊?”何双友随口问道。
没等吴夺说话,黄微就进来了,笑盈盈问道,“两位都在啊,你们谁懂锡器啊?”
“锡器?”何双友一愣,“这可是个冷门,我一窍不通啊。”
吴夺问道,“什么器型?”
“应该是酒壶。”
“我去看看吧。”吴夺起身。
“我也去看看。”何双友也起了身,“黄经理,你作证啊,这次鉴定算小吴一个人的,我只是跟着去学习学习。”
“何老师,你这么说,我可无地自容了。”
“哈哈哈哈。走走走。”
结果,吴夺一见来人,居然是四宝堂的店面经理!
“哎呀,原来你是大雅斋的鉴定师啊!怪不得!怪不得!”四宝堂的店面经理伸出手来,“贵姓?”
“免贵姓吴,吴夺。”吴夺和他握手,“不知您怎么称呼?”
他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吴夺,“小吴先生,你走的时候我琢磨你的水墨造诣,都忘了给你名片了!”
吴夺接过一看,洪利,和乾隆的名字音同字不同。
吴夺也没再解释买的纸墨不是自己用的,转而问道:“洪先生,您这是有东西要割爱啊?”
“早晨逛赤霞山在一家小店偶得,本想先找人看看。这到了饭点了,不太想着急吃饭,就先拿到大雅斋来吧,若是有价值又有价钱,那就出了吧!”洪利笑道。
洪利带来的东西,是一把却月形锡壶。
壶整体是一个扁圆形,但这个“圆”在壶的下部缺了如同月牙的一块,正好形成了一个像是拱桥的底。缺月不好听,所以一般都叫却月形。
这个壶的造型很简洁,不过并不完全是锡的,把手上镶嵌了一段紫檀;壶盖上的拱形钮,则是白玉的。
壶身一面阴刻了月下梅雪图,另一面则阴刻了一首诗:
寒梅开后雪初晴,敛尽残云月又生。
月映雪时梅更好,梅横月处雪争明。
羡渠结伴成三白,添我相亲即四清。
今夕细吟诗说与,来年此际莫寒盟。
吴夺一看这首诗的落款,不由眉头一挑:“黄锡?”
因为落款是:镌宋杨公远诗,黄裳制。
黄裳,明代锡器大师,他做的锡器,被称作“黄锡”。
吴夺知道黄裳,是因为看过文震亨写的《长物志》。这个文震亨,是文徵明的曾孙,他在书画上的造诣肯定是比不了文徵明了,但是他在收藏鉴赏方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
《长物志》这本书,鉴赏门类多达十二类,其中的器物篇里提及锡器,说价钱最高的两种锡器是“吴中归锡”和“嘉禾黄锡”。
归锡和黄锡的名头,人物指向分别是归复初和黄裳。
不过,关于这两个人的史料都不多,毕竟当时只是民间匠人。但是,这两个人做的锡器,在明代价钱就不低,如今的传世真品,价儿就更高了。
黄裳这个名字有点儿特别,因为在金庸的武侠里,《九阴真经》的作者也叫黄裳。其实这个黄裳也是有原型的,本是北宋文学家,同时笃信道家之说,他写的诗,经常含有道法玄秘。
而在吴夺说出“黄锡”之后,洪利笑了笑,“其实我研究过锡器,但主要对清代锡器比较了解;这明代锡器,一来传世太少,二来我没见过黄锡的真品,所以吃不太准。”
吴夺结合这话,再略略一琢磨,便就明白了,洪利并不想在大雅斋出手此壶。
他应该是懂锡器的,否则也不会买下这把却月形锡壶;而且,他在午饭的点儿过来,也不像真正想出手的样子。
他来大雅斋,应该是借着出手之名,进一步鉴定一番。甚至,单就锡器来说,他未必信得过大雅斋的鉴定师,只是想在探讨中增加一些鉴定的依据和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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