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纪二(1 / 1)

从康熙四十六年初冬到四十八年的春天,北京城里雪压冰盖,朝政局势神秘莫测。

太子胤礽行为不端,欺祖乱伦,被康熙皇上在一怒之下废掉了。可是,老皇上却想不通,胤礽这孩子平日不错嘛,为什么会于出这等事来呢?是不是中了妖法?可巧,大阿哥胤禔使用妖法魔镇太子之事败露,为康熙的猜想找到了证据。康熙在盛怒之中,让朝臣饲举荐太子。他指望大家重新推举胤礽,却不料,除了王掞等东宫的老人和上书房大臣张廷玉之

外,众口一词,全都举荐了老八胤禩。这一下,康熙皇上可真的生气了。他派张廷玉去叫简亲王进宫,又命众皇子跪在乾清门候旨。他,要把这局势重新翻过来,给朝臣和皇子们一点颜色看!

张廷玉领了圣旨,不敢怠慢。他急急忙忙地走出养心殿,不防却与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张廷玉抬头一看,此人正是奉召进见的胤礽。

张廷玉心里十分清楚,在皇上意图没有明说之前,胤礽仍然处在风口浪尖上,是个不能招惹,也不能得罪的人物。突然之间,两人撞到了一块,张廷玉一阵紧张,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邢年从里面走出来,替他俩解了围:“二爷,皇上叫你进去呢。”

张廷玉趁机一拱手,匆匆走了。胤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趋步进殿,跪下磕头:“不孝儿胤礽,叩见皇阿玛。罪臣久违慈颜,不孝通天。今奉召来见,请皇阿玛金安。”

才几个月工夫啊,这君臣父子二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昔日那雍容华贵的皇上,英姿勃勃的太子,好像都不见了。如今,一个变得老态龙钟、疲惫不堪;一个则是形容憔悴,满怀凄凉。四目相望,欲言又止。康熙眼中,泪光闪烁,胤礽却早已痛哭失声了。

康熙强压心头的悲凉,颤声说:“起来吧,身子骨还好吗?”

胤礽硬咽着回答:“回皇阿玛,儿子还好。只是……几个月不见,皇阿玛清瘦得多了。”

“唉!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你身子好,朕也就放心了。你中了别人的妖法,行事昏迷,不守正道,朕本来不该说你,可是有几句话,又非说不行。”

胤礽恭谨地说:“皇阿玛请只管教训,儿臣定然铭记在心。”

康熙语重心长地说:“嗯。你幼年失母,全靠朕来维护你。朕难忘你母亲对社稷立下的大功,所以,几十年来,任谁对你不好,朕都不宽容他们。这次老大用妖法镇你,也逃不脱朕的严惩。可是,妖由人兴,厚德才能载福。你平日不修身,不立德,脚跟不稳,被妖人乘虚而入,才遭了天怒。你明白吗?”

胤礽的心里根本就不信什么妖法。他正在暗自庆幸呢,要不是大哥给我来这一手,恐怕我就永无出头之日了。可是想归想,说归说,他敢把这话给皇上说吗?“父皇教训得极是,正说中了儿子的病根,儿臣确实是德不胜妖。”

康熙听了这话,感到宽慰:“嗯,知道这一点就好。你现在还不能复位,将来能不能复位,什么时候复位,全看你自己了。现在,朕要把你从冷宫里放出来,你可要好自力之,如果再有什么差错,那就无可挽救了。”

胤礽一听,喜出望外,连忙跪下磕头:“儿臣谨记父皇教训,请皇阿玛放心。”

胤礽被释放了,他自由了,他高兴地走了。可是,此时此刻,跪在乾清门外的皇子们,却正处在心烦意乱、六神无主之中呢。

就在这时,简亲王在一群太监侍卫的簇拥下,迈着沉稳的步履来了。只见他居中站定,清了一下嗓子说:“圣旨到!”

众皇子齐声山呼万岁,伏地听旨:“二皇子胤礽,前被妖法震慑,行事不端,已被废去。今大阿哥胤禔阴谋败露,罪行昭著,已遭监禁。着即将胤礽释放,赐第读书。至于皇八子胤在,乘主危国疑之际,广结党羽,交纳臣下,蓄谋不轨,窥测皇权。朕享有天下四十余年,岂能容此辈猖撅。着革去胤禩郡王爵位,锁拿至宗人府,严加追查,尔后处置。钦此。”

真是晴天一声霹雳。正在兴头上的老八和阿哥党的兄弟们,听了这圣旨,一个个呆若木鸡,面如土色。老八强自挣扎叩了头,说声:“儿臣遵旨。”眼泪就扑扑籁簌地流下来了。简亲王一挥手,几个侍卫走上前来,把一条裹着黄绫的铁链,套在八阿哥的脖子上,把他带走了。

简亲王又说:“奉皇上口谕,本王还要去马齐、佟国维那里传旨呢。诸皇子散去吧,各自回府,不许惹事生非。”说完,老王爷带着太监们走了。

他老人家一走,这里可炸窝了,老十、老十四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小子,八哥一倒,他们全都完了,能受得了吗?老十四胤礻题首先发难:“弟兄们,都别走,等我去见了父皇,要拿,把我们全都拿了算了。”

老十也大声疾呼:“好家伙,我们这大清简直成了混账世界了。阿哥们这个禁了,那个拿了,竟没有一个好人了。不行,我也要请见父皇,问一问明儿该谁了。”

在这群皇子中,只有四哥胤祯十分清醒。邬先生啊邬先生,你真是料事如神哪!嗯,如今老二胤礽被赦免了,老八却遭到了拘禁,整个翻了个个儿。在这节骨眼上,我可不能犯了众怒啊,想到这儿,他出来说话了:

“兄弟们,不要闹,听我一言。如今老大,老二,老三都不在,我年纪最长。老八犯了事,我也心疼。可是,父皇正在病中,又在气头上,我们兄弟这样结成伙的去闹,不行啊!依我说……”

他刚说到这儿,老十就蹦了:“哟嗬,还有个孝顺儿子呢!我说四哥,你如今美得不知贵姓了吧,打量着大哥、二哥、三哥、八哥全倒了,这太子的位子就该给你了是不是?嘿嘿,好啊,请问咱们的四王爷,您打算用什么年号呢?”

胤祯苦笑了一下:“十弟,你在情急之中,无论说了什么,四哥都不会怪你的。你要是对我有气,带人去拆了我的家,四哥也决不说一句话。可是,现在,你必须听我的。大伙全去父皇那里闹,只能坏事,只能给八弟添罪。好了,你们大家都回去,老五,老九,咱们仁去见父皇,保老八去。”

他们哥仨来到养心殿的时候,康熙皇上正靠在御榻上闭目养神呢。处置完皇子们的事,又派简亲王去传旨,命佟国维罢官回家,马齐降一级职务,罚俸三年,仍在上书房行走。这一下,伤筋动骨,废掉太子时的朝廷局势,全翻了个儿,下边会有什么议论呢,皇子们能安分一些吗?“国步艰难”这句话,朕念叨了一辈子,今天才知道,每走一步棋,都是困难重重啊!朕乏了,让谁来当这个太子呢?

他正在想心事,太监进来禀报说:“四爷、五爷、九爷请见皇上。”

康熙定了定神,心想:先听听他们几个怎么说,便传旨:“让他们进来。”

哥仨鱼贯而入,叩头行礼。康熙往下边一看:老四,一脸愁容,老五,浑身不自在,老九呢,却沉思不语。仨人请安不像请安,奏事又不像奏事,让人看了只想发笑:“嗬,你们这是怎么了?”

胤祯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奏道:“皇阿玛龙体欠安,按说,儿子们不该在这时候惊扰圣驾,可是,刚才内务府锁拿了八弟……”

老四的话没说完,康熙已经忍不住了:“哼哼……朕原来以为,你们是因为朕病了,动了孝心,特来请安的,想不到你们是为老八,怕他受了委屈,是不是?你,你们眼里、心里,还有朕这个父亲吗?”

康熙这话,说得可真够重的。三个儿子一听,扑通一下,全部跪下了。老五泪流满面地说:“父皇责怪得是。儿臣们不孝,儿臣们今日来,是因为瞧着老八怪可怜,求皇阿玛慈悲为怀,网开一面,饶了他吧。这也是儿子们一点手足之情。求皇阿玛圣鉴。”

老五这话,说得十分恳切,十分动情,康熙也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怜悯之情。他正要说话,却听殿外一阵大吵大叫,接着又是“啪”的一下清脆的耳光声。就听十四阿哥胤礻题在外边大声呼叫:“你算什么东西,敢拦阻爷的大驾?告诉你,这是我的家,里边坐的是我父亲!你懂吗?”侍卫张五哥却不卑不亢地说:“十四爷,你老打我、骂我,我不敢说什么,但我知道,这儿是皇上住的地方,也是有规矩的地方。不奉圣旨,我张五哥职责所在,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敢放你进去。”

康熙听到这里,明白了,哦,闹事的主儿又来了。他把几案一拍,怒声说道:“武丹,把老十四这个逆子带进来。”

老十四是个傻大胆,他梗着脖子进来了,直直地跪在康熙面前,大声说:“父皇,请治张五哥擅阻皇子见驾之罪。”

康熙头不是头,脸不是脸地训斥道:“嗬,口气不小啊,他挡了你的大驾吗?那么你不奉诏谕,擅自闯宫,又该当何罪呢?朕问你,你这位十四阿哥要强行进宫,有何贵干啊?”

“皇阿玛,儿臣有一事不明,想当面向父皇请示。”

“什么事?”

“八哥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铁链加身?”

“怎么,朕的诏谕,你没听见吗?”

“回皇阿玛,那都是莫须有的罪名。”

康熙火了:“什么,什么,你敢诋毁朕的圣旨吗?”

“皇阿玛,容儿臣回奏。让百官举荐太子的事,也是皇阿玛的圣旨。百官们遵旨行事,举荐了八哥。如今,父皇前一道圣旨,言犹在耳,后一道圣旨却降罪于八哥,故此儿臣不明,父皇的哪一道圣旨,应该遵守。”

老十四可真够大胆的,这句话还真把康熙问了个倒噎气,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怒声斥道:“胤礻题,你,这是对父皇说话吗?你你你,你狂妄!”

老十四这趟进宫,是有准备的。他是个没理搅三分的人,如今得了理,还怕什么:“回父皇,儿子虽狂而不妄。父皇处置不公,儿臣就要说话……”

康熙年代,那是封建社会啊,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父叫子亡,子不能不亡,那年月是不讲民主的。康熙处置老八,虽有道理,却不能明说,而且,也确实和前些天自己下的那道“举荐太子”的圣旨背道而驰。不过,康熙无论怎么英明,毕竟是位封建皇帝。老十四既是臣子,又是儿子,竟当面这样质问他,他能受得了吗?他真气坏了,噌的一下,从御榻上跳了起来,转身摘下墙上宝剑,“哐琅琅”拔剑出鞘,一步步逼向胤礻题:“好好好,你狂而不妄,朕处置不公。今天,朕宰了你这个逆子,看你还有何言……”

看见康熙气成这个模样,满殿的人全都惊呆了。平时老实巴交的老五,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灵性,他飞身上前,抱住康熙的双腿:“皇阿玛请息怒,不可如此啊!”说完趴在康熙的身边,放声大哭起来。康熙踉踉跄跄地后退一步,长剑脱手,“当”的一声,掉在地下。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颓然跌坐在御榻上,长叹一声说:“唉,罢了罢了,朕一生谨慎,从不做失德的事。可是,朕怎么会养出这一帮儿子来呢……”他也禁不住失声痛哭了。

众皇子一见这情景,也都忍不住哭了起来。过了好大一会,胤祯才止住哭泣,走上前来,一边为康熙轻轻地捶背,一边小心地劝说:“皇阿玛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儿子曾听一位老爪农说过,瓜在成长时,常有杈枝。要想瓜长的好,就要摘枝打杈,可是摘得多了,那瓜也就完了。如今儿子们不孝,惹父皇烦恼。皇阿玛在盛怒之下,先摘了太子,又摘了大哥和老三、老十三,今天,又要摘老八、老十四。皇阿玛,儿子们虽然不孝,但不忍心让父皇怒而杀子,留下千古遗恨哪!”

老四这话,说得十分在理,连一向忌恨这位四哥的老九、老十四也都受到了感动。康熙听了,默默不语。在这场风波中,他终于看清了老四的心,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说:“好吧,依你所奏,朕再放你们兄弟一马。老四,你去传旨,老大由拘押改为囚禁读书,其他阿哥,全都赦免,放他们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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