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有些驼背的老人就柱着拐杖往院外去。
一个虎头虎脑,约莫六七岁的小娃儿看见老人后,便蹬蹬的跑过去扶住他。
“祖祖,你怎么又坐不住了呀,一会儿祖太太回来肯定要说你不听话了。”
“咳咳,我就是不放心,这要搞五十年庆祝了,外面有没有布置好?还有,人来的多了,那些安全保障会不会有问题?我得去检查你爹他们的安全措施。”
小娃儿就大人一样的叹了口气。
“祖祖啊,这些事情自有我爹,还有爷爷他们操心,你这会儿瞎跑出去,又气着我祖太太可怎么办啊?”
陈大江听的白胡子往上跷了好几跷,最后咕噜一声。
“她才不会关心我呢,天天出去带着一帮小老头儿老太太的跳舞,唱歌,我在家里几天也不见她来关心问候我一声。”
申娃听的就不乐意了。“祖祖,你又瞎说了吧,明明我祖太太一天几趟的来看你,可你还是嫌她不陪你。难怪祖太太总是抱怨你,说你老还小,老还小……”
然后,申娃的脑门被陈大江叩了一个。
“臭小子,有你这样说你祖祖的吗,你爹,你爷爷都不敢这样说我,你个小毛孩子,欠揍了是不是……”
申娃气哭了,咧着嘴眼泪要掉不掉的。就在这般委屈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
“哟哟,这谁威风这么大呀,大清早的居然就冲我们申娃发火了。”
老头一听,吓的赶紧揽住申娃的肩膀。
“申娃啊,祖祖是在跟你开玩笑,我们申娃最乖,最听话了。刚才祖祖的玩笑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哈哈……”
申娃这才把自己伪装的眼泪收回去,哼,他才不跟这老顽童祖祖计较呢。不过,看见老太太后,他欢腾的跑了过去。
“太太,申娃好想你呀。”
曾玉洁轻轻摩挲了孩子的脑袋一下。“嗯,申娃乖,赶紧去上学吧,要不一会儿会迟到了呢。”
申娃点头应好,跑了几步,又回来问她们。
“太太,祖祖说要去看外面?”
“行,我知道了。”
等到二娃的孙子跑远了,曾玉洁才回头瞪一眼陈大江。
老头嘿嘿赔笑,好脾气的凑到她面前。
“老婆子,要不就我们俩去外面走走。”
“大夫说了,你这风寒还是得注意一些,可不能二次受寒,若不然后果很严重”
“我身体那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大夫主不是喜欢小病说成大病。”
然后,曾玉洁就拿眼看着他。这一下陈大江不敢再胡乱哼哼了。但是,他也不死心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得闷在家里。
“老婆子,二娃虽然当爷爷了,可他还是办事有点毛躁。五十年庆可是大事件,还有几位王爷也要来参观,更是有另外的几个小国家的国主,也跑来参加了。这么多人,万一出个啥事儿……”
曾玉洁轻轻拧了他一个,老头一脸苦哈,但是,却又背过身去悄悄乐开了花。
果然,老婆子接下来的话让他放心了。
“不就是想去看个热闹么,行了,我一会儿陪你去。不过你出门了,可得听我的,不然……”
“一定听媳妇的话。”
曾玉洁就嗔他。“重孙子都有的人了,还媳妇媳妇的叫,你羞也不羞?”
“不羞,叫我媳妇儿,哪里会羞啊。嘿嘿,走吧,老婆子。”
瞅他这精神抖擞的样儿,曾玉洁也只能摇头,进屋把扇子放下后,又洗了个脸,抹了些香脂,这才拎着小香包出门。
才一出来,便被陈大江握住了手。
“走走,别迟到了。”
“还说二娃一把年纪不稳重,我看你现在就算是有了重孙子,还是不知稳重为何物。”
“那证明我人虽然老了,但是心却是一直年轻态。”
“咳,真是羞也不羞……懒得说你。”
同样满头白发的大花,还有春分,以及二梅三梅结伴而来。大梅前些年去了,陈三也在五年前因病重走了。留下好几个小妾生养的儿女,现在都归大花教养着。
这人说来也是怪的很,以前陈三还在的时候,大花不是打牌就是买买买。恨不得把家里的钱全给花掉了。
可自从陈三没了,她当了家里的老太太后,这些爱好居然一下子就不玩了。
每天不是带一下孙子女,就是教养那帮留下来的庶子女。不得不说,严肃认真起来的她,反倒是少了那些戾郁,多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春分这些年活的有滋有味儿,和陈四就算是年纪一大把了,也跟她公婆一样,没事儿就恩爱一番,看的儿孙有时候都眼酸。
二梅虽然一直单身,但也是一个快活的老太太。年轻时候还跟三梅比一下长短,谁的生活富裕之类的。
这上了岁数,姐妹间的感情反倒是好了起来。在三梅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帮忙出点主意。到现在,俩人一出门就必定会叫上对方。
这会儿相约过来陈家老宅,一瞧见俩人,几个人都乐呵了。
“我就说了,今天二哥肯定呆不住,必定要出去转一转,走一走的。”
二梅拍手,冲四梅挤眉弄眼。
“是是是,二姐你说的都对,你反正是最了解她们的。”
春分因为这些年日子过的顺遂,所以越发有肥胖起来。走过来的这一段路,就累的气喘吁吁。
“二嫂,我要二嫂……咳咳……”
陈大江看不得这个弟妹一来就要跟他抢媳妇,是以很是嫌弃。
“我说春分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是一来就找二嫂?”
“我就要二嫂。”
余春分上了岁数,就越发不害怕这个曾经威风祥麟的二哥了。
她上前扒拉着曾玉洁的手,又习惯性的在她手背蹭了好几下。
“嘿嘿,我得蹭一些福气,这样我就可以不那么咳嗽了。”
曾玉洁都无话可说了。这些年春分身体不好了,就又开始捡起年轻时候的毛病,一遇到她了,就得跟她靠近,或者是蹭她手。
美其名曰说蹭福气,其实,就一种心理安慰。w
“都跟你说了,光是心理治疗没用,最重要的还是你得多动,多走,少吃那些油气大的东西……”
余春分就陪着笑,一副你怎么说我怎么听,但是,能不能做全凭我的样子。这让曾玉洁真是气的狠了,狠狠戳了戳她额角。
“你呵,这些年真是被老四惯坏了。”
“那二嫂你也是被二哥惯坏了呀。”
陈大江就嘿嘿的乐。“我媳妇儿,当然得宠着了,惯不坏她,你们嫂子懂事的很。”
几个人听的直乐呵。走出门没几步,又遇到陈大东和七姑一起过来。
于是乎,一群白发的老头老太太的,就这么结伴一起往城中心而去。一路上,有不少象他们这样的老人家。
每个路口,则站胳膊上栓着红袖套的人,有遇到马车,过来,便会在一定的地方劝阻,让把车停在外面。
“五十年庆,现在城里面除了那几趟专门路线的马车,旁的马车可不让进了。”
“就算是专线马车,也不太好走,还不如我们这样用腿走路强呢!”
陈大江深以为然,看着人来人往的路人,他有些激动。
“老婆子,这可是我们建立健全的城市呀。”
“是,这是我们建立起来的城。”
二梅虽然没参与多少建设,但她也是见证了这座城,是怎么从穷困,走到繁华,再到现在这般模样。
“二哥,二嫂,当年你们总是说,我们这一代人不辛苦,那我们下一代,下下一代就会很辛苦。我们这一代人没有城,那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也会没有城。现在我们建立健全了今天这座城,不光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我们的儿孙后代。你们做到了!”
夫妇俩呵呵的笑,陈大东也是感叹的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好多房子,还是当年他带着人造起来的。
当年那一帮建筑人,大多数都不在了。他现在耳朵也有些背,但是,眼睛还能看。虽然听不清楚他们说的具体的话,但他知道,这是在细说当年的功勋。
“这儿是我们一代人的奋斗,更是我们后代人的维护。看那一群娃儿,他们多有朝气呀,呵呵……”
陈大东的话,让大家都很是赞同。
前面那群跑来的娃儿,也有陈家的几个孙儿。
三娃现在也告老还乡,就在红城当起了城管部的一个老干部。这会儿看见爹娘一群人过来了,便赶紧迎上前,叫来几个城里的助管员,让帮忙带到前面几个提前订下的座位。
“爹,娘,你们先进去参观一下我们红城回忆,一会儿再到这儿来坐,这几个位置,全是给你们留下来的。”
“哟,还有红城回忆啊,这我们可得瞧瞧去。”
曾玉洁来了兴致,也不知道,孩子们都弄了什么样的记忆。
“爹,我陪你们进去吧。”
三娃把手里面的事务交给协管后,便跟着一起往里面去。
几个人都觉得这样不好,但三娃说了,他原就定好了这一天要陪她们一块儿去参观。为此,陈大江表示老头儿有意见的很。你们明明就知道我要去,还把我的位置都安排好了。
为什么我出门的时候,这个阻止那个拦的。不过,他的意见终归没人听就是了。
在曾玉洁挠了他老胳膊一下后,这人就自动闭嘴。
大丫,还有四丫五丫,今天都盛装站在门口的。一瞧见几老来了,全都迎过来。
瞅着小女儿都满头华发了,曾玉洁不得不感叹一句,岁月真的不饶人。
“娘,我陪你一块儿去看,里面居然有这么多娘的身影,难怪好多人参观之后,都感叹我们红城女儿多娇媚,但是也多英气。”’
“哦,我到是不知道,你们都摆了些什么东西,走走,看看去。”
被五丫说的怪有兴趣的,曾玉洁甩开胳膊就往前大步行去。才到门口,便看见一副画,还有几条被制作成了标本的树枝。
那是一张很是萧调的画面,上面只有一株孤零零的红色树叶子的大树。
在树下,一群人正在打量它们。可以看出,这一行人简装出发,队伍也很是简陋。
曾玉洁一瞅,便乐的拉着大丫的手。
“这是我们才到红城时候的回忆,我猜呀,这必定是你或者是四丫画的!”
“娘,你说对了,这画作是四丫画的。她这些年不光是医术好,画画的水平也是直线上升。我们几个里面,也就是迎金的画技,可以和四丫相媲美了呢。”
大花一听赞扬自己儿子,便也挺直了胸膛。
“对,迎金的画儿不错,这些年画的风景画,可是被不少人买走了呢。”
若是搁在五十年前,她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那几个儿子里面,有一天会培养出一个大家出来。
如今迎金的画作水平,可是排的上号的。当然,四丫在晚年后,画作也是能排上号。
“这俩孩子都不错,我们家还有好几个儿孙都很会画画。看来,这里面都有他们收集的画作呢。”
一路走来,画的东西比较多。有陈家儿孙们对红城印象的画作。
更多的,则是别人家的儿孙们,在听了老人的讲述后,再把当年的场景还原回来。
“这是当年我们家修房子,招了很多的人,然后,大家伙儿收工就拿粮食。呵,说来谁相信,当初红城穷的饭都吃不起。一个个壮劳力,只要一斤粮食,就可以把房子修好。”
提到这事儿,不少人都乐个不停。
好多还存活的老人,就指着跟儿孙们说,当年是有多穷,有多苦难。
直到后面,画作颜色越来越亮。
钱家嫂子做酱菜,签订合约,并且拿到了第一桶金。
红城第一次举办美食展览,人们对美食的喜欢,还有投票。
得奖的人,只是拿着二十两银子,便笑的一双眼睛都瞧不见了。画面上,那扑面而来的浓厚幸福,让围观的人感叹,原来,当年真的有那么穷。可是,又那么有奋斗精神。
陈大江牵着老伴的手,一路走,一路看,每一个场景,都是他们熟悉的。
直到最后,看见他当年在比赛场上的一声呐喊。
“我要向媳妇证明,我宝刀不老……”
然后,老头得意了。
“我……我现在也是宝刀不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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