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筝过去并不知道原来创作是会把人逼疯的,即便像庄沐晴这样阳光洒脱的人,也会在展览前不到十天的日子里几近抓狂。
工坊里已经不像最初时那般整齐有序,空了的七零八落倒着的咖啡杯、啤酒罐随处可见。里面个工作着的人除了对着作品时还有神采,其他时候基本只剩半口气吊着。
齐筝推开大门,手里拎着刚买来的油条,对着因为三天没洗头而将长发挽起的人说:“阿moon,先吃东西,你这样下去不行。”
“我没胃口。”
“你没胃口,但你的身体需要。”
庄沐晴闭了闭眼,刚才胃的确不舒服,这对于连续高强度进行创作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任何不适都阻挡不了他们在灵感强烈时段的专注,生怕耽搁一秒将永远错失。
齐筝已经把东西交给她助手请她分给大家,自己留着的那份是给庄沐晴的:“趁热,赶紧吃。”
庄沐晴最终屈服于美食诱惑,洗了手跟齐筝坐到后门露台上,拨开塑料袋就直接吃。
齐筝喝着咖啡,笑说:“只有创作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不讲究的庄小姐噢。”
“我永远都把精力献给最重要的事,目前来说,创作是唯一。”
庄沐晴吃了一大半,终于舒服些了。她特别喜欢这家的现磨豆浆,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每天只狂喝咖啡。
“听说你融资的事搞定了,这次回国还挺顺利的。”
齐筝想起那晚跟沈之冰的谈话,到现在仍会觉得触动。沈氏领投,并非雪中送炭,而是为她保驾护航。
“嗯,是挺顺利的。”
庄沐晴擦干净手,慢悠悠喝着豆浆。她看着齐筝的侧脸,依然是完美的线条轮廓,却透着跟过去大不相同的气息。
“我发现你回海城以后变了。”
齐筝转头看她:“变老了?”
“变柔和了,也变得更加……真实。”
齐筝被她这形容给勾起了好奇,她还真没想过自己过去给别人的感觉,竟是不真实?
“我不是说虚伪的那种,而是觉得你以前只是寄情工作,你并不是从工作过程中获得享受或是快乐,只是想借此来回避一些什么。”
齐筝没有直接否认,她过去几年一心扑在创业上,根本不给自己过多的时间去考虑其他问题。
“你跟允珊都在为了创业奔波辛苦,你们同样全力以赴。但是你和她最大的不同,是你除了工作之外,没有生活。”庄沐晴是个直爽的人,她认为自己跟齐筝的关系,熟到可以交流这些的程度,便不会隐晦含蓄。
“允珊除了忙得没时间约会恋爱,其他方面并不差。她养了猫,参加社区活动,还经常参加邻居们的烧烤party。”她看着齐筝,说着这些年里她所观察到的那些,“那你呢?你除了工作,还收获了什么?”
齐筝沉默了一阵,尔后幽幽叹了一口气:“创业耗费了我绝大部分精力,我不否认想让自己变忙变累,可以不去细想一些事。但你要问我除了工作之外,还剩什么,也许只有一份思念。”
庄沐晴歪了歪头,猜道:“想家?想海城美食?”
齐筝抿唇含蓄笑了一下,说:“想一个人。”
庄沐晴怔愣,显然没想到齐筝会这么说。她意外之余又有点局促:“抱歉,我不是有意想要打探你的隐私。”
“没关系,我这几年一直是单身状态,所以不是你想的那样。”
庄沐晴还以为是异国恋,也好奇齐筝怎么能藏得这么严实,但教养本能促使她第一时间先道歉。毕竟别人的感□□,想不想说全凭自己乐意与否。
“单方面牵挂比较辛苦,难怪你要寄情工作。”
齐筝苦笑,刚到美国那会儿,她还是伤心难过,好在有学业压力促使她不要分心。后来跟沈之冰在馄饨店里坦诚交流,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她并未觉得是彻底解脱。
沈之冰回国后,她们的联系少了,关系迅速冷却。齐筝也想过,沈总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承受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但她还是不后悔当初的决定,那时候她们的确不适合重新在一起。好多问题没有解决,她们的能力和处境也没变化,因为冲动而继续,只会在将来多添一道伤口。
可她偶尔也会想,沈之冰不再联络,不再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已经放弃了。如果她放弃了,自己的想念是否会显得可笑又多余?
她无法去找沈之冰要答案,也不想自己沉溺在这种被反复撕扯却只能自言自语的状态。工作是她最好的寄托,她努力让自己专注沉浸下来,不去想,便不会有烦恼。
她没有给自己定什么几年之约,她很清楚感情是真无法强留或是单方面无条件付出的。若真是念念不忘,终会有回响。
“那你现在呢?突然想开了,还是彻底放下了?”
齐筝挂着淡淡的笑,温柔而从容:“更加顺其自然了。”
这次回国,她发现了沈之冰的变化,尤其是性格上的。从前那种带着强势压迫和必须牢牢掌控的急切被温和沉静所取代。
她陆续发现这些年里沈之冰默默为她所做的事,却不曾告诉过她一句。她像是并不奢求齐筝的回报,而仅仅只是想为她做这些而已。
庄沐晴被齐筝哲学家般的语气逗笑:“没有个七八次恋爱经历,得不出这样的结论。”
“我有这么夸张吗?”齐筝笑着摇头否认,“我不是一个喜欢改变的人,一旦认准了,就会全力以赴。”
“这样的确很好,但也更容易让人受伤。毕竟不是所有感情都一定会有结果,珍惜享受过程才是爱情最美丽的部分。”
齐筝没有跟她争辩,每个人对感情的看法与期望是不同的。
“过程跟结果哪个更重要,其实要看你遇到的那个人和你是不是同样想法。”
庄沐晴站起来,跺跺脚,准备回去继续赶工了。
“月底的展览,你可不要临时出差或是应酬,邀请函我提前都准备好了。”
“一定准时到。”
庄沐晴有时遇到瓶颈,实在是无路可走的时候,也会偶尔骚扰一下沈之冰。她对这位学姐的崇拜欣赏并不仅仅来自于那些耀眼的成绩,而是实打实的能力和才华。她看过沈之冰从前的作品,是让她惊叹的天赋,最让人羡慕的是她竟然能让天赋跟技巧完美融合。
所以她潜意识里觉得沈之冰是可以交流甚至求助的人,艺术的话题,不是光靠尬聊就能延续的,必须有相应实力做基础。
这天沈之冰从商场巡视结束,便想去工坊看看庄沐晴。还有五天就到展期了,但前天她还是对作品的收尾部分不满意。
她在路上给庄沐晴打了电话,无人接听。心想或许她现在正忙,手里没空,之后又给她补了条消息,说自己顺路去看看她。
齐筝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睡着的人,几次努力也没够着不远处的手机。庄沐晴为了专心创作,会把手机调成震动,沈之冰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刚睡着。
已经快两天没认真睡过觉的人,一口气撑着完成了她之前认为难以突破的瓶颈,剩下的就只有一些细节上的修改。这下她总算能放松一点,本来是跟齐筝并肩坐着聊作品的,谁知说着说着困成这样。
齐筝劝她去休息室,但庄沐晴坚持只能小憩片刻,等把所有部分都处理完了今晚才能安心睡觉。
知道她要求完美,齐筝也不再劝,让她靠着睡了过去。
她对于艺术品的鉴赏,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庄沐晴的压轴展品她也没看不出太多门道。此时又不能走动,她只好拿着手机修改方案。
等到融资资金到账,公司就要正式开展第一期大型营销宣传了。这对于齐筝来说,算是她回国后打响的第一枪,必须谨慎。
庄沐晴睡得很熟,但她的发髻似乎有点碍事。迷糊间她抬手就把头发解开,微卷的长发散落,盖住了她半张脸。
齐筝本是无所谓,可是那散开的长发渐渐滋扰到她,弄得她很不舒服,又痒又扎。
她单手拿着手机,别扭又艰难地稍微转身,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把那些扰人的长发拨回去。她生怕会吵醒庄沐晴,所以动作幅度很小,也很慢。
沈之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立即停下脚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齐筝用极为缓慢轻柔的动作,替庄沐晴把头发整理好。
她看不清齐筝的脸,也看不到庄沐晴的表情,但她却很清楚自己心里泛着的酸楚。
沈之冰下意识要走,可是脚像被灌铅,怎么也挪不动。
可是她也没有勇气一直看下去,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看到让自己心神俱碎的画面。
她默默后退,轻轻把门关上,余光里是那座被放置在工作台上的雕塑。她只能看清侧面,也知道那是一张脸,却像把利剑,戳破她纷乱的心。
沈之冰吩咐司机开车回公司,刚离开工坊不久,接到了华驰风的电话:“沈总,今天是否有时间,想跟你谈些事。”
沈之冰情绪不太好,勉强打起精神回应:“华总如果有生意想谈,可以先跟云菲约时间。”
“是关于齐筝的事,我听说沈氏要领投,想当面向你求个原因。”
此时听到齐筝的名字,沈之冰的心又是猛地一揪,呼吸都快不顺了。但融资的事开不得玩笑,她也不想因为私人情绪而影响正事。
“我现在有空,华总准备在哪里见?”
“就在东明附近的咖啡厅吧,这事还没到要上公司的程度。”
沈之冰进入咖啡厅的时候,华驰风已经到了。
桌上摆着两杯热饮,她一看,是拿铁。
“我记得几次见面,你最常喝的是这个,所以先帮你叫了一份。如果不满意,再让服务员换吧。”
华驰风倒没显出太多谄媚讨好的意味,沈之冰触了一下杯子,温度刚好,应该是算准了时间点的。
她现在也没心情在意这些细节,头有些胀痛,心口还是闷闷的,她想早点结束然后回家休息。
华驰风也不绕弯,开门见山:“齐筝的项目市场潜力很大,我理解沈氏想要赚钱的想法。但东明显然更适合领投,沈总为什么一定要抢这个先机呢?”
“因为齐筝不适合对赌,她的项目是有温度有情怀的,对赌只会束缚她。”
华驰风微怔,不解:“东明也没有强迫她签订对赌协议,沈总没必要为还没发生的事做这么多吧。况且按照沈氏的规划,这个领域并不是你们所侧重,跟投你们更省心。”
说来说去,东明还是想要拿回领投机会。
沈之冰不为所动,也不松口,但也不想多做解释。
“好东西人人都想要,沈氏不过是未雨绸缪,想要让这块宝玉将来发出更耀眼的光芒罢了。至于华总的建议我能理解,但沈氏的规划还是我自己更清楚。”
华驰风倒是没料到沈之冰会寸步不让,他原本打算让出点股份,将领投和跟投的占股比例差距缩小,谁知压根没机会。
沈之冰肯当面说这事,无非是考虑到齐筝跟东明还得合作,见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也不再逗留。
一杯拿铁,她不过喝了三两口。
“谢谢华总的咖啡,但沈氏的投资决定暂时不会改变。”她想了想,又再补充了一句,“如果东明觉得这样不合适选择退出,沈氏也会把剩余部分补齐。”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榜单原因,这个月不会每天都加更,所以今晚只有一更
咳咳,周四晚上九点四十五,准时来看更新(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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