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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呼是不是苏小柔本人打的,钟莹没空细思,她正被钟静追打,从第一排打到最后一排,然后又打回第一排。
真打钟静可不跟她客气,苕帚一下一下呼到她的头上,背上,屁股上,把钟莹打得嗷嗷叫。
“姐,姐住手,别打了,你再这样我翻脸了”
两辈子加一块儿第一次挨打,不得不说又是个新鲜的体验疼啊。
钟莹急了,猛地转过身来想夺武器,钟静一苕帚没搂住,甩到了她的脸。
“哎哟”她尖叫,捂着脸蹲了下去,不一会儿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钟静扔了苕帚歇了劲,累得气喘吁吁,一点也不心疼妹妹的花容月貌,怒斥“别跟我装腔作势,起来,说说这事儿怎么办”
等不来安慰,好在挨打告一段落,钟莹捂着左脸站起来跺脚“我毁容了我毁容了后半辈子你负责”
“我负责,把你腿打断了我养你,省得你出去丢人现眼。”钟静向来冷酷无情。
“我怎么丢人现眼了,我够法定年龄了,想结婚就结婚,你们不能侵犯我的婚姻自主权”
“你动机不纯,思想堕落,嫁到晏家去闹出什么笑话丑事,不是丢人现眼是什么”
钟莹生气了“胡说八道,你是我姐也不能这么污蔑我,我和晏宇哥相爱才要结婚,什么不纯什么堕落,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钟静面无表情,冷冷看着她“我问你,如果婚后晏宇不从商,不从政,一个月只拿四五百元死工资,你能坚持多久不闹事”
钟莹僵脸“呃我闹什么事宇哥怎么可能一个月只挣四五百呢。”
“他或许有能力挣四五千,四五万,但是他不去挣,不想挣来这里之前,我在学校找晏宇谈话了,没有提结婚的事,只问了他对未来的想法,你猜他怎么说”
钟莹不吭声,钟静嘲讽一笑“他说请我放心,他会好好待你,将来的就业方向已经有了规划,既不会辜负你,也不会辜负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好好想想。”
钟莹沉沉呼出一口气,半晌道“他还年轻呢,以后想法会改变的。”
钟静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你还是这么想你和晏宇在一起到底在图什么图他家世好,长得好,个人能力优秀我可以理解,我们院里所有喜欢他的女生都是图这些。可是莹莹,我发现你不一样啊,几次谈话你都明确表示了希望晏宇发大财当大官的意愿,我上次问你如果他发不了财怎么办,你连第二个选项都不考虑,咬死了他一定会发。你哪来的信心”
钟莹嘀咕“我当然对宇哥有信心。”对自己也有信心。
“至少从我目前得知的消息,他将来的就业方向百分之九十五是在科研岗位。尤其是进入保密科研单位,合同都是十年起步,你知道一个研究员的工资有多少吗你能坚持十年不闹腾”钟静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笑了,“我这是在干什么晏宇拿到的工作资源每一个都是我们华大学生的梦想,我竟然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担心他挣不到大钱会被你嫌弃了,简直荒唐可笑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用肤浅庸俗形容你都抬举你了”
钟莹脸色铁青“过分了吧姐,你这是未卜先知啊,我什么都没干,从来没妨碍过宇哥的前途,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等你干出来的时候就晚了。”钟静失望地看着她,“莹莹,你小时候整天喊着要穿军装,要当解放军,要为祖国站岗打仗,是有高远志向的啊,为什么现在满脑子都是钱而且还把算盘打到别人身上,你有手有脚不傻不痴,也是大学生,将来也有好工作,想要钱自己为什么不去挣”
“怎么挣也挣不过晏宇哥的,”她偷瞄了一眼钟静,小声道“未来经济发展是重中之重,谁不想挣大钱,学校分配的那些工作都是死水一潭”
“你懒你贪你就想不劳而获”钟静快被气出心梗“爸从来都不知道你有这种想法,还怕你思想不成熟一时冲动,我看你思想太成熟了我现在才明白,敢情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就看中晏宇,成天在那儿玩花样吊着他,拿我和爸当挡箭牌替你糊弄他,不是因为多喜欢他,是因为他条件好,将来有可能当官发财”
那时确实动机不纯,确实不喜欢晏宇,确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来着,钟莹没法否认,脸一阵红一阵白,闷闷道“我现在喜欢他了。”
“现在喜欢”钟静大笑“你是说你才喜欢上他吗那你之前都是在干什么你这种儿戏一样的态度让我和爸怎么放心同意你去结婚结了婚去祸害晏家,丢光我们钟家的脸,逼晏宇走你想让他走的路,如果他不答应,你会怎么做跟他离婚再找一个有钱的”
她吼起来,声音极大,钟莹皱着眉头捂上耳朵“不要大喊大叫,我不会那么做的。”
“好,钟莹。”钟静连名带姓严肃叫她“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假设晏宇不能按照你预想的路去走,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清贫且辛苦,十年甚至二十年都发不了财,你想尽办法也说服不了他,你会离开他吗”
“宇哥不会发不了财。”
钟静上去一把揪住她“耳朵没聋吧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钟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二十二岁的女生逼到无话可说无路可退,她久久地沉默了。
姐妹对峙,阶梯教室里安静得针落可闻,虚掩的门扇被风吹得忽忽悠悠,走廊上有女生说笑的声音传来。
她的沉默久到让钟静失望至极,颓然放开了手“好吧,我知道了。结婚的事家里不同意,我现在就去找你们辅导员,你别想从学校开出证”
“不会。”钟莹轻微但坚定地道。她正视着钟静的眼睛,没有一丝闪躲,“即使是那样,我也不离开他。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我不会和他闹的,也不会丢家里的脸。”
钟静第一反应是怀疑“你又在耍花样,想骗我答应你”
钟莹笑了笑“前天我的户口证明就开好了,你现在去找学校也拦不住我,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是真心话。今天之前我还没那么确定,谢谢姐姐的当头棒喝,让我不得不面对另一种可能。晏宇哥可能一辈子都发不了财,一辈子都当个穷研究员,我吃不上帝王蟹,戴不上大粉钻,坐不了私人飞机,也不能痛快地买买买。”
她突然垂下眼皮,睫毛上闪出几点晶莹的光“因为这样就不要他了吗我想象了一下,好像做不到呢,宇哥还是比帝王蟹更重要的。”
钟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姐妹俩在阶梯教室谈了一下午,主要是钟莹进行自我批评,火眼金睛的钟静对她的真心假意进行判断分析。最终得出结论,如果不是妹妹的伪装本领太高,演戏技巧太强,那她就还有被挽救的可能。
至于领证,姐姐表示她已经来棒喝了,阻止了,妹妹如果一意孤行,就必须亲自和老钟交待,以免把爸爸气出毛病。
钟莹五点送走姐姐,五点半回到出租房,晏宇还没回来,她便去楼下给老钟打了个电话。小店老板有幸欣赏了一场高超的谈话艺术,其中包括了嘘寒问暖,温和铺陈,缓入主题,耐心倾听,表达尊重,捧高踩低,以情动人等多种技巧,最后在一声含泪的“爸爸你真好”中圆满结束谈判,取得胜利。
钟莹挂了电话抹抹真挚的眼泪,老钟无可奈何的叹息也打到了她的心尖上,不管未来女婿多好多优秀,在丈人眼里他都是抢走女儿的坏蛋,可纵然百般不愿,他还是妥协了,表示让晏宇给他打电话,有些事情在领证前他一定要说清。
老父亲的爱不问对错,不求回报,全心全意为女儿着想。关于婚姻自由,她上辈子在许卫东那儿缺失的一角遗憾,老钟给她补上了。爸爸,真好啊。
回到家里,钟莹收了小阳台上晾晒的衣服,按晏宇早上的指示,把冰箱里的肉拿出来解冻,然后坐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七点半新闻联播播完,他还没回来,钟莹平时被投喂惯了,这个点肚子开始咕咕叫,便翻了一盒蛋卷抱着边看边吃。
天气预报结束,北城一台开始播放广告。冰箱和农用机的两条播完之后,画面出现了一阵轻烟朦胧,舒缓的钢琴声响起,轻烟渐散,纯白布景中只有摆放着鲜花,粉红色方盒以及一个小瓶子的高桌。
高桌旁立着身穿方盒同色轻纱长裙的少女背影,她梳着芭蕾头,肩颈白皙优美,腰肢纤细。伸手从桌上拿起小瓶子,手肘微抬举至与肩同高,优雅半转头,露出无暇侧颜,微笑注视瓶子,轻启红唇“恒安女性口服液,锁住你无与伦比的美。”镜头切换,下接口服液包装大特写。
总共十秒左右的时间,广告结束,三月增膘四月肥那铿锵有力的男声又吼起来了。钟莹笑得合不拢嘴,第一次看到自己以这种形式出现在电视上,她也不太习惯。不过广告拍得很符合要求,够朦胧够美,她擦了巨厚的粉底,戴了浓密的假睫毛,电视上完全看不出来,依然是淡妆效果。而且只能感觉这个女孩子很美,却很难通过侧脸推测出她完整的长相。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钟莹得意地想,不知许家投放了几个时段,电视剧播完最好再来一波,看看宇哥能不能认出她来。
八点四十五,一集电视剧看完了,晏宇还是没有回来,自己的传呼机也没动静。钟莹觉得有点不对劲,拿了钥匙下楼打电话。
呼了两次他没回,钟莹翻看信息,找到实验室隔壁办公室的电话拨过去,没人接,又拨打了他宿舍楼下的磁卡电话,这回有人接了,答应她上楼看看人在不在。十分钟后她再拨,竟是大高接的电话,说晏宇下午不在学校,不知去了哪里。
钟莹想了想,拨了晏家的外线。这个时间晏奶奶已经睡了,小阿姨也说晏宇没回来过。
嗯怎么回事钟莹不安起来,早上晏宇把她送到人大,明明说要去学校准备论文答辩的啊。就算有事临时需要外出,也不能忙一天没个消息吧,再急的工作起码有吃饭上厕所的时间,怎么能不跟她说一声呢,他应该知道她会着急啊。
九点半到十点,钟莹不停给晏宇打传呼,打光了身上所有零钱。小店关门,她跑出胡同口,心急如焚朝着他每天回来的方向张望,又一次痛恨起这落后的年代,想联系一个人太困难了。
将近一个半小时,她等得手臂发涨双腿发麻,马路上空荡荡的,远处有几个摇摇晃晃的男人正在往这方走来,像是喝醉了酒。钟莹退进胡同,一鼓作气跑上五楼,换衣服换鞋,拿了一根晾衣杈防身用,又一鼓作气跑下楼,披星戴月直奔附近的魏村派出所而去。
次日中午十一点,钟静穿着白大褂从实验室里一出来就看见了妹妹。她靠在窗户边,小衬衫皱巴巴的,头发披散着,脸色憔悴,眼圈泛着淡青,嘴唇焦干,双目无神,真正素颜。
“你怎么在这儿”
钟莹有气无力“姐,昨天你跟晏宇说什么了,你你跟他说什么了把他气得一天一夜不肯回家,传呼机关了,谁打都不回。军区没有,宿舍没有,导师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晏辰也不知道,我快找疯了,你到底说什么了”
钟静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家我没说什么啊,就问问他未来怎么打算的,问完就去找你了。”
“没别的吗啊”钟莹一夜未睡,精神恍惚,“你是不是告诉他我以前不是真心喜欢他,是不是告诉他我故意吊着他,是不是说我冲着他钱来的,你让他离开我,是不是”
钟静火冒三丈“你失心疯了,就是这么想你姐姐的”
钟莹瘪了瘪嘴,想哭却哭不出眼泪“我知道你不会的,可是他去哪儿了呀,警察不肯帮我找,说失踪七十二小时才立案,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钟静看她那颓唐的样子也不好训斥,只道“他这么大人了怎么会丢呢,一定是有什么急”
话音未落,传呼机嘀嘀响起,钟莹一个激灵精神起来,也不看看号码,径直道“宇哥回了,电话呢,哪有电话”
传呼真的是晏宇打来的,当钟莹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腿脚发软,心神松懈,冲天的疲惫快把她淹没。
“你在哪儿啊我找了你一夜知道吗上太空了还是下海底了,不能打个电话给我说一声我跑了半个北城,都报警了”
“钟莹。”
她倏地咽回了埋怨,手指紧紧攥着话筒,一股不祥的预感席卷身心,半晌才找到发声的正常位置“你说。”
“我接到了403研究所的录取通知,准备去那里读研。”
钟莹愣愣地看了看钟静,无意识地道“哦,恭喜你,那你回来,我们庆祝一下。”
“昨天,研究所的人联系了我,希望我可以签十年工作合同,加上读研一共十三年,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他只字不提失踪一天一夜的事,口气寻常,甚至还有点官方正经的感觉。钟莹不知怎么回答,呐呐然“我的意见403在哪儿”
“西北九峰市,不过不在市区,离市区很远。”
从他十七岁起,钟莹就研究他的一举一动,揣测他的喜怒哀乐,寻找适当的迎合方式,可以说对他的脾性十分了解。年轻的他虽然已经有了一些老晏的风范,但还算不上特别会隐藏情绪的人,尤其面对她时,高兴和不高兴都在眼睛里。
语气越平淡,说明他心里的波澜越大,再配合上面无表情的时候,铁定是处在相当生气的状态中了。老晏也是这样,但比小晏更胜一筹的是他会温和微笑,微笑着阴人才更可怕。
虽然钟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听声音也能感觉出他此刻心情很不愉悦,有赌气的意味。就算要去西北也不是今天明天的事,他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还对她直呼全名
不管发生了什么,钟莹都不想两个人带着隔阂对话,她道“我没有意见,你想去就去,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在哪儿,我要见你,立刻,马上。”
话筒里沉默。
钟莹头脑一阵昏沉,她扶住桌边“你不想见我是吗那后天,我们还领证吗”
话筒里依然沉默。
“知道了,不领了,我尊重你的决定。”
钟莹看着桌上的话机变成了两个,四个,无数个,不知哪个才是真的。她抓着话筒随便撂去,然后身子一歪,倒向旁边。
“莹莹”钟静疾呼,冲上去一把抱住她。
钟莹对她笑了笑,声哑音弱“没事姐,我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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