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的时候,徐望他们已经困得不行了,但一点时间没耽搁,直接收拾收拾退房。在酒店门口等网约专车的时候,天还没亮。
闯这一关,完全在他们的计划之外,没想到稀里糊涂就闯了,就交卷了,连徽章都没落下。一想到刚刚过去的五个小时,众人身心俱疲,一年之内都不想再扔骰子了。
他们叫的是一辆大七座的suv,五个人坐在里面,宽宽畅畅。车刚开起来,池映雪和况金鑫就睡着了,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无忧无虑。
钱艾眼皮已经灌了铅,但心里还记着岳帅的事呢,死活睡不着,于是看着旁边来人就来气,掐掐这个脸,戳戳那个腮帮子,又舍不得下手狠了,弄得像给人挠痒痒似的。
吴笙和徐望坐在前排。
窗外街景飞驰而过,路灯在玻璃上连成一条光带。
吴笙静静看着,似放空,又似思索。
徐望的单人座位和他的单人座位之间,隔了一条极窄的过道,这让他想起高中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两张课桌,说相邻,又不挨着,可伸手,就能拿笔捅咕到对方胳膊。
“哎,”徐望往嘴里丢一颗薄荷糖,在清爽的气息里,状似不经意地出声,“如果真能提前离开,你有什么打算?”
吴笙转过头来:“还没想太多,看看到时候还剩多少资金吧,够了就单干,不够就先赚钱。”
“哦。”徐望点点头,无视掉心中淡淡的失落,重新看向窗外。
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吴笙有点猝不及防,他才刚做好聊天准备,对方就单方面偃旗息鼓。
“你呢,”他硬把话题拉回来,“你有什么打算?”
“再找个工作呗,”徐望没回头,“我没你那技术,这辈子也就给人打工了。”
“还是卖楼?”
“置业顾问,谢谢。”
“考虑过销售点别的吗?”
徐望越听越不懂了,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来:“别的?”
吴笙侧过身子,一派诚恳地建议:“比如软件程序?”
徐望多灵啊,立即明白了吴笙的意思,当下拒绝:“我才不给你打工。”
吴笙被他那个恨不能后退八百里的架势扎了心,但并不气馁:“我是个很厚道的老板。”
徐望眯起眼:“自己夸自己的话,通常含有丰富的水分。”
吴笙乐了,以前被徐望这么怼,他总想还回去,现在却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特别愿意听,听完了还想上赶着哄:“你要不愿意当员工,那就当老板。”
徐望白他:“你的公司我当老板?那你喝西北风去?”
“我当老板娘呗。”吴笙倒是十分好商量。
徐望语塞,傻不愣登看了他几秒,脸热了。
吴笙趁着四下没人注意,凑过去亲了一下。徐望的嘴唇很凉,带着一点薄荷味,吴笙原本只想蜻蜓点水,可亲上去,就没忍住,停留了好半天,将对方的嘴唇形状一遍遍描摹,最后又轻轻咬了一下,才恋恋不舍离开。
徐望全程傻着,也幸亏车里车外都暗,才没人看见他脸上着的火。
吴笙握住徐望的手,低低的喘息透露了他在压抑,在克制,但他的手很暖:“我希望你的打算里有我。”
徐望抬起头,昼夜交接的晦暗不明里,吴笙的眼神是唯一的光亮。
“有。”徐望承认了,其实他心里早就清楚了,正因为清楚,才会害怕,害怕吴笙和鸮一样,都只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猝不及防而来,了无痕迹而走,“你呢?”
你的打算里,有我吗?
吴笙静静看着他:“没有。”
徐望瞪眼,这气氛这眼神了你给我这台词?!
吴笙乐了,得逞似的:“你就是。”
你不在我的打算里,因为,你就是我的打算。
前排年轻的网约车司机艰难咽了下口水,为了五星好评,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懂,绝对的纯洁,绝对的专业。
后排的池映雪重新闭上眼,皱着眉头挪了挪身体,把连帽衫的帽子罩起来,遮住脑袋耳朵,也遮住恋爱的酸臭气,这才重新安稳。
况金鑫抿嘴偷乐,低头闭上眼睛,再度安眠。
钱艾眯着,几不可闻叹息,为什么别人的人生都能迎来春光大好花团锦簇,自己这里就永远北风卷地白草折?
——吴军师认为的“四下没人注意”,饱含的水分才真是汪洋大海。
黎明初降,马路上的车渐渐多起来,没人注意,另外一辆suv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车内,孔立泽坐副驾驶,退出观察了半天的手机地图,回头和王断然说:“错不了,他们就是去机场。”
王断然疑惑地摸摸下巴:“他们知道下一关的坐标点?”
从对手在飞行棋里的表现看,很明显是第一次闯这关,连10/都是第一次到,就已经知道11/的坐标点了?
“买的,或者其他人告诉的,”顾念冷静道,“想知道坐标点不难,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过去。”
“最奇怪的是,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们?”陈关眉头皱得极重,但凡有刘海都能被顶开那种。输给同一个队,两次,完后还上赶着跟踪人家,这不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那个浮雕板,还有那只猫,你不觉得蹊跷?”王断然白他一眼,“他们肯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xi……那里古怪的事情多了,兴许就是常规设定,只是我们没遇见过。”陈关的“鸮”字差点出口,幸好反应快,收住了,一晚上飞行棋已经让他头痛欲裂,他可不想雪上加霜。
江大川对于这种智慧型聊天,通常都只是围听。偶尔放一下风。比如现在,时不时瞥一眼司机,以确认他对他们的谈话的确毫不关心。
鸮的秘密,是不能讲给非闯关者听的,但闯关至今,他们也慢慢摸索出来,只要你的主观上没有告密意图,而你的谈话外人又没头没脑的根本听不懂,那么头痛欲裂的警告就不会出现。
鸮仿佛掌握了他们的大脑,至少也是存在某种连通感应,所以一旦告密的心念动了,警告就如影随形,那么只是想一想。
“是不是常规设定,跟跟看就知道了。”王断然目光坚定,这让他整个人罕见地显出稳重,虽然这种气质并不能持续太久。
一切可能和鸮有关的线索,他没遇见就罢了,遇见了,绝对不要错过。
这鬼地方,他一天都不想多待。
……
到了机场,天亮了,但是一种灰霾的微亮。厚厚乌云遮得太阳无影无踪,黑压压的天际,冷飕飕的风,山雨欲来似的。
清晨的机场已经人来人往,办理完值机,徐望五人排队进入安检通道。
回到酒店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订了能订到的最早去往河南郑州的机票。5/在河南许昌,但为了方便接头,两队将汇合点定在了郑州。
这些王断然小分队当然是不清楚的。
他们唯一掌握的信息是,11/,在贵州,但徐望他们办理值机的航空公司,可没有从这里飞贵州的线。
半小时之后。
王断然挂断电话:“查出来了,他们去郑州。”
顾念皱眉:“河南的关卡,只有许昌和安阳。”
孔立泽挠头:“难道他们想去无尽海?”
陈关黑线:“打个车去隔壁城市就进了,用得着特意飞河南?”
“肯定有事儿。”王断然把手机揣进口袋,祈祷这航班还有票。
徐望小分队不知道自己已经带上了小尾巴。登机时间还早,他们过了安检之后,就在候机大厅寻了个没什么人的登机口,一片空座,随便休息。
徐望眯了一阵,有了些精神,起来后发现钱艾、况金鑫、吴笙都在各自闭目养神,就池映雪,不知道鼓捣什么呢。
他好奇凑过去,发现这位队友举着自己的手掌,正翻来覆去地端详。
徐望莞尔:“你这干嘛呢?给自己看手相?”
池映雪偏过头来,问:“那只猫,就是你说过的灵魂画手?”
徐望给池映雪讲过十年前的事,但在他面前放出来小三花,还是第一次:“对,就是它,我们进不去的地方,它来去自如,里面什么样都能给你画出来。”
池映雪微微蹙眉,视线又落回自己手上。
徐望看着他张开手指,歪头又打量了好一会儿,纳闷儿似的咕哝:“那么小的爪子,能握住画笔吗?”
徐望:“……”
这位队友的关注点,永远很偏门。
冷不丁,池映雪猛然回头,目光一霎变得锐利。
徐望吓一激灵:“啊?”
池映雪没理他,眼睛危险眯起,视线来回搜寻,末了耸耸肩:“可能是错觉。”
徐望扶额,第一次觉得和队友闲聊天,都如履薄冰的。
不远处某冰激凌店里,王断然和江大川从缩着的桌底下钻出来,重新坐正,但前者的眼神还是往店外某个方向乱飘:“没发现吧?”
背对着店外坐的顾念,说:“目前还没。”
王断然往里面靠一靠,借顾念的身体做一下视觉掩护:“什么叫目前?”
顾念叹口气:“等一下我们会上同一个航班,你觉得能躲多久?”
说这话的时候,顾念没想到,答案竟然会是——整整一白天。
早上八点开始,雨夹雪夹风夹小冰雹,席卷了整个机场。像是要努力抓住冬天的尾巴,这一下,就下到了晚上。
航班延迟再延迟,整个候机大厅里都是人。
徐望中午时候就给岳帅打了电话,说会晚一点,及至晚上八点,又打了一个,说可能要明天了。
“想见你们一面太难了。”接到第二个电话的岳队长,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许仙,苦熬西湖水干,死等雷峰塔倒。
“我也急啊。”徐望这是真话,那情报就像吊在眼前的胡萝卜,快馋死他了。
“早知道还不如让你们多休息一天,”岳帅说,“没准还能再过一关呢。”
“哦,”徐望差点忘了这茬,“我们过完了。”
岳帅:“……啥?!”
徐望:“这一关只要凑够两支队伍,就自动开启,不闯也得闯。”
岳帅:“所以你们又交卷了?”
徐望:“对啊。”
岳帅:“……”
徐望:“岳队?”
岳帅:“阿望,你和我实话实说,你们是不是有攻略?”
徐望:“我如果说没有,全是凭实力,友谊的小船是不是容易翻?”
岳帅:“……已经翻了!!!”
徐望:“想不想知道第十关什么内容?怎么交卷?”
岳帅:“等一下,我把小船再翻回来。”
二十分钟之后,徐望抿嘴乐着挂上电话。远在郑州的岳队长,就像一阵薄荷风,吹散了候机的焦躁。
夜里十二点,飞机还没起飞。
徐望小分队坐在座位上,等待天花板或者地面,开个紫色漩涡。
王断然小分队同样在等,深夜的猫头鹰叫,已经成了他们的考试铃。
机场的时钟,秒针、分针、时针,重叠。
北京时间00:00
一片安静里,既没有猫头鹰叫,也没有紫色漩涡。
北京时间00:02
机场还是机场,滞留旅客还是滞留旅客,徐望他们还坐在椅子上,隔了几个登机口的王断然小分队,亦然。
窗外,雨雪终于停了,边下边化,一片似有若无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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