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乃是东岭东阳寺金刚法会的正日。
这一天,东阳古寺三座大门全开,大迎宾客,寓意给予芸芸众生智慧、慈悲、方便。
东阳古寺,虽然在东岭东域颇有影响,但寺内僧众不过五千。这和人数上动辄万人的北荒三大仙门北寒宗、绛雪阁、天荒门无法相提并论。
但是,东阳寺及东岭的其它佛修门派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山门之内几乎不养修童。
佛家传经布法,只问缘分,然后口授秘法,不传六耳。如有缘,待其养根,再入山门。而像阿木那样得真迹古卷的,入山门修行养根的,可谓少之又少。
从这个意义上看,各大寺庙虽无修童,但是整个东岭之众又都是修童。东阳古寺五千僧众,没有一个凡身,倒是比北荒三大仙门强上许多。
金刚法会,源自东阳古寺开山之时的小型祈福消灾法会。原本只是东阳寺的僧人设斋、施食、说法、赞叹佛德。
后来,东阳古寺高僧辈出,声明远播。法会的规模也随之越来越大,举行的年限也从一年一次,到五年一次,十年一次,一直到现在的三十年一次。
参会的人物,也从东阳古寺的僧人,发展到周边的寺庙僧人,一直到整个东岭东域的各大佛宗及修行之人,甚至包括得道的妖族都来参加。
东阳古寺的金刚法会,乃是东岭东域的一大盛会,但为期却只有短短的三天。
八月十七,东阳古寺寺门一开,各方修士贤者,便开始进入。更有好友多年未见,把这法会当做相聚之日。
虽然,东阳古寺每一年都做了细致的安排和接待,但是还是忙得不亦乐乎。
常常,便是清寒那样的至灵中阶大圆满,也要出去招待客人。
而此时,阿木还坐在紫云瀑后山的悬崖上,静静修行。
阿木知道金刚法会有很多相对复杂的仪式,僧众讽诵经典,信徒随众礼拜,可能还有一些信徒剃度皈依,再由有德师僧开示佛法,其后在寺院中用斋等等。
三天的大会,各种活动,排得很满。
而阿木需要参加的便是第三日的宗师论法。
宗师论法,乃是金刚法会的重头戏,很多修士不远千万里而来,就是为了最后一日,聆听佛法,以求所悟。
宗师论法上,还有各派相互辩难,各位高僧高谈阔论,或淡然,或激烈,词采飞扬,顽石点头,天花乱坠。
虽然没有刀光剑影,杀气纵横,但是一场辩难下来,很多高僧都是汗透袈裟,消耗不少精神,不亚于一场大战。
一场东阳法会,不知有多少人开悟佛法,顿悟本心,从而心智大开,悟得大道。也不知多少人,在大会上大放异彩,盖压群雄,扬名东岭。
据说,当年东阳寺千藏法师,从梵天寺礼佛归来,就曾经在东阳古寺的大殿之上,接受东岭东域十三座寺庙的十九位高僧的辩难,但是其潇洒自如,一一破解,惊服全场。一时传为东岭佳话。
所以,前两日的金刚法会,阿木不必参加,只待第三天的宗师论法,阿木去聆听佛宗妙语便可。
东阳古寺今年的讲法高僧,据说是万经阁的首座水云大师。这水云大师虽然只是灵圣初阶大圆满的修为,但是佛理造诣,居然在整个东阳寺可列前三,也算是一代高僧。
虽然,阿木并不认为一次金刚法会,一定能让自己如何如何,但是看看这些东岭人物的风采,定然大有裨益。所以,阿木也有些期盼这样一场盛会。
静静两日,阿木不闻前山的热闹喧嚣,诵经吟唱,独坐在飞瀑悬崖之上。虽然,三年来几乎再无进益,但是阿木还是照常每天修行。
黄昏时分,清寒来到,虽然身为至灵中阶大圆满。但是,清寒平日里清净惯了,法会之上,杂事众多,疲于应付。所以,此时的清寒面色微带疲惫。
看看阿木果然还在静修,清寒不由无奈一笑,暗道:“若是天道酬勤,佛祖慈悲,这天涯师叔,定该有出头之日!”
微叹了一声,清寒敛容对阿木躬身施礼道:“天涯师叔,明日辰时三刻,宗师论法大会,便是正殿举行。明日一早,我来邀请师叔同去!”
阿木睁开双目,然后看了看清寒。其实,对于清寒,阿木颇有好感。
三年里以至灵中阶大圆满的修为,伺奉他这个凡人师叔,但是从来没有一丝怨言。无论是阿木当初修行极快的两个月,还是几乎废止的后三年,清寒都是恭恭敬敬,态度几乎没有变化。
清寒,可谓是绝对的心地纯良,深具佛心之人。
“知道了,明日我和你同去!”阿木点点头。
“天涯师叔,可是还有吩咐?”清寒又问道。
平时,如果阿木没有事情,一般清寒来通报事情的时候,阿木都不会睁开双眼。如果睁开双眼,必是有事情。
“清寒!我想问你,明日那宗师论法,是不是人人可论?心中如有不解之惑,是不是可以随时发问?”阿木问道。
“哦!”清寒一笑道,“师叔所说不错。据说,明日安排好的包括咱们东古寺水云大师在内,一共有三位大师论法。他们各有半个时辰的论佛讲法,其余时间,大家可以随意论辩问道,相互交流。只不过,大殿之内,同一时间只能有一人发言而已。”
“哦?那岂不会变成大家争相发言,会场大乱?”阿木微微一愣,不由想起前世的一些大人物被记者围追堵截的场景。
“不会!”清寒笑道,“宗师论法,都是至深至妙之理!一句话出,可能都需要众人深思良久!而且能进的大殿都不是俗辈,岂会相互相争,毫不谦让?即便是大师交锋,也是一问一答,妙语连珠,其它众人静听!所以,会场大乱,言语嘈杂,这样的事七百年里,清寒倒是没听说过。偶尔因为无难可辩,或者大师解答得心服口服,或者被辩得哑口无言而冷场,倒是有的。”
“哦?”阿木哑然失笑,看来素质决定一切,参加法会的毕竟都是有道之士,而不是俗人。
“清寒,你参加过多少次法会!”阿木再问。
“东古寺内,不是所有弟子都有资格参加法会的。修为不行,听了那样的法会,只能徒增心魔。清寒也是进入灵境之后,才有资格聆听法会,而且整个古寺弟子众多,需要轮换。所以,清寒一共参加了七届法会。本来这次法会,清寒不在与会之列,还是借了师叔您的光,陪您参加!”清寒说到这里不由笑了笑。
“哦?”阿木听了也是苦笑一下,“没想到你还能借我半废人的光?”
“呃?天涯师叔不该如此妄自菲薄!”清寒恭敬地开解。
“参加七届法会,你可有受益!”阿木淡淡一笑道。
“佛家讲缘!清寒参加了七次法会,其中六次,懵懵懂懂,一无所获。唯有第三次的法会,清寒收获颇大!”似乎想起那次法会,清寒眼中微微闪亮。
“什么样的收获?”阿木好奇道。
“一百五十年前,弟子还是至灵初阶,苦修七八十年,迟迟不能圆满!当年有幸,聆听一场法会,弟子顿悟,一夜之间晋升至灵中阶!”清寒道。
“哦?”阿木一愣,旋即笑道,“什么样的顿悟,让你如此进益!”
“冷云散尽,自见明月!”清寒答道。
“就是这八个字?”阿木微微疑惑,这八个字对于他来说感觉太过平常。
“嗯!”清寒点点头,道,“诸法无常,玄之又玄!每个人的心境不同,体悟自然不同。”
此时,清寒已然明白阿木问了这么的原因,一定是想借明日宗师论法,解心中疑惑。
想到这里,清寒不由一躬身,极为郑重道:“天涯师叔,您心比金坚,勤苦之修,东阳古寺无人能胜你半分,定然福泽深厚!暂时之挫,不必挂怀!终有一日,宏图大展,云开月明!这次法会,说不定,便是天涯师叔的机缘!明日法会,师叔若有话要说,便要直言,以免生下心魔!”
清寒至性,这些话绝不是虚伪奉承之语,而是眼神清亮,出自本性。
阿木看了看清寒,心中颇有些温暖,笑道:“清寒,借你吉言!你的话,我记下了。东古寺三年相伴之情,天涯不会忘记!你下去吧!”
“是!”清寒感觉今天的天涯师叔似乎有点不一样,这话说得似乎告别一般。
不过清寒也没说什么,躬身告辞。
阿木看了看清寒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三年!阿木感觉时间不短了!
如果这次金刚法会结束,阿木真的还没有什么进益。
丹海中的那缕佛火,还是不能定品化根,那么阿木已然决定,不再等鸦儿到来。
他也要一个人离开东阳古寺,去往梵天寺一行。修佛不成,何谈解开封印,恢复修为?仙鬼宗之战,已然过去二十年。
阿木总感觉各方势力,也许很快就会达到东岭,自己的处境很可能愈加艰难。
半轮冷月,映照紫云飞瀑,阿木遥望月光,心中微微有些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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