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手怎么样?”
“轻微骨裂。不要紧。”
“是不是没断你就觉得没事?”
“断了也没事,讲解员靠的是嘴又不是手。”他头往后一仰,语气懒散的说,“我只是觉得麻烦,小达报了警,那人被拘留了,后面还要取证什么的,很烦。”
“就这个啊?”
姜西脑海里飞速运转,她以为他怎么也该生气到要把今天砸馆的大哥告进局子,以解手臂骨裂之仇,哪知道他竟然只是觉得这些事惹得他麻烦了。
姜西哑然了好一会儿,才说:“放心吧,乱七八糟的事我和小达会解决的,你为艺术馆大义凛然献身,接下来就好好养伤吧。”
说完,她偏头去看他,才发现他闭上了眼睛:“我是不是吵到你了?你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盐水。——等等,为什么要挂盐水?”
口罩下,陈鹤予皱着眉头,痛苦的咳了声说:“嗓子发炎。”
“你什么时候发炎的?”姜西后知后觉,“……那天熬夜之后上火的吗?”
他把床让给了她,一晚上都没有睡。
陈鹤予慢悠悠睁开眼睛,看上去眼皮很沉,下一秒就要闭上。
他说:“跟你没关系。”
陈鹤予一病,整个人都蔫了下来,挂完盐水,姜西请他在医院门口吃了碗馄饨,回到艺术馆,他就忍不住回屋里躺下了。
日头降下半个,天还是亮的,姜西见他回到屋里后开了灯,在窗口敲敲窗:“陈鹤予,你要睡了吗?”
“没。”
“袁姐怕你没吃饱,给你做了蔬菜粥,我给你盛一碗好不好?”
“行。”
蔬菜粥滚烫,姜西放在托盘,顺便又加了一碟花生米,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吃。
端进去,陈鹤予已经起来了,他难得没有穿黑T,而是换了一件很干净的衬衫,下摆松散在外面,整个人看上去又丧又帅。
姜西讪讪的把粥放在他桌上,提醒他:“有点烫,你过会儿再喝,小心再伤到嗓子。”
陈鹤予欲言又止,看着她,一会儿才说:“小达他们要查监控,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姜西一怔,随即自信豪气的说,“不用,小达做别的事虽然粗糙,但事关自己人,监控还是会很认真看的。你不用担心。”
“不是。”陈鹤予回来之后咳得更加厉害,现在才说了几句话,用手背盖住嘴又是一阵猛咳。
姜西过去替他拍拍背,手放上去竟然是又热又神奇的触感,她的脸跟着一热,声音也随着他的咳嗽开始颤:“你没事吧?要不我送你去住院两天?”
“姜西,”陈鹤予半天止住咳,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他双眼通红:“你前几天和小达说,后门外面的野竹林可能有奇怪的东西。所以,他们不止看今天的监控。”
姜西恍悟:“哦……!我说怎么总听见奇怪的声音呢,说不定就是那小妹埋伏在那里,找准时机偷偷进来对你不轨!”
姜西笑着安慰他:“监控看全一点也好,不止展厅的,后院的也要看。”
“嗯。包括你那天在院子里喝酒,然后凌晨才从我屋里出来?”
姜西呆住了。
下一秒,她夺门而出,声音回荡在后院:“马一达!你给我住手!”
艺术馆里出了这档事,大家本来是想等姜馆长回来主持公道再说,哪知老太太当天参加完美术馆开业仪式,直接跟着一帮志同道合的藏友飞去外地看展了。
姜西在电话里把这件事转述给老太太,老太太心疼了好一阵,“鹤予的手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消肿,医生关照让他这两天注意一下。”
“是得注意,你告诉他,让他手没好之前什么都不要干了,千万千万要保护好手,知道吗?”
姜西在这边点头:“知道知道,是骨裂又不是骨折,他又不是靠手吃饭的,瞧你紧张的,怎么比我还紧张。”
老太太:“……”
老太太:“你说什么,你紧张什么?”
姜西:“……”
姜西:“你听错了,我没紧张。”
老太太不在,主持公道这事自然落到了老太太最值得托付的嫡亲侄孙女身上。
姜西不负重任,第二天直接把艺术馆的律师顾问带去了警局,见到了那位所谓的“道上的大哥”。
“老街艺术馆的吧?人在那。”熟悉的警官向姜西指引。
拘留室里,大哥满脸横肉,眼睛细得眯成一条缝,身穿一件黑背心,露出的双臂至脖间都有青龙刺青,乍一看凶神恶煞,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被关了一夜的大哥见到姜西和她身边穿戴有模有样的男人,满脸的不屑:“总算来人了,我说你们至于么?我是把他打残了还是怎的?不管你们有事没事,赶紧放我出去,我回去好好管教管教我小妹,叫她别在垃圾堆里找男人了,一破艺术馆套红马甲的讲解员?一个月赚的还没我妹那修车店一天赚的吧!”
“是嘛,你家小妹修车店的生意真好啊,一天赚的可够多呀。”姜西笑容满面,半点不见昨日听到消息后的气愤,她笑盈盈的问着一旁的警官:“他能被关多久?”
“寻衅滋事行为损坏数额没有到五千元,达不到判刑标准,最多关几天就回去了。怎么,你带着律师来这是?”警官饶有深意道。
姜西看了拘留室里的大哥一眼,冷笑了声,“我今天不是来追究他寻衅滋事行为的,我是来报昨天中午里面这位先生随身携带凶器故意损坏艺术馆文物案的。”
这还多亏了陈鹤予昨天的提醒,全套的监控都被姜西包揽了下来。
从大哥进艺术馆,托小应叫出了陈鹤予,大哥和陈鹤予两个人对立站了一会儿,没多久陈鹤予不耐烦的转身要走,大哥气不过,就把背在身后的榔头亮了出来。
姜西一帧一帧细看,榔头第一下,打到的是“馆长介绍”的招牌,第二下,则是直本着四四方方的玻璃罩中的瓷碗去的。
也正是这一下要敲下去的时候,陈鹤予伸手拦了,榔头闷声敲在他的右手手臂,监控中,姜西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也跟着心一揪。
气死她了!
“大哥眼力价不错啊,宋朝的青白釉印花芒口碗,我们艺术馆唯一一样文物,是姜馆长07年参与国际拍卖所得的沉船文物,受着国家保护实行指导和监督呢。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们馆里的员工,他好心替你挡下了那一记,否则,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小妹昨晚可睡不舒坦了。”
“修车店一天赚的钱?”姜西摇了摇头,上前凑近几步,她抬手弹弹珠一样弹了下大哥眼前铁框,大哥懵得小眼一眨,听着姜西说:“大哥,知道吗,你他妈替她开一辈子的店可都还不起这钱。”
警局门口,姜西谢过替她撑场面的律师顾问,看着大哥吓得一愣一愣的模样,她今天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没有破坏到文物本身,这样的情况难以定罪,姜西昨天翻来覆去想到半夜,还是决定不能定罪也要替陈鹤予出这一口气。
他得多疼啊……嗓子还发炎了,而且身体本来就不好,姜西一想就是心疼。
离开警局,姜西直接去了新街口的那家修车店,生意果然不错,小小一块地方停满了摩托车和电动车。
“姐姐来修车吗?”
迎面走来一个梳着厚厚齐刘海的妹子,穿一身的粉,左手右手套着橡胶手套。
“你这能修什么?”
“我主要修电动车,我哥哥修摩托车。姐姐来修什么车?”
姜西摇了摇头,遗憾的说:“可惜了。”
小妹不解:“可惜什么?”
姜西:“可惜不能修手欠。”
……
……
“太过分了吧!”
“是神经病吧!”
“西姐,你怎么不叫上我呢!我就不信我们两个一起还治不了她!”
艺术馆后院的公共卫生间,姜西接着水龙头下的水一遍一遍的冲脸,小应手里拿着一包抽式纸巾,随时待命般的站在姜西身后,嘴里停不下来的为姜西愤愤不平。
姜西关了水龙头甩了下脸,抬起头来对着镜子照了下,满目嫌弃。
“洗不掉啊——”
姜西忧伤的叹了口气,继续对着镜子里的脸搓,额头、鼻尖、下巴、脸颊,能被小妹抹到汽油的地方全抹到了,手上也是,包括昨天被热水烫到地方,那块地方她还不敢用力搓。
真是气都气死了,臭都臭死了。
“清水是洗不掉了,厨房有肥皂,西姐,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肥皂。”
小应说完,把大包纸巾往洗手台上一递,人就蹦蹦哒哒的跑了出去,通往厨房的长廊上,小应跑的急,差点撞上朝她方向走来的陈鹤予。
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鹤予哥,差点撞到你。”
昨晚姜馆长亲自打了电话给陈鹤予,给他暂时放一周的假,今天他便没有上班。嗓子不舒服,头也跟着昏昏沉沉,这会儿刚睡醒,看见小应穿着红马甲显然是该在前面展厅上班才对,于是问她:“你跑什么?”
小应说:“我去厨房拿肥皂。”
陈鹤予动了动右手,侧了下身:“拿肥皂?”
“这个……”小应迟疑,“西姐不让我跟你说这事来着。”
没等陈鹤予说话,小应已经嘴快飞速道:“但是吧鹤予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的!新街口修车店的小妹真是太过分了,跟昨天来砸馆的男的一样疯!修车店里的脏抹布你知道吧,那小妹说不过西姐就拿抹布赌西姐的嘴啊!还好西姐誓死抿住了嘴,那抹布上都是没干的汽油啊,湿淋淋的,全蹭西姐脸上了,西姐这会儿可变成大花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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