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东山心中畏惧,在场其他人也谈不上轻松。
在场十多名重臣,虽然有圣人的一手提拔的旧臣,却也有澹台悬夜拉起来的新臣,就譬如兵部尚书苏伦,那就得了澹台悬夜的赏识,在圣人被软禁期间,澹台悬夜以伪诏直接任命。
圣人夺回大权之后,却也没有对澹台悬夜提拔的人大动干戈。
其实众臣也能明白,朝堂这些年几次倾轧,掀起一轮又一轮血雨腥风,许多有能力的朝臣或死或囚,甚至还有些官员跑到了东北,如果圣人再来一次血洗,朝廷只怕就没有几个能干事的人。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圣人肯定暂且留情,保障朝堂的稳定。
不过此战过后,国相重新掌权,到时候国相是否会掀起一场风雨,那是谁也不敢保证了。
澹台悬夜既然能出重拳清洗国相党,那么国相回过头来再血洗澹台悬夜提拔起来的人也是理所当然。
有人心里却是想到,在大战之时,圣人却将朝中重臣召集到宫中御书房陪侍,也并无商议什么要事,看来这是担心这些重臣在这敏感时候轻举妄动,入宫那一刹那,只怕就已经被视为人质。
有了这个念头,众人更是心下凛然,不敢吭声。
一阵沉寂过后,忽听得外面又有一名太监跑进御书房内,跪下禀道:“报,奏禀圣人,城外突然出现一支骑兵,趁明春门没有拉起吊桥,突袭了明春门!”
圣人本来是气定神闲,听到奏报,赫然变色。
在场众臣也都以为圣人经过精心部署,肯定是大局已定,谁成想却突然有这样的奏报传上来,都是惊骇。
“莫兴德难道没有防备柔玄叛军的骑兵?”圣人猛然起身,怒道:“他竟然如此愚蠢?”
“奏禀圣人,莫将军一直都盯死了叛军骑兵,此刻我军骑兵正与叛军骑兵厮杀。”太监禀道:“突袭明春门的骑兵,并非柔玄叛军。他们奏报说,那支骑兵的甲胄十分坚固,战刀也非我唐军马刀,有人听到他们自称是火甲龙骑!”
“火甲龙骑?”圣人一怔,扫视众臣,目光最后落在兵部尚书苏伦的身上,问道:“苏伦,你可听过这个名字?”
兵部尚书立刻起身,躬身摇头道:“回禀圣人,我大唐十八州,并无这样的骑兵编制,如果存在,会在兵部有记录。而且骑兵名称,也不会有人敢使用龙骑二字。”
“他们使用的不是唐刀,难道不是我大唐骑兵?”有人狐疑道。
“除了我大唐骑兵,又有哪支异邦骑兵能在我大唐境内穿梭?”苏伦道:“嘉峪关已经封锁数年,切断了兀陀人东进之路,北方草原诸部有边军盯着.......!”想到什么,向那名太监问道:“这支骑兵有多少人?”
“一百多人。”太监道:“他们杀死了守门的兵士,控制了明春门。”
众人听说只有一百多号人,顿时松了口气,但瞬间就意识到不对。
虽然在场众臣大都不懂军事,但也都是精明过人之辈,这道军报在脑中思索片刻,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信号。
圣人策划了最后的大决战,以数倍兵马夹攻一支疲惫之师,柔玄军就算再能打,在这种正面硬刚的血战中,也根本不可能有获胜的希望。
柔玄军只要发现自己被夹击,唯一的想法就只能是血战突围,根本不可能还会对拿下京都有奢望。
所以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安排一支骑兵去夺门。
因为即使夺下城门,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更何况奏报说的也很清楚,夺门骑兵不是柔玄兵,而是火甲龙骑,连甲胄和战刀也与柔玄军完全不同。
这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一支连圣人都没有想到的兵马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上。
今夜一场大决战,是圣人精心策划,而突如其来的莫名之时也加入战场,当然不可能是赶巧那么简单。
兵马战前的部署、隐蔽、战术等等诸多军务都不是想到便能做到,而是经过严密的计划。
就像今晚突然杀来的西川军,当然不是突然赶到,肯定是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经赶到了京畿,不过是做好了隐蔽,只等着最佳的时机出现而已。
如果今晚另有一支兵马也在京都城附近,那就只能说明那支兵马同样也是事先做了周密的计划,不但隐藏了行踪,而且对京都这边的战况了如指掌,所以才能从容不迫进行计划,也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投入战场。
既然上百名火甲龙骑就敢趁机抢夺城门,那就只能证明火甲龙骑背后的大军做好了今夜杀进城内的准备。
群臣能想到这一点,圣人当然也能想到。
但到底是哪路兵马突然杀来?
圣人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麝月麾下的徐州军。
澹台悬夜战败过后,徐州军兵锋正盛,而且麝月既然与太史存勖合流,那么下一步肯定是要挥师北上,直取京都。
但是作为京都最大的威胁和敌人,圣人当然对徐州那边的情况一直都是异常的关注。
紫衣监被澹台悬夜一场大清洗过后,萧谏纸和罗睺等一干支柱几乎被清扫一空,这个暗黑衙门虽然没有消失,但实力几乎是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如果只是紫衣监的官吏们进行更换倒也罢了,毕竟紫衣监最重要的一个作用便是为圣人掌控天下的情报,圣人虽然身在皇城,但紫衣监庞大的情报网络却能够将天下消息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经过二十年的发展,紫衣监早就已经建立了一套极其完备的情报网络。
可是魏无涯离世,萧谏纸和罗睺等一干要员逃亡,大批魏无涯的旧部被清除,直接导致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建立的情报网络陷入瘫痪。
这倒不是因为安插在各州的紫衣监探子们消失,而是紫衣监遭受清洗过后,萧谏纸等人为了防止紫衣监成为澹台悬夜掌握天下情报的工具,迅速对天下各州的紫衣监探子们下达了潜伏的命令。
紫衣监的情报系统就是萧谏纸亲自主持打造而成,他的潜伏令下达到各州,京都紫衣监也就无法汇集天下情报,成了空壳。
圣人已经无法利用紫衣监掌握天下情报,但自然还是从京都派出探子盯住徐州和江南那边的动静,而且这些时日都会有徐州那边的情况通过飞鸽传书送达京都,让圣人知晓徐州兵马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也正因为确定徐州军不可能迅速赶到京都战场增援,所以圣人才会对自己制定的大决战计划信心满满。
但这道奏报禀上来,圣人便知道这场大决战恐怕并不是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发展。
她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支兵马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但却明白,既然敌军抢夺明春门,那么这座城门就异常关键,必须立刻夺回来,否则一座京都城门控制在敌军手中,随时都可能导致大批敌军顺利杀进都城之内。
“立刻传旨,领澹台章岳调集四百龙鳞禁卫去夺回春明门。”圣人声音冷峻,“他若是那不会明春门,就死在那里。”
京都龙鳞禁卫的战斗力自然是不用怀疑,能骑善射,骁勇剽悍。
不过三千编制的龙鳞禁军,如今却是空缺不少。
当初澹台悬夜为了剿灭天斋以及获取书库,派出了八百龙鳞禁卫前往,但这八百名龙鳞禁卫却是一去不回,大部分都是归附到了秦逍麾下,成了火甲龙骑的主力。
要训练一名龙鳞禁卫,当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达不到标准,根本不会被编入进来。
而且澹台悬夜夺权之后,诸事繁多,也没有时间增补龙鳞禁军,所以如今守卫皇城的龙鳞禁军也就两千人上下,都是有澹台章岳统率。
那太监听得旨意,正要退下派人去传旨,刑部尚书朱东山却忽然道:“且慢!”
朱东山这句话冒出来,其他人都是诧异,圣人也是狐疑,看向朱东山。
朱东山忙道:“圣人,臣有事启奏!”
“何事?”
“明春门被叛军趁机抢夺,到底是何状况,一时间真相未明。”朱东山忙道:“臣以为龙鳞禁军的职责是守卫皇城,他们是京都最后的依仗,不可轻易投入战场。禁军的兵力并不多,两千兵马守卫皇城也是捉襟见肘,这时候再抽调出去,如果有闪失.......!”意识到自己此言不详,不敢继续说下去。
圣人却是盯着朱东山,神色冷峻,一时没开口说话。
众臣都是屏住呼吸,知道明春门失守,圣人肯定是在气头上,朱东山又话带不祥,圣人若是震怒,恐怕朱东山的人头不保。
朱东山低着头,额头冷汗直冒。
“难道任由叛军控制明春门?”圣人终于道:“今夜与叛军决战,除了龙鳞禁卫,所有的兵马几乎都投入进去,不调派龙鳞禁卫去夺回城门,又能指望谁?”
朱东山立刻道:“回禀圣人,还有刑部。圣人此前为了保障城内的秩序,并无将刑部和京都府的衙差们调出去参加决战。臣可以迅速集合刑部和京都府的衙差,凑上两三百人绝无问题。这些衙差也都是习过刀功,都有些本事,如今关乎大唐生死存亡,他们肯定会全力拼命。臣愿意带着他们去夺回明春门。”抬头看了圣人一眼,见圣人也正看着自己,立时显得异常决然道:“臣将竭尽全力,若不能夺回城门,愿战死城下!”
圣人叹道:“诸位爱卿都听到了,危难之时才知忠奸。朱爱卿挺身而出,实乃我大唐一等一的忠臣。夺门叛军不过一百多人,下了马也就稀松平常,朱爱卿领兵夺门,必会成功。”想了一下,才道:“朕再给你调三十名禁军,如此更会万无一失!”
朱东山谢恩道:“臣现在就去召集人手,夺回明春门后,立刻派人向圣人禀报。”也不废话,行了一礼,这才迅速退下去。
他前脚刚退下没多久,后脚又有太监进了御书房禀道:“报,奏禀圣人,有......有叛军,又有许多叛军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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