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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家夫妇往年过春节都是分隔两地,晏副军长必须留在部队,下基层慰问,与兵同乐;而曲红素则带着晏辰一起上京,陪老太太过节。今年也不例外,两兄弟都在北城读书,曲红素会在节前赶来,晏副军长照例独守空房。
晏宇之前就同钟莹说过他家的特殊情况,得知钟静今年也不回去,他很不放心,表示要把她送回珠州再返京,被钟莹拒绝。
她说,人总要经历很多第一次的,你送我一回,能送我四年吗
晏宇不假思索,说能啊,四年八个寒暑假,不难做到。
钟莹又说,四年以后呢,我要工作,要旅游,要走遍祖国大好河山,一个人坐火车的机会多着呢,我不能依赖你送我一辈子。
那时晏宇在电话里声音又沙又低,他说,只要你愿意,我就送。
钟莹笑得咯咯出声,她似开玩笑似认真地道,送什么送,宇哥真傻,你就不会说和我一起去啊
晏宇当时觉得醍醐灌顶,是啊是啊,他应该这么说的,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天钟莹在火锅店里说她不会回答,需要被教,他回去想了很久,也不知该怎么教她。其实他才是那个一窍不通的人吧,爱情这道题太难了。
就好比现在,微醺的钟莹又开始了他看不懂的操作。说送她进校,她不干;说在附近散散步再回去,她也不愿意,嘟囔什么喝车不开酒,开酒不喝车。过一会儿又瘪着嘴,委屈巴巴看着他,非让他交待小娟的来历以及和他的关系。
小娟就是小娟,表姑家的老三,一个亲戚而已。
奶奶老家是临城乡下的,几十年前离开家乡参加革命,在炮火硝烟中和爷爷结为伉俪。背着无线电台穿梭在战场阵地上,立过功受过奖,从一个小报务员成长为首长的高报秘书,如今也享受离休待遇,在军区大院安享晚年。
爷爷没去世之前,奶奶家里从不用保姆,都是她一手包揽,把爷爷和他照顾得好好的;爷爷去世后,她的身体也每况愈下,身边得有人全天陪伴。父亲想把她接到珠州,她不愿去,也不想耽误姑姑的工作,便从老家找了她妹妹在家务农的女儿过来帮忙,就是那位表姑。
请人不是白请的,表姑管吃管住每月有工资,大儿子解决了城市户口,二儿子安排了工作,小女儿带到北城读书,学费生活费晏家全包,去年考取了一所专科学校。人还挺文静的,每次见到他喊声小宇哥,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小娟长得好看不”
晏宇回想了一下“就是一正常姑娘。”
姑娘可以用正常不正常来形容吗怪不得高考分数都扣在语文上了。不过钟莹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
她在这方面的敏感度从前世就养成了,加上渣男许卫东的多年锤炼,她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某个异性是否对她老公心怀鬼胎,是否对她的夫妻共同财产虎视眈眈。晏宇目前还是无产阶级,连辆破夏利都没有,段美莲之流不就是馋他身子嘛关玲可能复杂一点,既馋他身子又馋他家世;而那位表姑,险恶动机也逃不过钟莹的捉妖眼。
先不说小娟有没有那个想法,表姑绝对是被高干家庭生活给迷晕了头,隔了几层的表妹盼表哥了,天天念叨,这话说得也不怕坏了她闺女名声,送作堆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本宫在此,一只母蚊子也别想近晏宇的身
她抬头看着无月无星的天空,眉生惆怅,突然背起诗来“妾身似落花,君心似流水,落花风前舞,流水只东去。将心向明月,月可知我心,君子坦荡荡,小人白费劲。”
晏宇前面听着还激动了一下,有点暗喻心意的感觉,最后一句把气氛全破坏光了
“莹莹别闹了,回去休息吧,再不进要关大门了。”
校门口已经空无一人,幕天席地寒风阵阵,两人在侧面被树木遮挡的院墙底下站很久了,再不进去,晏宇回校也得翻墙。
钟莹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真冷,宇哥你知道哪里最暖和吗”
“宿舍”
你就是个笨蛋,标准答案当然是“我怀里”
钟莹不满地嗔他一眼,慢慢靠近,近到呼吸可闻的距离,又慢慢把两只手插进了他衣服口袋。
晏宇觉得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己心脏要出毛病。
小姑娘并没有贴着他,脸和身体都离他至少还有一拳之距,可是她的头发就飘在鼻端,气息就呼在下巴,脚尖抵着脚尖,两只手环着他身侧,形似拥抱。
他咬着牙,屏着气,胸腔小鹿乱撞,四肢百骸又酸又麻。他知道?己这时候该做点什么,可手臂抬不起来,关节僵硬得像生了锈。
“宇哥,”小姑娘轻轻地说,“我看出来了,严冉哥今天想灌我喝酒,为什么”
他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仿佛一开口,就会惊吓走胸前的精灵。
“是不是你跟他说,我不许你乱讲话,他替你打抱不平啊”
“不不是。”
钟莹抬起头,昏暗中少女眼眸盈盈如水,独特而熟悉的馨香将他笼罩,像是玉兰花混合着淡淡奶香,这种味道他闻过一次就再忘不掉。
那微张的樱唇几乎送到了他的唇边,晏宇此刻已经没有思维可言,热血上头什么都不想,只凭着本能,双手一揽,俯脸就要亲上去。
钟莹比他更快,就在他要碰到?己前一秒,抽出双手,灵巧撤身。
“我不是不许你讲,你让我怎么回答嘛。我拒绝你,你会伤心;我答应你,我姐知道肯定要骂我,她说让我不要在大学里随便谈恋爱,女孩子要矜贵。”
他总是在答应不答应上打转,借着一点点酒劲,钟莹索性把重点给他划出来,指望这个爱情小学鸡开窍,路漫漫兮
即将喷发的激情和得而骤失的空落感交杂,晏宇的感受难以用语言形容,他愣了半晌才哑声开口“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说出来了,又怎么样他一刻都不想再等。
“真是个榆木脑袋,我不知道”
钟莹跺脚哼了一声,飞快地跑走。晏宇站在人大校门外,站在寒夜冷风中,发呆许久。
一月十八号,钟莹坐火车返家,晚八点出发,次日早上六点到达。她在车站等到检票的前一刻,都没能等来晏宇的身影。
钟静唠唠叨叨地说这个寒假她的制药厂打工有多么重要,不仅是勤工俭学,也是理论与实践的一次结合,是为将来参加工作打下实习基础。系里名额有限,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不能失去这个机会,请爸爸和姥姥谅解她的不归,尤其是姥姥。
她觉得愧对最疼爱她的姥姥,一直没敢打电话回去,再三叮嘱钟莹要做好家人的安抚工作。看在姐姐出资供她消费的份上,钟莹好好安慰了她几句,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只提了一个小包,装了洗漱化妆用品,她轻装上车,找到?己的铺位坐下,塞起随身听的耳机,拿出一本宏观经济学看起来将与三个陌生人在一个小空间里共处十小时,为避免搭讪,尬聊,视线接触然无言以对等社死场景,没有手机防御,就只好假装看书了。
开车前十分钟,两个男人陆续进入软卧包厢,一老头一中年,年纪都不小了。钟莹头也没抬,靠着小方桌专心看书,把随身听里慧娴磁性的歌声按小了一点,听着他们放行李和上铺位的动静。
开车前五分钟,对铺的人也进来了,钟莹余光看见牛仔裤和高帮皮靴靠近就翻了个白眼。真背,三个都是男的,明早起床这小房间里的空气还能呼吸吗
她考虑要不要去找列车员调个铺位,心里对晏宇没出现添了层埋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表白又没得到准确回应,颓废了,害羞了,两天没来找她,行都不送了,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如果他在,一定会买站台票把她送上车,发现和三个男性同屋,也一定会去帮她调换的。
男人靠不住啊,钟莹默默吐槽,决定?己去找列车员。手里的书还没合起,一根修长冷白的食指就点了上来“这一页看了三分钟,还没看完”
钟莹惊而抬头,表情失控“宇哥”
他穿着黑色的直身大衣,内里一件花灰的手织毛衣,头发清爽,眼睛晶亮,面貌十分精神,英俊得让人心花怒放,正看着她微笑“干嘛吓成这样”
“你你是来送我的”显然不是,已经开车了。
“我回珠州陪我爸过年啊,他一个人挺孤单的,这么巧,遇到你了。”
钟莹
他突然心疼已经独守空房n个春节的老父亲,撇下北城一大家子回珠州当孝子,恰好与钟莹买了一趟车,恰好住一个包间,恰好与她对铺,于是就这样不经意地偶遇。太有缘份了,惊喜得一点都不刻意呢
春节前的车票紧俏,学生大批返乡,在两天之内买到这张特定位置的软卧,难度之大可以想象。
这一手玩得妙,台词也妙,绝美偶像剧有没有钟莹不能否认看到他那一刻,她的老狐狸心受到了惊喜冲击,看来不是受高人指点,就是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她想严肃,可绷不住笑,笑容不可抑制地从她眼睛,嘴角溢出来,连声音都带着笑意“说你是不是把这个铺位原来的乘客灭口了”
上铺震动了一下,斜上方的老头也瞄了她一眼。
群众警惕性真高,钟莹讪讪,忙找补一句“换票很难吧”
“没换啊,我买的,不是巧了么。”晏宇故作轻松。
钟莹侧目“嘴硬。”
晏宇也绷不住了,轻笑两声,转身从随身带的提包里拎出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铁饭盒和一个保温桶,“我奶奶亲手卤的茶叶蛋,鸭掌,鸭翅,猪肝和猪尾,每样都装了一点,让我们在路上吃,特意交待我让你多吃,最好全吃了。”
钟莹以为?己幻听“你奶奶交待你让我吃”
“嗯。”
“你奶奶怎么会知道我和你同在一趟车。”
“我说的,毕竟陪我爸过年这个借口实在拙劣,骗不了精明的老太太。”
钟莹声音都抖了“你说什么了”
晏宇坦荡荡“我说我喜欢的女孩儿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我得陪着,过完年再一起回来。”
上铺再次震动,斜上方再次瞄了她一眼。
钟莹您二位都那么大岁数了,还会被虐吗让我们一同为爱情小学鸡幼儿园毕业鼓掌吧
同时向连借口都当不了的晏副军长致以万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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