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无家可归的狗。(有)?(意)?(思)?(书)?(院)
他这话说得忒难听,平常人尚且难忍,更何况在座都是修士大能。他刚说完,就连上座的掌门家主都隐隐露出一丝薄怒,只是碍于身份不能与他计较,峥云离他最近,最先发难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方棋学鸿元微微抿了抿唇,心中稍转便知道这些修士顾及脸面,再生气也不会放下身段与他对骂,方棋暗暗冷笑,他这人没脸没皮,早前看书时就对所谓的修真界深痛恶绝,现在不报复,等什么时候?
方棋突然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刚才说,你是什么来着?云淮剑宗的什么?”
峥云愣了一愣,他作为数一数二的宗派大弟子,平日里阿谀奉承听得多了,还不曾被人如此无视过。峥云眉毛皱得十分厉害,他方才明明自我介绍过,怎地这人变脸这么快?
中年人朝上座看了一眼,面上尴尬之色难掩,忍了又忍,才勉强平静道:“我是云淮剑宗的大弟子,峥云。”
方棋冷笑道:“你也配和我说话?”
峥云呆了一瞬,彻底被激怒了,双眼冒火死死盯住他,方棋满不在乎,道:“我原来还以为是我人微,您这些掌门长老看不上我,不屑跟我长篇大论的解释。原来不是这样啊,是不是没脸开口,所以指使了一个什么大弟子跟我解释?”
如果真的对他不屑至极,绝不至于亲自将他迎来大殿。
峥云上前一步,恨声道:“赤口毒舌!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什么地方?”方棋失笑,道:“是什么地方你自己不知道?狗窝呗。”
峥云脸都绿了,在场修士脸色精彩纷呈,有多有少都被他气着了,峥云反手召唤出剑,微微拔出半寸剑身。方棋心中笃定,毫无退意,甚至主动上前一步,眼神挑衅。
峥云怔楞片刻,似是没想到他胆敢做出迎战的姿势出来,眼底隐生退意,众目睽睽之下,又有些下不来台。
这些人怕得是鸿元,都呵呵唯一的净土了,逼到这个份上,真有这个胆子动他一根手指头,他都佩服这些修真者是条汉子!
随后,一位老者道:“峥云,退下。”
峥云冷哼一声,归剑入鞘,别过脸去不看他,胸膛剧烈起伏。
方棋早知道会这样,他目前是占据绝大部分主动权的,已掌握的线索:
鸿元已经成神。
修真界丧家之犬。
虽然不知道鸿元什么时候成了神,但只要他已成神的先决条件成立下,修真界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
如果抛开他和鸿元的恩怨不谈,鸿元真实的成长经历与《成神》书里描写的一样,甚至于……甚至于书里的剧情是经过美化的,也许实际发生的更过分恶劣。而修真界现在面临的困境,无非就是鸿元只手遮天势不可挡,展开疯狂的报复,偌大的修真界无人敢撄其锋,然后……为什么找上他来?
问题继续来了,鸿元怎么会有两个成长经历,一个是他原来的成长背景,一个是他和鸿元共同经历过的。毫无疑问,这两个里面肯定有一个是假的,方棋皱起眉来,哪个是虚假摆在眼前不必多说。
假如与他相处的鸿元是已经成神的鸿元,他们一同经历的所有的谜题全都能说得通了。风瑶山屠派之谜,从小变大之谜,从千尸谷外的山道脱身之谜,他为什么不修炼?为什么十八看起来像是二十八……
他现在感觉到奇怪和违和的是,鸿元……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他?
当时在风瑶山,从小饱受折辱欺凌的孩子会如此轻易地对他放下防备,他就已经感到非常的惊讶和心疼,在后来的点滴相处里,小孩毫不掩饰的喜爱,小心翼翼的讨好,每一点每一滴都在证明他有多恐惧失去。
现在居然说鸿元已经成神了?方棋神色出现几分恍惚,他已经成神了,摆脱过去所有的耻辱和受制于人,为什么……他无所不能,他什么都有,却会这么容易被他打动?
方棋反复回忆在风瑶山时,他为鸿元做过什么。他们很少说话,误会重重,他只不过是送了几天果子,洗了几天衣裳而已,除此之外他还做过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甚至偷偷骂过他……有时候也会生气熊孩子不识好歹。
鸿元到底看上他哪儿了?!
方棋烦的想摔东西,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绝不是这个世界的原始居民,他活了二十好几,一直都是在有手机、有电脑的二十一世纪生活,一个修真,一个科技世界,画风千差万别,他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但可以肯定的是,撕裂时空不会太轻易……有什么阴谋还不是太确定。方棋把疑问先压在心里,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对鸿元极为忌惮,以至于对他也万般忍让。
有了保命符,方棋一张嘴如同脱缰的草泥马更不受控制,瞟了扔在气忿不平的峥云一眼,随口道:“说你是狗,你还真把自己当狗,狗急跳墙么?咬我啊?”
“……你!”峥云眼睛瞪得溜圆,厌憎地看他,恨不能将其啖骨喝血。
方棋嗤笑一声,看到他们吃瘪,自己心口的闷气才顺畅,座下的修士微声议论,应该是没见过这么泼皮无赖嘴又贱的,也可能是在交头接耳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玩意儿来当修真界。
事已成定局,方棋才不管他们心里有什么弯弯绕绕,坐回座位上,拘束羞窘的夹屁股坐姿变得比魔修更洒脱不羁,翘着二郎腿,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像是写了四个字,有恃无恐。
片刻后,底下一拄拐,地位不是最高但年龄看上去可能最大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大殿中央,道:“事出紧急,还有千万修士处在水深火热里,不如先谈正事。”
方棋收起嘚瑟的表情,也放下了二郎腿,侧头道:“鸿元呢,我要见他。”
这次问话再由峥云主场并不明智,归慈道:“鸿元神君尚未出梦。”
方棋呆了呆,问道:“什么?”
归慈一字一顿道:“鸿元君对你真是用情至深,”老头语气顿住,虽未言语,但脸上分明写着不然怎容你蹬鼻子上脸?一边道:“他还在梦境里。”
梦?梦境?!
方棋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嘶声道:“梦境?!”
“不错。”归慈道。
“什么意思?”
归慈道:“那是一个梦境。”
有毛病吧?几百个日日夜夜,朝夕相处,你说是一个梦?梦你大爷啊!还不如说是结界靠谱!
不,靠谱……结界是在现有的世界里圈出一块密地,人在里面,该多大岁数依然多大岁数,不会有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依然会保持原样。
也只有做梦了,是梦而又不是真正的梦,天马行空,人为操控,橡皮泥一样可以随手揉捏,能有更大的变化空间,不可控的事情可就太多了,别说鸿元变大人,就算男人变女人,也不无可能……他怎么就没有变装癖?方棋扼腕,多好的极好啊!
同时也只有梦,才能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从不合理变得合理。
方棋反应了过来,问道:“为什么我人在这里,我明明受伤了,不是身体进入你们那个梦境?”
归慈温言道:“一缕神识入梦。”
方棋坐不住,急躁地在地上转了两圈,道:“你刚才说什么,鸿元还没有出来?有病!他在里面干嘛?叫他出来啊!”
在梦境里,他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鸿元还留在梦里干什么?他在外面啊!
归慈眸中隐含怜悯之色,摇头不语,旁侧一个长胡子老头叹息道:“我等同样没有想到此事会这么棘手,鸿元神君……并不知你是真的,也并未出梦。”
方棋静了静,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问道:“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上座的修士面面相觑,对话变得越来越艰难,归慈道:“知情。”
方棋哭笑不得,鼻子一下子就酸了。鸿元不知道他是真的?就算知道不是,他人都没了,不出来为他报仇他在里面待个什么劲?该不会是要在梦里过一辈子吧?他在想什么啊?能不能行了?
因为……他一旦出来,梦就破了?
破就破了,他为什么要活在幻想里?方棋苦笑摇头,鸿元明明一直活在幻想里,他以为自己是个幻影,却依然在知情知底的情况下跟他在一起?方棋捂住眼睛,喉咙滚动了几下,鸿元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没多大一会,方棋坐回座位,心口揪得发疼,眼眶微红,道:“能不能进梦?让我进去,反正我身体在这里,横竖跑不了,你们没什么好怕的。”
鸿元以为他死了,总不能让那个男人原来把他当个假人,现在把他当一具尸体。他总该亲口告诉他,让他看一看,他是真的,他还活着。
方棋扫过上座所有修士的脸,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更久,方棋耐心快要告罄了,熟悉的声音缓缓道:“这就是棘手的地方。”
长胡子老头道:“鸿元君拒绝出梦,拒绝有人再入梦。从你出梦以后,已经封梦了。”
“什么意思?”方棋懵了,“封了会怎么样?怎么早不封晚不封,偏偏现在封?”
既然封梦就能不再让人进去,早早地封了岂不是更好?等他死了再封?
归慈道:“支撑梦境需要极为强横的修为。封梦耗费的修为远远超于平常梦境,封梦乃在梦境之外筑造一层结界,结界越厚重,越是消耗修为,鸿元神君大抵是想……”
事关人间情爱,归慈说了一半就扎了口,方棋听懂了他未出口的下半句话,是想尽量把梦境多延长一会。
方棋听了有些糊涂,不解问道:“造梦的不是你们吗?怎么是鸿元支撑梦境?”
修士面容上露出一丝尴尬,道:“在仙贝山,鸿元神君祭出山河鼎,全手接过了梦境。”
“仙贝山?”方棋抓着头想,仙贝山是哪里?
白天黑夜他都和鸿元在一块,他去了什么仙贝山,接手梦境改天换地,这么大的事他没理由会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记忆断过层?是在千尸谷里的桃源居!一觉醒来从谷外到谷里,他一个小孩怎么把他运进来的?!昏迷了十天,他还以为是鸿元一点一点把他拖进来的,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在撒谎!
从鸿元接过梦境到现在多长时间了,方棋掐指算数,四个月,不,快五个月了。支撑梦境消耗修为,就算他修为高深手可通天,也断然没有用不完的道理!
方棋猛然抬起头来,鸿元修为耗尽,死得其所,难道不是这些修士想要看到的?为什么又想把鸿元从梦里唤醒?反正势不两立,恨之入骨,为什么不让他消耗修为,力竭而死?
方棋按捺住诸多复杂的情绪,一点一点理通顺思路,问道:“你们火急火燎的想让他出来做什么?反正消耗修为,又不是耗费你们的修为,你们慌什么?”
归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记旧恶,鸿元神君并非大恶……”
“您可拉倒吧,”方棋幽幽道:“你们就是恨不得弄死他,咱们能不来这些虚的么?别告诉我你们是在度恶扬善,想要感化他,你们有这个好心肠,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这一步?别拿这个糊弄我!”
归慈噎住了,不仅仅是他神色有异,大殿里所有修士的脸色都好看极了。这些人不是市井流氓,身份地位年龄都摆在那里,虽然为人做事有欠稳妥,但像他这样说话语气毫不客气毫不留情,一戳到底,脸皮都不要了,装都懒得装,话还没说几句,噎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竟然有些难以招架。
归慈闭嘴不答,脸上微红,活了成千上万年,还不曾被人如此对待过。尤其上了年纪以来,别人更是恭恭敬敬,什么时候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头骂?
座下一男子站起,红脸白斥道:“鸿元神君习学的功法尽是歪门邪道!古怪奇诡!能吞噬元丹,将他人修为占为己有!这段时间以来,他指使魔兽,在修真界横行霸道,屠门屠派,每天都要死伤万人!剖出元丹,夺取修为。为了支起区区一个梦境,你可知近段时间死伤多少修士?!鸿元君刚愎自用,道貌岸然,数月以来,怕是没有伤及他的本基修为的一毫半分,全是我同胞修士的命堆砌起来!当真阴毒,当真可恨!”
方棋:“……”
梦外兵荒马乱,换梦里片刻安宁?怪不得修真界的修士急急忙忙地把他拖出来,每天都损失惨重,恐怕忍了五个月已经到了极限,再忍下去就算不灭世也差不多了?梦境还没破,修真界先亡了。
方棋看他男子又急又怒,心里奇怪,错误都是别人的,都是鸿元的错,他们就没有反省过自己?谁先造的梦,谁先出的手,鸿元封梦,又是谁造的孽?
“你有什么脸着急生气?”方棋道:“你们下手可真狠啊,身体上打击,精神上报复,出梦就出梦,你至于让我死得这么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