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斗法(1 / 1)

停下马车,走进一家饭馆,四周寥无几人,只有一对年轻的夫妇。

方棋找了个地方坐下,把小鸭嘴儿放到一边的凳子上。那车夫寡言少语,虽然也是进来入座了,但离得他们远远的,方棋也没管他。这人有点怪怪的,基本没跟他们在一桌吃过饭,最初他还觉得不好意思,喊过他几回,后来发现喊了很少来,来了也是一张棺材脸,也就算了。

里面冷冷清清,外面倒是热闹,街上小孩你追我跑,叫叫吵吵。饭馆外面放着一座巨大的蒸笼,店老板开了火,云雾缭绕,在冬日的黄昏里显得格外的热气腾腾。

因为人不多,蒸好了卖不出去反而会放坏了,所以包子是现包现蒸的。店里没有伙计,看店的是老两口,年龄虽然上来了,但手脚颇快,一个擀皮一个捏包,没多大会就包了三大屉。

方棋指甲在桌子上划来划去,拄着下巴问:“你饿不饿?”

小孩摇了摇头,方棋羡慕的说:“我好饿。”

老板娘端着包子去屋外蒸上,一刻钟后,时间差不多了,包子出锅,满街飘香。方棋用力吸了一口气,心想味道不赖真不赖。不料这边刚看到掀开蒸锅盖,就听见外面吧嗒吧嗒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方棋伸头一看,只见门外跑闹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都围了过来,一个个缩着肩膀有点怯懦,又伸直了脖子使劲看,有多渴望不言而喻。

老夫妻习以为常,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老妇人端着盘子候在一边,老大爷则打开了用小夹板把刚出炉的包子一个一个的夹出来。

围在外边的几个小孩眼巴巴的看着,口水都快嘀嗒下来了,小模样瞧着甚是可怜。

老妇人左手端着一盘包子,右手拿着醋和辣椒,放在桌上,看方棋皱着眉毛往外看,不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些局促道:“您甭管他们,小孩嘛,没吃过包子,嘴馋,每回有客人来,都要蹭过来看看的。您吃您的,他们不敢过来。”

方棋点了点头,心想这里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其他城镇处处可见的包子,到了这里就成了奢侈品了?

一共三屉包子,两屉是他们这边吃,还有一屉是车夫大哥吃。

方棋夹着一个包子想吃,刚送到嘴边便看见外面门口趴着那好几个小孩,眨着眼睛流口水,小眼神像是小狗崽看骨头,别提多招人疼了。

“哥哥,我饿。”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看了没一会就忍不住了,含着眼泪朝大一点的哥哥撒娇。

小哥哥比她高了半头,艰难的把视线转到妹妹脸上,擦了擦她淌到下巴的口水,嫩生生的说:“哥哥长大了赚银子!给你买好多好多的包子,咱们吃一年的包子!”

小丫头年龄小,却像是忍习惯了的,包着眼泪点点头,咬着手指牵住哥哥的手往后拖,“哥哥咱们不看了,走吧,走嘛。”

方棋这送到嘴边的包子,怎么也咬不下去了。

鸿元看他举着包子不吃,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愁什么,不待他说话,招手叫来了老妇人,道:“包子还剩多少?都要了。”

老妇人愣了愣,看了看外面的一群孩子,又看看他,随后将求助的眼光投向方棋,道:“这个……”

“你说什么?”方棋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前几回鸿元虽然也发过善心,但几乎全部都是在他的提醒和督促之下,像今天这样主动的提出来,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小孩侧头看他,漆黑的双眸水灵灵的,纠了纠手指,像是有点不自信一样,细声细语道:“不行?”

“行行行,行得不得了。”方棋朝老妇人点了点头,示意她尽管去做,老妇人叫住想离开的几个小孩,让他们先坐一会等等。

方棋则然后搬着小板凳,特别殷勤的凑过来,笑得像一尊弥勒佛。

这是一个质的飞跃!必须夸夸夸,让他养成一个好的习惯,方棋慈眉善目,不要钱的使劲夸道:“好人会有好报的,我们家鸿元真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等你找你爹娘,脱了毛,变得又帅又厉害,还这么善良,简直完美啊!男神啊你!”

方棋挺胸抬头,感觉特别有自豪感,其实鸿元的根骨里还是保持小孩子的至纯至善的吧,就算以前被非人折磨过,仍然没有抹杀他原有的善心。看,他现在稍微诱导一下,这么快就白了。

方棋絮絮叨叨的夸,鸿元将包子往这边拉了拉,夹了一个包子递到他嘴边。方棋卸了心理负担,眉开眼笑的一口咬住。

鸿元看他开始好好吃饭了,没再说话。

另一边老两口的手速飞快,剩下的皮和馅全包了,包子的个头也比平常的大出一点,半个小时都不到便包好了。

几个孩子本来还半信半疑,后来眼睁睁的看着白白软软的包子一个一个的成型,然后放进蒸锅里蒸,登时一窝蜂似的趴在蒸锅边,数着手指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孩等了一会,忽然想起来什么,紧张的说:“我弟弟今天没来!他怎么没来!呜呜!”

羊角辫的小丫头戳了戳他,说:“大虎哥哥,包子好了我替你拿着,你快去喊小虎哥哥!”

小孩蹬蹬蹬的跑了。

包子出锅了,大虎哥哥才磕磕绊绊的带着一个跑都跑不稳的小孩过来,五个小孩很快变成了二十多个。

好在包子够多,孩子吃得也少,都喂饱了可能也还会有剩。

将夹出来的包子放到桌上,小孩们又一窝蜂的从外面到里面,争着抢着的拿包子。个头大的拿了自己不吃,先塞给弟弟妹妹,然后继续去抢,抢到了才自己吃。

小孩子坐不住。趴在桌上狼吞虎咽的拼命往嘴里塞,一边用手在底下接着可能会掉出来的馅,然后倒进嘴里。

这吃相虽不雅观,但小孩们都吃的太香了,一边吃一边嗷呜啊呜的发出着急的声音,看着就有食欲。

吃得急也饱得快,很快羊角辫的小哥哥吃饱了,爬下凳子蹬蹬蹬的去找老妇人,问了句什么,然后扭过头来,看向方棋这边。

小孩的眼睛澄澈透亮,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是这个公子给我们买的包子!”羊角辫的小哥哥说。

小孩都有些怕生害羞,吃得差不多饱了开始小口小口的吞咽,羊角辫小哥哥胆子大一点,小跑过来说了声谢谢,其他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带着羞涩又感激的目光看他。

方棋笑着摆摆手,拍了拍鸿元的头顶,道:“不要谢我,是这个小哥哥给你们买的,谢他谢他。”

小孩们的视线齐刷刷的投向鸿元,好奇的打量这个跟他们一样大,却带着斗笠的小哥哥。

其他小孩没有动作,那个扎小羊角辫的小姑娘胆儿大,蹒蹒跚跚的走过来,虽然穿的破旧,但很干净。

虽然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但看得出来小丫头在家里是个香饽饽,惯常会撒娇的,小手就要往他膝盖上放。

鸿元连人带凳子往后退了半米。

小丫头呆了呆,顿在原地,声音绵软的说:“小哥哥真好,包子好吃!”

方棋点了点头,“剩下没吃完的包子可以带回去吃,天晚了,都回家吧。”

待人走光之后,方棋才低头掀开他的斗笠,笑着看他。小孩似是对突如其来的同龄人的善意和感谢有些无措,黑漆漆的眼睛里看不出来任何情xù。

“不好意思啦?”

小孩抿唇看他,不说话。

方棋知道这样的事该点到为止,过犹不及,摸了摸他脑袋不再调侃,反正来日方长。

鸿元看着小孩们一蹦一跳,相携回家的背影,他深深的皱起眉毛,有点厌恶,有点排斥,却又好像不仅仅这些……

还有一点别的东西。

吃完了饭,天差不多也黑透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方棋找到起身找到包子铺的老板,打听就近哪里有客栈,免得一家一家的找过去。

卖包子的妇人想了想,让他稍等一下,随后走去后院,很快,老大爷走了出来,搓了搓手道:“是这样的,我跟婆子商量过了,我家里的两个孩儿出去做工,十天才回来一趟,所以有两间空房,你们要是不嫌弃,不妨就歇在这里,我不收你们钱的。”

方棋愣了一下,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多不好意思,不用,我们住客栈就行。”

老妇人热情道:“不麻烦,瞧您说的!俺和老头子没见过您这样的好心人,俺俩不是坏人,那些孩子成天来转悠,俺们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但总归是做生意的,给这个吃了,不能不给那个,左右顾不过来,索性哪个都不给。但看着这么小的孩子,跟我的孙儿一样大……这心里也不好受。”

方棋干笑着安抚了几句,那老妇人就要把他往后院拉,方棋忙退了几步,婉拒了盛情,因为不喜欢盖陌生人盖过的被子……

老两口看他坚持,颇为可惜,不过也没再继续说什么,指了最近的客栈。

方棋道了谢,便乘上马车继续出发了。

穷乡僻壤里,客栈的设施普遍的不大强。要了两间房间,车夫一间,他和鸿元一间。房间里的被褥都是硬的,又硬又潮,不知多久没有晒过,因为沾着潮气而沉甸甸的。

小鸭嘴儿最幸福了,它不怕冷,拉着自己竹篓小房子进来,随便滚了个角落,脑袋搁在球上,闭眼就睡着了。

冬日天寒,方棋抓耳挠腮的看了看,觉得实在没法睡,只好把马车上的被褥抱下来,替换到床上。冬日里没有炭盆,冷得厉害,方棋领着小孩和衣钻了被窝,不脱衣服先把被窝给暖热了。两人同一床被子,挨得紧紧的取暖。

方棋握住小孩冰冷的手,放到胸腹处暖着,小孩用力挣了一下,反被握的更紧。

“别动,”方棋低低的笑着说:“我今天真高兴。”

鸿元停止了动作,在黑暗中打量他的眉眼。

“今天真乖,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方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嘿嘿笑道:“不是喜欢亲亲吗,来,奖励!”

夜凉天深,小孩往他怀里挤了挤,抬头看他的下巴,伸出舌尖舔了舔。

只要能让你高兴,我还能做到更多。

一夜很快过去,没有暖气的冬天起床真是一种莫大的折磨,方棋睁开眼睛醒了醒盹,胳膊伸出被子想去摸衣服,温热的皮肤碰撞冷得掉渣的冷空气,汗毛都根根炸了起来。

结果摸了好几下啥也没摸着,正要掀开被子去看,眼前便递上来一团东西。

小孩从被窝里掏出来他的衣服,一直在被子里暖着,早就暖暖热热的了。

方棋捧着衣服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感动的想,我真是一个当家长的料,看把小孩教的多贴心。

在小孩脸上啃了一下,起床。鸿元在他身后慢慢吞吞的穿好了衣服,手沿着他的身体曲线,隔空抚摸了一番,眼神越发晦暗,舔了舔嘴唇。

一天比一天更等不及。

又在路上走了大半天越往前走越穷,到了下一个小城,别说吃包子了,连卖包子的都没了。

不过路上的人倒是比之前多了一些,装扮上不像是穷苦的本地人,倒像是修士,看到这幅境况,方棋约莫着万兽森林应当真的快到了。

下午继续上路,走过了漫长无边的土路,来到一处山丘遍野的山道。两侧山峰极高,山与山之间只有两辆马车勉强通guò的一条山道。

方棋坐在马车里整理了一下剩余的食物。

之前储存的东西还剩很多,但他这小心眼的毛病又上来了,怕越往后走越穷,以后都没得东西吃。他慎而重之地在十多块大小一致的梅花酥里,挑出来一块看起来最小的,推了推鸿元道:“给你吃。”

鸿元看他一副又护食又大方的样子,自然不会跟他抢,摇头道:“我不饿。”

方棋就拿回来轻轻咬在嘴里,把点心一层一层的宝贝一样的包起来,放好,才躺到床上,举着梅花酥在眼前端详了好半天,抖了抖,抖下来一点碎屑,忙张嘴接住。

直到表层的糕点皮抖不下来了,才咬了点心的一个角,用门牙慢慢地磨,吃得极慢极慢。

在他身侧四爪朝天的丑东西则是恋恋不舍地举着一颗瓜子,小心翼翼地舔,瓜子皮都让它舔软了。方棋侧头看到它,把小鸭嘴儿拨拉的远了点,嫌弃道:“看你那臭德行,没吃过东西啊,丢人!”

小鸭嘴儿在地上滚了一圈,无辜脸:“叽叽。”

鸿元好笑地摇头,这是在一百步笑五十步?

马车稳稳当当的走在路上,猝不及防忽然炸开一声巨响!阵势极大,聒得耳膜嗡嗡直响,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车上的东西都跟着震起来一下,方棋和小鸭嘴儿一起吓了一跳,手里的点心/瓜子砸了一脸。

“怎么回事?”

方棋顾不上点心了,忙让马夫停车,下车一望,只见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变得黑压压的,不等人有所闪避的时间,铺天盖地的雨点在瞬时间砸了下来!

风刮得生猛,犹如刀割,雨柱倾斜着落到手上脸上,像是大力敲打的鼓点,打的人生疼。

刺眼夺目的闪电将天空撕成数半,方棋哆嗦了一下,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下雨比下雪更可怕!冰凉的雨点打在人身上,顷刻间便把衣裳和棉衣浇了个湿透,沉甸甸的挂在身上,冰冷的雨水顺着衣领往里流,贴在皮肤上应着这冰凉的风,有种扎肉刺骨的疼!

有一同赶路的修士停了下来,纷纷道:“出什么事了?”

“这什么鬼天气!”

突然有一人惊惧的大喊道:“天啊!看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看去,看清之后,不由纷纷退了一步。

之间头顶上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好几头摇头摆尾,怪异而巨大的怪物!身披铁甲,体型长而粗,像是一条变异的怪蛇!头有两角,身下有几十对软足,在空中飞卷,一边低声的呼啸低吼。

随后山头之上有上百名修士不甘示弱的冒了出来,衣裳被雨淋得湿透,外衫对着巨风飘动,御剑御气从天而降!锃亮的剑锋和各式灵器映着偶尔闪过的雷电的冷光,跃入人的眼底。

在场的人都是低阶修士,一时都有些愣住了,混沌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天啊!是流炎兽!”

“七阶流炎兽!”

“居然有这么多?!足有六头!上面是哪门哪派,好大的手笔!”

方棋猛地激灵一下,却不是冷的。他对魔兽二字本来就敏感到了几点,这熟悉的魔兽名字冷不防的在耳边炸开,一点心理准备都没给,更是让他如堕冰窖!

流炎兽……

流炎兽擅火,最珍贵的便是身上的血液,用来炼化灵器和丹药都是极为难得罕见的火种燃料,皮肤鳞片倒没有多大用处,只能做个低阶的防护罩。

这流炎兽是在试炼大会,追着鸿元咬着不放,拉开魔兽诱饵序幕的罪魁祸首!

世上魔兽千万,怎么会偏偏这么巧碰上了流炎兽?!

莫不是去不成了篷仙山,略去了试炼大会的剧情,但是剧情线自动修正了,小细节可改大情节难逆,所以在这里重演试炼大会的噩梦?!

方棋出了一身冷汗,上空修士和魔兽继续斗法,你来我往,你争我斗,在山峰上横冲直闯!山与山之间的距离本就狭小,魔兽体型巨大无比,山壁接二连三遭到魔兽的剧烈碰撞,撞裂了无数块碎石,从百米高空直直的砸落下来!

方棋本能的回头看去小孩,才转过身,眼前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过,尚不等他看清是谁,随后后颈被人重重的一捏,登时眼前发黑头昏眼花,无力的倒在了一个厚重而带着微微凉意的怀抱里。

小鸭嘴兽在车板上急得左蹦右跳,木讷的马夫临变不惊,神色麻木的掀开轿帘,男人把人扶进车厢,随后打了个响指,车夫化成一片黄叶。

男人神色冷漠,虽栖身在山道夹缝间,却自有一股立身天地间,从容不迫、泰然自若的骇人气势。

他身负魔兽血脉,修为深厚精练,远在这几头流炎兽之上,即便相隔百里,感受到流炎兽的气息也再容易简单不过。方才这么近的距离都没有感受到魔兽的气息,可见不是这几头魔兽不是由远及近出现的,而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男人抬起左手,食指中指捏了个极其简单的手势,指尖一道黑气蓦然发出,直冲天际!黑气在飞冲的短短分秒时间里,分出了七股,一道一道同时击中流炎兽!

那六头流炎兽像是被戳破气的气球一样,在空中摇动一下,消弭无踪。

鸿元微微仰头,眯了眯眼睛。

分裂出的七道黑气中还剩一股,摇摇直上青天,触到黑晕时猛然发作,细小的黑气像是一把劈天神剑一般,直接撕裂了乌云压顶的天空!倾盆磅礴的大雨即时停了,一道银光直直的射了下来,拨云见日,云破日出。

天上的修士骇然不已,纷纷落地,看他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怪物。

“好强的修为……这人是谁……”

“不知道……太强了,这是哪里的大能,道修?魔修?剑修?功法看不出来……”

“怎么这么眼生,看着也忒年轻了。”

“……天啊,难不成是前段时间风瑶派的那位?”

男人面露不悦之色,然而这方还没动作,天上映出一道银白色的光芒,裹住空中、地上的所有修士,顷刻之间,方才议论低语的修士话都没来得及吭一声,表情先是变得麻木如行尸走肉,随后从指尖脚尖缓缓的蒸发消失,很快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明明天和日丽,周围却凝着浓郁的肃杀之气,仿佛身处九尺寒潭,空气里含着冰锋雪剑,稍有动作便千刀万剐,自寻死路、

鸿元一动不动的看着天际,仿佛凭空出现的高级魔兽和无故消失的修士,没有让他感到分毫的意外。

男人神色冰凉,周围有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有两方无形的力量对峙拉扯,最后,山谷之间响起一道苍老而充满了力度的声音。

“且先看看成效。”

随着话音落地,上空的银光忽明忽暗忽隐忽现,大地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四周像是被石子击落的水面起了重重涟漪,模糊不清起来!

男人猛地回头看向马车,小鸭嘴兽跪坐在车厢里,抱着方棋的手指焦急的吱吱叫,语音无力而哀戚,小黑豆眼涌现出泪水,无助又仓惶。

车上的人身形已有些透明朦胧。

一群老废物!

男人的眼神蓦地变得又深又沉,杀意更盛,一字一顿,语气里刻着千尺寒冰。

“不要刺探我的底线。”

男人伸开手掌,掌心祭出一座巴掌大的黑鼎,虚虚的漂浮在半空中。

源源不断的黑色气息从中扩散而出,率先拢住了马车车厢,鸿元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身形恢fù如初,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又看他方才淋了雨,全身湿透不堪,又蒸干了衣裳。

苍茫大地之间,四面八方都是人的说话声,巨响有如雷鸣声,天上地下东南西北,无处不在。“山河鼎?!”

“为了梦境里一个不知真假的人,你祭出了天地至灵,人人求而不得的珍物?”那道苍老的声音长长的叹息道:“鸿元神君,你输了。”

他输了?

男人眼里闪过一抹什么。

他能想象得出那些修真界的废物,会露出怎样讽刺讥嘲又得意丑陋的嘴脸。翻云覆雨,人人谈之色变的众神之主鸿元神君,守着一个不知真假的幻影,困在梦境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比起永坠黑暗的无望,和自欺欺人,抛却所有的活在梦境里,哪个更可悲?

他会困死在这里。

他几乎能猜得出日后将会怎样的受制于人。

男人神色坚定,眼中浮出一抹缱绻温柔,他嘴唇动了动,“我愿意。”

这个梦境困不住他,困住他的,是人。

鸿元抬起手来,彻底的化被动为主动,占领了主动权。

出梦容易养梦难。梦里的人修为越高,维持梦境需要的修为也越大,几乎是个无底洞。修真界兵多将广,但为他造了一场几乎以假乱真的梦,虽只有短短半年,也因此折损了数不胜数的大能修士。

山河鼎是集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的天下至宝,内有无限乾坤,可养魂弑魂,近能攻退能守,亦能集聚储存收服元丹修为,是他从不示人的底牌。

源源不断无休无止的黑色气息速度极快的逼退银光,银色寒光飞速褪却,却不是像上次一样撕破梦境,而是替换驱散了银色光芒,飞快的修补周围的景致。

铺天盖地的黑雾笼住了每一寸空间,很快,阳光铺洒大地,世界恢fù如初。

数以千计的修士大能堪堪支撑的梦境,现如今以一己之力,撑住了这片天地。

床上的人动动手指,难受的皱起了眉。床侧的孩童始终留意他的动静,微小的动作也没躲过他的眼睛。

方棋低咛一声,鼻畔似有若有若无的香气,鸿元俯身看他,正看到他缓缓睁开的眼睛,眼底有些茫然迷惑,直愣愣的看着山顶。

方棋的眼珠迟钝的转了转,鸿元问道:“哪里难受?”

方棋困难的支着身体坐起来,鸿元在他背后垫了两张软枕,他脑袋昏昏沉沉,缓了好一会才说:“没事,有点头晕。”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稍微一动骨头就噼里啪啦的响。

随后打量一眼四周,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竹色内壁,白石铺地,屋中央一张梨木方桌,上有还未下完的棋盘,黑白玉色的石子装在瓦罐里,端的是幽雅古朴,简单清静。

方棋奇怪道:“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鸿元侧头看他,温柔笑道:“千尸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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