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将功(1 / 1)

方棋自知不占理,本来就是没事找事嘛,所以很有自知之明。揉了揉腰自认倒霉,灰头土脸地站起来,刚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被人拖着后领往后拉,方棋哎哎叫勒着脖子了,那力道立刻轻了许多,上上下下地检查。

方棋连声道:“我没事。”怕他不信,说完在地上蹦了蹦来增强说服力。

鸿元注视他几秒钟,抬起头来,阴沉沉的说:“去给我打回来。”

方棋啊了一声,回头看他,第一反应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带着几分怀疑的问:“打什么?”然后余光往旁边一瞥,就从那座巨大的毛茸茸的魔兽脸上看出几分面如死灰来。

鸿元弯下腰来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尘,又整了整衣服,方棋的视线跟着他移动,看到鸿元木着脸,刻板而认真,俨然一副不轻易罢休的样子。心里咯噔了好几下,压低了声音问:“打什么,他打我我打他?”方才扰了别人晒太阳,鸿元要大义灭亲?不会。那就是无理争三分,举着木棒打人家受害者去?

“明知故问,”鸿元回答他的问题,不由分说把人拉到身前,推着他步步向前,一边拈了个手诀。几乎是立即有飒飒的破风声传来,一把利剑从远处飞来,到了男人身前剑身与剑鞘咻地分离,剑鞘以力敌千钧之势插在地上,力道太猛甚至发出细微的嗡嗡声,锋利尖锐的剑飘在半空。

方棋没想到他来真的,才想说话,鸿元塞过来一个冰凉的东西。方棋握了握就知道是什么,手一抖要把剑扔掉。

“拿稳,”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别划伤自个。”

“你干嘛啊!”方棋心底隐隐发凉,闹不明白为什么芝麻大小的事突然演变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鸿元没有言语,看他虚虚拢着剑柄不肯好好拿,半分情面也不讲,把他松开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扣紧,强迫那只手重新握着了剑柄。

“能不能拿稳?”男人旁若无人,提议道:“两只手拿?”

方棋瞪了他一眼,四周寂静无声。不久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登时变得慌张紧绷,风雨飘摇。鸿元好像就是故意来给人找不痛快的,一众魔兽见大事不好,自身难保,都不敢出声,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有反应慢的躺在地上晒肚皮的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也像是丧失了思考能力一般,竟然就势滚动着往旁边滚远了一些,唯恐殃及池鱼。独独把那头倒霉蛋留了出来,孤零零地杵在前面,好不讲义气。

那只毛茸茸的魔兽只有肚皮上的毛毛温软好摸,长相实则并不面善。一张黑熊似的大脸,脸上虽然有毛,却都是硬硬的直立起来的粗毛。嘴唇两边各吐出来一颗又长又细的大象牙,几乎抵到下巴,完全当得起凶面獠牙四个字。可这么凶的一头兽类此时两只前爪贴在肚皮上,手背往外,两只后爪收拢的紧紧的,像是在站军姿。又像是犯了错在罚站,下一秒就要被先生打手心的小学生。小学生局促极了,缩着脖子,眼里充满了恐惧。

方棋看了看魔兽,又往身后望了望。魔兽长得肥头大耳,横眉竖目,表情却像是一个被卖进窑|子的良家妇女,又滑稽又可怜。鸿元衣冠楚楚,但阴气森森,杀意不掩,活脱脱一副逆我者亡的姿态。方棋安静了一会儿,意识非常坚定的不肯配合合作,两脚往地上一撑,停在魔兽的两米开外,不走了。

这时剑尖直抵魔兽的大腿,没办法人类实在太渺小了,这头魔兽在万兽森林仅仅是中等个头。

方棋回头道:“鸿元,你有点欺人太甚了。”

人家只是晒个太阳,怎么就招此无妄之灾?

“它很喜欢,”鸿元温言道:“你看。”

男人轻轻飘飘抬眼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魔兽。那头魔兽愣了一愣,随后屈膝弯腰,硕大的脑袋与方棋齐高,将喉咙送上前来。

方棋一脸惨不忍睹。

太嚣张了……想杀就杀肆无忌惮,简直就是一个暴君!方棋握紧了剑柄,比起鸿元的肆意妄为随心所欲,他更习惯站在利益得失的角度下思考问题。鸿元曾经血洗修真界,本身已经很不招人待见了,在万兽森林大本营还这么小题大做也必定不得民心,虽然鸿元并不在意有民心没民心……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时间是没有尽头的,万一有虎落平阳的一天,到时哪里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看他久久不动,一双手臂从背后再次绕了过来,温厚的大手不容抗拒的覆盖上来,做出一个大人握着小孩的收教着写字的姿势。身后的人声音低沉有力:“来,很简单,我教你。”

教什么啊教。方棋临阵倒戈,用力抽手,抽了两下纹丝不动,便在男人手上掐了几个指甲印。

鸿元低头看着他的侧脸,知道他在想什么。

“听我这一次。”鸿元说。

“到底为什么啊?”方棋手心出满了汗,道:“总得有个理由吧,你不觉得你这样很不讲理?”

鸿元道:“一会再跟你讲道理。现在杀了它。”

鸿元难得执着一件事,可是为什么?他和魔兽最直接的接触就是被压了一下,但没伤没残,鸿元也看见了,犯不着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方棋做了一记深呼吸,平稳道:“你先放开我,它又跑不了,早会晚会不碍事吧?你先说为什么。”

他说的认真,男人犹豫了一瞬,方棋抓住这一瞬间,动了动手指,鸿元只好放开了他,顺势从他手里接过了剑。

魔兽畏如蛇蝎,满脸都是惊惧和恐慌。方棋看了一眼,这样的反应不会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鸿元可真是人见人怕,兽见兽也怕,辟邪好物啊!

方棋转过身来看他,说:“你先把剑收起来。”

转念想一想又觉得做的有点过了,自己□□的剑自己再收回去,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鸿元会不会抹不开这个面子。关起门来怎么掐都行,这里到底有外人在,不能不给他留点颜面,好说歹说手底下管着这么多号弟兄呢,虽然这个大哥当得不怎么样。

鸿元没有他想的那么弯弯绕绕,虽然面色不善,但还算听话,手指微动,剑鞘拔地而起,鸿元松开剑柄,剑鞘剑身自动合一,飘在半空。

方棋看的简直叹为观止,情不自禁地跑了跑题:“它能自个回去吗?”

鸿元没上他的当。

方棋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正要说话。

鸿元在他前边开了口,半笑不笑道:“你想给他求情,先掂量清楚。”

什么意思?

鸿元道:“你的账我另给你算,别急。”

他那表情实在不怀好意,方棋赶紧反省自己犯了什么错==反省了好一会才察觉被鸿元带歪了节奏,心想反正不可能挨揍,这么一想胆就肥了,道:“我没说求情,就是讲道理嘛。它们可不是你的敌人,你看把人家一个个吓的,这小脸惨白惨白的。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嘛,非得动刀动枪的。”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巨大的魔兽佝偻着身体,鸿元看着他,道:“这是熊牙兽。”

“熊牙兽怎么了?”方棋问:“你俩有旧仇啊?”

“……”

鸿元看他一脸无辜懵懂,真诚实意求教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道:“熊牙兽吃人。你不要命了往它跟前凑?”

吃……人……

方棋打了个颤栗,心想怪不得鸿元抓着不放。这里就他一个人是人,其他都是妖怪啊!羊入虎窝?

鸿元不为所动,沉着脸教训:“现在才知道怕?整天莽莽撞撞,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这回是真没理了,方棋垂着头不说话。心想家丑不可外扬,他刚才就知道给他留点脸面,鸿元居然大庭广众之下教训,一点也不尊重人!

鸿元没再说话,但能感受到他还在看着他,极其具有压迫性的视线压得他抬不起头来。方棋刚想鼓起勇气自辩,就听鸿元道:“想犟嘴,不服气?”

方棋:“……”

好在这时候他善良体贴的小闺女出来解了围,她含着一截树枝,一边吮汁水一边看热闹。这边剑拔弩张,她也紧张得不得了,跌跌撞撞跑过来,脚步不大稳当,站得远远的奶声奶气喊:“爹!”

方棋心道还是我小闺女跟我心有灵犀。

赶快顺着台阶跳下去,方棋回过身走了两步,张开手臂接住飞奔过来的小姑娘。

“怎么哪儿都能看到你?”她娘眉毛皱得很深。

小鸭嘴儿用力抱住方棋的脖子,脸往他肩膀上埋,方棋没好气地骂:“你凶孩子干嘛?!”

鸿元抚了抚额头。他们三个还真是相生相克的三角关系,小东西对他畏如猛虎,却能靠着撒娇装可怜,哄得宝贝对她言听计从团团转。可惜他鸿元君久经沙场恶名在外,却被一个凡人死死掐着软肋,毫无反击之力。

熊牙兽弯腰驼背小心地望过来,上下两排牙控制不住的互相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走投无路只能向小鸭嘴儿投去求救的目光。

小鸭嘴儿眼露焦急,示意它稍安勿躁,鼓着脸咂咂嘴里的树枝。方棋拍了她屁股一下,把树枝从嘴里抽出来,小鸭嘴儿难得没有哭闹,从他衣衫上擦了擦手。看了一眼她娘,才俯在方棋耳边小声说:“均奇呲呲呲没粗过林子。”

方棋愣了愣,蹲下身看着她问:“没出过万兽森林?”

小鸭嘴儿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朝均奇熊牙兽挤眼睛,方棋侧头看去,只见熊牙兽从地上拔了一大堆草往嘴里塞。

方棋:“……”

“……”小鸭嘴儿也被震惊了,她只想让它点个头。

但很快她就乐得开始找北了,随手一指均奇就开始吃草了,她是不是要当二大王了!

熊牙兽的模样不像是做贼心虚,是真的吓着了,方棋看着那庞然大物一把一把的带着泥土往嘴里塞草,有点不落忍,天平慢慢往一边偏。而小东西和万兽森林的魔兽关系都颇为熟稔,就连鸿元都要自叹弗如。打一个手势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见两只平日里应当也是挺好的玩伴,否则没有长年累月的相处是断然做不到这一点的。

方棋拧起眉毛:“你该不会是吃了人家的好处,一起来蒙我的吧?”

小鸭嘴儿的眼睛慢慢瞪大,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两个豁牙的缺口,又惊讶又伤心。

方棋立刻紧张起来,小姑娘一哭,哭得他一点辙也没有,连忙补救:“鸭嘴儿听话,不兴哭的。”

鸿元抬脚踢她的腿肚,毫不客气地揭穿:“再装?”

小鸭嘴儿扁扁嘴巴,收了眼泪,机灵地抱住方棋的脖子,仰着水嫩嫩的小脸表忠心:“爹不怕,我看着它呲呲呲长大的,它不呲呲呲你,我替你打。”

方棋感动地摸了摸小闺女的头,然后看了看后面小山似的熊牙兽,又比了比自家小闺女的小个头,谁看谁长大的?

小鸭嘴儿有些紧张,生死都在此一举。方棋朝鸿元道:“你也看到了,都改吃素了。我看这头魔兽胆儿也不大,最要紧的是跟咱鸭嘴儿认识,要不算了吧。”

鸿元黑了脸,好一会才说:“我没这么好打发。”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小鸭嘴儿的耳朵颤了颤,揪着方棋的衣角喊他:“爹……”

方棋站起来说:“那你想怎么样,你这气势做的挺足的了,想杀鸡给猴看,鸡虽然没杀,但猴子都吓了个够呛。差不多行了嘛,还真打打杀杀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结仇不好。”方棋望了望四周,更何况是在万兽神殿,自己的家门院里,以后还住不住人了。

男人眼里有不加掩饰的狠毒,没什么感情的问:“我是为了谁?”

方棋一听他这是要发脾气啊,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放轻了声音哄道:“为你为你。”

鸿元慢慢看向他,抿唇不语。

方棋笑吟吟的:“还能为谁啊,为我不就是为你嘛,好了好了,听我一回行不行?”

鸿元依然没作声,脸色却分明好了许多。

方棋唯恐迟则生变,看他脸色稍微缓和,当即擅自做主:“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多大点事儿,不至于上纲上线的。大家放轻松,吃好喝好啊……还有,拘着你们不杀生真改吃素也不现实,我自己尚且做不到。但底线是人不能吃,不然只能血债血偿了,谁吃了人我就把谁宰了喂人,他们会的花样可比你们多多了,吃人之前先想想自己是想被红烧还是清蒸,知道吧。”

魔兽诺诺应下,但不敢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散了。方棋无可奈何,只得把杵在一边的鸿元拉走了。

“跟我来,我有事跟你说。”

方棋伸手拉他,开始的时候还拉不走,站在那里磐石一样纹丝不动。方棋抬脚就踢,纸老虎鸿元挨了这一脚依然不肯动,方棋只好走近了说:“你看这个,”他把穿成项链的元丹给他看,“我有护身符呢,别瞎操心了。”鸿元想了想,等到方棋再拉就跟着走了。临走前往后面看了一眼,魔兽排排坐,大脑袋齐齐望过来,神色谦卑恭顺,正向他们行注目礼。鸿元君向来说一不二,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大胆让他吃这么大的亏。觉察他看过来,魔兽刚放下来的心又嗖地提了老高。方棋时刻在注意他,见状拧了一把,“自家人打自家人,分不清好坏啊?”

两人七拐八拐回来房间。这段时日早就从原先的那间屋子搬了出来,原因无他,房间太大,走廊太长,进门出门都不方便。新搬过来的地方是一户独院,三层小楼,小楼两边新种了一排笑笑的松柏树。而院子中间又一颗不知道多少年的老花树,又高又大,比三层房顶还高出来好大一截,树杈上密密麻麻全是粉嫩嫩的小碎花,一朵挤着一朵,一簇堆着一簇。房屋的颜色本有些灰沉,带着沉重的年代感,但映着满园嫩生生的花朵,莫名也显得生动柔软起来。

小鸭嘴儿的房间在二楼,方棋两人的卧室在三楼,都是朝着花树的那边。每次推开窗户,都有小花拥拥挤挤地跑进来,带来一室花香。

这座宅院没少费工夫,虽然不比人间的富贵人家精巧细致,却胜在是人住的地方。难得的是修建宅院的不是凡人,这样的房屋魔兽必然住不下,在它们手里像个大型的玩具,盖也不好盖。搭建凡人的房屋对于魔兽而言是太过精细的活计了,一直爪子可能就一个门口那么高大,也就能帮忙搬搬木头和和泥。所以这座宅院是已修出人形的魔兽亲自撘出来的。万兽神殿房屋普遍高大,嘉木高林,景色风格也偏雄奇宏伟。这座宅院在万兽神殿也就这么一座,居然能拱手相让,足以见其诚意。然后又帮忙洒扫干净又挪过来花草树木,现在是早中晚往门口放些肉食和青菜,不可谓不是面面俱到。

松柏旁边搬来好几块巨大的石头。几块木板从低到高搭在上面,这就是台阶了。踩着台阶上去,走廊两侧放着米桶和刚摘来的青菜,上面还带着水灵灵的露水。

小鸭嘴兽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到了院里看到老花树,蹬蹬蹬跑过去,爬上藤椅躺了两秒钟过把瘾。方棋进了屋,正想关门,就听细细嫩嫩的声音在远处喊:“爹!”

鸿元在屋里说:“关门。”

方棋没理他,动作慢了一拍等了等小闺女,抬头看见小鸭嘴儿风风火火跑过来。她看起来很高兴,小孩子身姿灵巧,跑起来只有脚尖掠过地面,像是在飞。

“慢点慢点!摔着!”

小鸭嘴儿笑嘻嘻地跑到台阶下面,撅着屁股一级一级往上跳,台阶下面是悬空的,震得木板直颤。这台阶比她的膝盖还高,前几天刚搬家过来的时候不是没有吃过亏,差点没把下面的牙也摔掉两颗。

小东西记吃不记打,个儿实在不够高,倒数第二级台阶果然没翻过来,双脚脚尖被台阶绊住,头朝下栽到地上。方棋啧了一声连忙去扶,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就被人扒拉回来,鸿元冷漠地关门。

这得多没人情味啊。方棋扯他煞笔,不料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小鸭嘴儿摔习惯了,从门缝里看到她刚栽到地方就自己拍拍土爬起来,赶在她娘关门之前挤进来一个头,脖子夹在门中间,晃了晃脑袋,从门缝里伸进来一只胳膊扒着门不让关。

这一大一小他哪个也治不住,鸿元没辙,开门让她进来。方棋蹲着挪过去,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摔坏,一拍她屁股说:“瞎添什么乱,回你自个房间去。”通往二楼和三楼的木梯建在走廊上。

小鸭嘴儿脸上掩不住的兴奋,也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好事,此时竭力装的不动声色:“爹呲呲呲我跟你说!”

方棋看了她一会,想到刚才说错了话,只好以她为先,把手里的事往后推一推,满面和气问:“什么事儿?”

小鸭嘴儿整个人蹭进屋里来,看了看鸿元,腼腆说:“我要跟泥萌呲呲们两个说。”

方棋有些意外,她平常和他说悄悄话更多,方棋让出路来,看着小闺女的小辫一甩一甩,首当其冲猜她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回来,但又想了想震在外面闯了乱子回来不该是这个态度,八成巴不得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还巴巴的送上门来。眼下这个情形倒有点像是邀功显摆,方棋为了配合她,特意回想了一番,还真没想出来她嘴巴做了什么值得夸奖的事,便耐着性子等她说。

小鸭嘴儿略有些害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鸿元,才扭扭捏捏说:“娘后继有人啦。呲呲呲,呲呲呲呲呲呲呲呲。”露出两颗牙洞一边笑一边漏风。

音量不大,方棋还是听得很清楚,不禁回头看了看鸿元。虽然平日里老气横秋,像个退休的老干部,实则鸿元正值鼎盛,未来还要鼎盛不少年。还没说退位让贤呢,哪里需要后人?

紧接着小鸭嘴儿又挺了挺腰板,郑重其事说:“我刚才威不威风呲,厉不厉害呲,那么高……”小闺女踮着脚尖伸直了胳膊比划,“我一说,他就吃草了呲。”

方棋看向鸿元,男人也有点哭笑不得,方棋无奈摇头,何止是刚才威风刚才厉害,恃宠而骄的小东西,把狐假虎威四个字使得淋漓尽致,天天往外跑,要吃要喝小收保护费的似的,也不知道坑蒙拐骗了多少东西。

收到家长鼓励的目光,小家伙扭了扭屁股,尾巴竖着朝天,赶紧掰着手指继续吹:“咱们回来呲呲几天,它们都听我滴,不是才威风滴,还在外面呲呲的时候,就威风啦。”

看她摇头扭屁股,方棋没忍心告诉她要是没你娘在,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当苦命的小娃娃菜,等着让人涮火锅呢。

方棋摸了摸她头顶,表扬说:“威风,特别威风。什么时候牙长齐了就更威风了。”

小鸭嘴儿摸了摸自己才冒出来的两个小尖的牙,抗议:“揭人不揭短呲!”朝他做了个鬼脸跑走了。

气走了小的,方棋回到屋里把门关上,鸿元道:“又哭了?”

方棋摆摆手说:“没哭,你不是知道嘛,她没那么好哭,大多数都在装可怜。”

“你也知道?”鸿元冷道:“看你惯她臭毛病。”

方棋笑着说:“你凶什么啊,小女孩嘛,再多惯一些也是不够的。你也别老对她板着个脸。”

“已经惯成二皮脸了,”鸿元不认同地说:“我再惯着,以后谁压得住她?”

方棋想了想也是,他唱白脸总得有个唱黑脸。要不然小闺女哪个也不怕,以后要是到了青春叛逆期不得骑俩人头上啊。

把桌子中间的盘子拉了过来,里面放着晒干的果子,吃起来像是更香一点的核桃,往嘴里填了一大把,方棋说:“小鸭嘴儿可比不上你一半威风。”

鸿元坐在他对面,提起茶壶倒茶,倒好了特别识相地给他奉茶:“我是确保万无一失。”

更何况,鸿元抬眼看他,深深的眼眸蕴着笑意,四目相对,鸿元说:“我可比不上你一半威风。”

“……”

方棋呛了一下,躲开他的注视。方才他把鸿元拉走的时候,魔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站着,目送他们走远。可当他回头看鸿元的时候不巧看到魔兽大军的表情,满脸写满了震惊和太大不敬了!

对面的人没有接茶,茶杯在手里转了一圈,敲敲桌子提醒他,方棋摇摇头表示不喝。他不是好茶之人,偶尔喝喝还挺新鲜,顶不住当水喝,容易失眠。晚上本来就睡不好了。

鸿元抿了一口把茶杯放回桌上,拍了拍大腿说:“过来坐这里。”

方棋微微皱了皱眉,警觉问:“你干嘛。”

“不是有话想说,”男人极有耐心的说:“听得清楚一些。”

“我不,”方棋对他敬而远之,开始后悔大意了就不该跟他共处一室,他到哪里都该提着小鸭嘴儿的。

“好吧。”鸿元好脾气地说。

方棋更加警惕的看他,果然不出他所料,话音还未落地男人就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方棋也蹭地站起,慌里慌张地补充:“你也不能过来,做那就行!”

“你慌什么。”男人状似奇怪的问,绕过桌子走过来。

慌什么,亏他好意思问,方棋真诚道:“因为你可能是属蛇的。”

“蛇?”

方棋反手捞过桌上的果盘往怀里一揣,嗖地蹿到门口拉开门,在门槛上坐稳了才说:“蛇性本淫嘛,大淫|棍。”

“……”

鸿元眯了眯眼睛,这是要揭竿子造反啊。

果盘放在腿上一粒一粒的吃,鸿元看了他一眼,转身从里屋拿了一张小棉褥出来,是午睡时给小闺女遮风用的。走到门口示意大爷抬一下尊臀,大爷摇头嫌弃:“让人看见多不好啊,垫这个有点娘。”鸿元懒得废话,把人拽起来垫在身下,方棋挪了挪厚厚软软的小棉褥,自己坐了一个边角,又给鸿元让出来小一半,让他也坐,要娘一起娘。

门口挺宽敞,两人坐在那里还有余剩。门槛又窄又硬,坐久了确实不舒服,方棋给了他一大把松子:“就你不嫌麻烦。”

鸿元笑了笑,他倒真不嫌麻烦,现在麻烦一下,等到晚上耳朵就能少生点茧子。

方棋想起来刚才要问的事,边吃边说:“你对手底下的魔兽真有点太凶了。”

“你就要对我说这个?”鸿元盯着他看了一会:“再想想。”

“当然不是,”方棋捏着一颗松子道:“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见你出去过,我还以为你和外面的修士血海深仇,等不及要出去报仇呢。”鸿元的性情他了解,不是会手下留情的好人。但越是笃定,越是奇怪他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

鸿元沉吟片刻,打量他的神色,问道:“你是想让我去还是不想?”

方棋说:“这还用问吗?!”

方棋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反常,就因为他以前太过于辣手无情杀伐果断,现在犹豫迟疑才更怪异,方棋道:“现在你是刀俎,他们是鱼肉,他们怕你,你犹豫什么。”

他声调拔高了好几度,鸿元安抚道:“急什么,你听我说。”

方棋做了一记深呼吸,点点头。随后鸿元扔出一颗□□,道:“他们于我有大恩,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吧。”

方棋:“…………”

周围安静到可怕,方棋晃了晃脑袋,耳边像是装了个菜市场,嗡嗡嗡吵得他头疼,大半晌说不出话来。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就等着啥时候杀回修真界作妖出气打脸呢,现在走向急转直下反转地太过猎奇,没打成别人的脸反而糊了自己一巴掌,让他愣了好大一会,才喃喃问:“大什么?打人还是大恩……恩是什么意思……”

他语无伦次,鸿元道:“大恩,你慢慢说。”

方棋一下子炸了,猛地站了起来,放在膝上的盘子摔在地上,圆滚滚的果子滚的满地都是:“什么时候有恩了我怎么不知道?!咋回事,你……护着他们,你敢护着他们!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以前干过什么你心里没数啊,对你有什么恩把那些都一笔勾销,亏你说得出口啊!”

鸿元平静道:“就算有错,也是功大于过。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仿佛有□□在脑袋里爆炸,头顶上缓缓冒出蘑菇云,方棋乌云罩顶,气得双手发抖,看到鸿元一脸平静和眼底的真诚更是说不出话,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从院里捡了根木棒过来,黑着脸随时会家暴:“你倒是给我说说是什么恩!”

鸿元站起来,摇头说:“不行。”

方棋脸涨得通红,逼近一步问:“你再说一遍!”

“不行,”鸿元看着他,目光温柔专情,道:“不能让你太得意。”

方棋懵了一圈,追问道:“跟我有关?”

鸿元笑了笑没说什么,揉了揉他头顶。

方棋继续问:“你说是还是不是,我怎么了?他们啥时候救过我……救我也是对我有恩关你什么事,你快说!”

这回不管他怎么威逼利诱鸿元都不肯再说了。

方棋问了半天,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问出来,心中气愤,坐得离他老远,强行忍着不吵架。坐了一会,满腹都是不甘和不死心,方棋厚着脸皮贴近男人,发自肺腑地建议:“我觉得这个恩可以等到他们下辈子再报!”

鸿元:“……”

男人嘴角微微上扬,摇摇头叹气,变戏法一般拿出来一个红艳艳的小果子,放在他手里道:“吃你的吧。”

方棋:“……我去你大爷!”

他怀里还抱着木棒,气得半死,站起来举着木棒比划了划几下想打他一顿。鸿元不避不让,镇定淡然看着他,最后到底舍不得下不去手,可就这么算了实在太憋屈,低头看到了滚了满地的果实。方棋甩了木棍蹲在地上勤勤恳恳的捡果实,鸿元当他脾气发过了,好心帮他捡了一半。方棋露齿一笑,挺不正常的道了声谢谢,然后举着一盘子果实劈头盖脸的砸了男人一头一脸。

“你糊涂啊!”方棋咬牙道,无比愤怒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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