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满头大汗却依旧挥剑不停的身影,雪白的刀锋从那人的头顶迅速落下,轨迹像是笔挺的竹节一样刚直而丝滑,剑气裹挟着乱流,将地上的枯竹叶席卷而开。
不得不承认,那个挥剑的人毅力十足而且姿势相当标准美观,手中的名刀做工考究、纹路精美,略带弧度的刀身细润得像是朝阳下富士山浑然天成的藏白曲线。
没有哪个握着一柄名刀正在勤奋练剑的剑士值得沈子凡说出“失望”这个词。
除非那个人是矢田雄!
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矢田雄完成最后一下的挥刀动作后迅速向后转身望去。
“沈子凡,你来干嘛?”矢田雄身体瞬间紧绷,握着名刀宗武切的手臂青筋暴起,他眼睛微眯以警惕的姿态看着沈子凡,虎视眈眈。
“我说碰巧路过你信不信?”沈子凡耸了耸肩,矢田雄只是死死盯着他,敌意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只是碰巧走到这里来的,然后再碰巧听到挥刀声就闻声过来了,看到是矢田雄学长你,我也有点失望。”沈子凡叹了口气,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你如果是来嘲笑我的,那你尽管嘲笑吧!”矢田雄望向沈子凡的眼神决绝。
“别介,我真没有在针对你,况且你除了自大了点、剑道之心脆弱了点、为人卑鄙了点,也没有什么好值得我嘲笑的了。”沈子凡挥了挥手,微笑着说。
“除了剑术,你骂人的功夫也是一流……”矢田雄说着,看着沈子凡,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好几次嘴巴张开又马上闭合。
“你挑衅我,我在众人面前把你揍得失去意识、颜面尽失,这很公平,所以你也不需要向我道歉。”沈子凡率先说道。
“沈子凡君,对不起。”矢田雄向沈子凡九十度弯腰鞠躬。
如果说沈子凡确实是跟踪而来对他冷嘲热讽的话,矢田雄绝对不会如此诚恳且直白的道歉;但沈子凡好像确实如他所说是碰巧路过,而且对方好像对于他在狮心会的宴会上的挑衅以及恶言相向表现得没有那么介意。
这就是沈子凡高情商的地方了,他先是把吐槽矢田雄的话以玩笑的方式讲出,然后看穿了矢田雄扭捏的心态并一语道破,这足以说明沈子凡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或者说,他矢田雄还没有让沈子凡对他斤斤计较得理不饶的程度,或许真如沈子凡所说,虽然矢田雄比他年长,但对方对他的挑衅在他看来无异于不懂事的孩童的嫉妒而已,教训一番也就过去了。
当然,面对矢田雄诚恳的道歉,沈子凡也不扭捏作态起身避让,反而是点了点头坦然受之。
“沈子凡君,其实我心有业障,不知当不当询问。”矢田雄看着沈子凡,犹豫地说。
“但说无妨。”沈子凡点了点头。
“我每日万次挥刀、万次入鞘,十年以来、风雨无阻,宫本家的家主也曾赞扬我在剑道之上的天赋过人,但我始终发现我与你们还是有差距。”矢田雄看着沈子凡,不耻下问道:“敢问我与你们相比,差在何处?”
“你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吗?”沈子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矢田雄。
“日思夜想,宿不能寐。”矢田雄重重地点了点头。
“矢田雄学长,你这种心态就很有问题,我也冒昧地问一句,你的剑道之路追求的是什么?”沈子凡朝矢田雄问道,“是坚韧本心?还是将你们门派的剑法发扬光大?亦或者是剑道之上前路无人的最强之路?”
假如是面对宫本家或是犬山家的家主长辈,以往的矢田雄会拍着胸脯昂首自信地说他想要摘下那个“最强”称号,但此刻面对沈子凡他犹豫了,经历了与沈子凡那场惨痛的败仗,矢田雄的剑道之心,动摇了。
“学长,我问这个问题,归根结底是想知道,你的剑道之路是与谁争锋?”等待矢田雄沉默了半晌后,沈子凡有一次提问。
“与剑道之上的同行者……还有我自己。”矢田雄回答的有些底气不足。
“如果是昂热校长在这儿,听到你这个回答,我都能想象的到他的反应。”沈子凡失望的摇了摇头,“昂热校长一定会拿竹刀刀鞘抽你屁股,然后骂你一句愚蠢。”
“为何?”矢田雄皱着眉头问道。
“如果你的剑道之路是与我们这些同行者的争斗的话,那你的剑道就是一往无前的无敌之道,你会在这条路上战胜遇到的所有对手,假如败了就起身再战!”
“如果你的剑道之路是磨砺自身的路,那你的目标就是今日之你胜于昨日、明日之你更胜今日,你会一天天的进步、一天天的积累,直到厚积薄发,从刀鞘里斩出你此生最满意的剑!”
“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可我在问你时,你想两相占据,学长,你太贪心了。”沈子凡沉声道。
“剑道之路,不是本该如此吗?锋芒与内敛并存。”矢田雄反问道。
“锋芒与内敛并存指的是在该锋芒的时候锋芒毕露,在该内敛的时候稳如泰山,而不是像你这样自相矛盾,贪多嚼不烂。”沈子凡说。
“我给你打个比方。”
沈子凡弯腰俯下身子,手掌压于黑伞伞柄上,以居合的姿态死死锁定矢田雄。
“你现在什么感受?”
“像是被一座沉重的山给压住,你那股敛藏于剑鞘的气势让我很窒息,几乎要喘不过气。”看着锁定自己的沈子凡,矢田雄几乎被沈子凡的气势震慑得身体僵直,就像是真的有一座泰山屹于他的头顶。
“那么现在呢?”
在问出这句话之后,沈子凡的逆刃刀出鞘,黑色的刀芒一闪,锋利无匹的气势汇聚一线朝矢田雄袭来,矢田雄下意识地想举起宗武切抵挡,但他的速度慢了一线。
黑色的刀锋如一条夺命之线停在矢田雄眼前一寸戛然而止,豆大的汗珠从矢田雄额头上砸下,在前一瞬,他真真切切地被死亡笼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