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湖哥儿的身份很快就查清了。他名叫时惟,是金陵一书香世家的公子。天命团攻破金陵城后,照例洗劫了城中所有的名家大家,时家也不例外。据说,还是杨铮亲自带人去的。时家的男子都是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宁死不屈,被杨铮全部屠杀,老幼对天命团没有用处,也难逃一死,最后只剩下了年轻女子和时惟这个哥儿。
时惟年方十五,肤白貌美,还未嫁人,是所谓的完璧之身,杨铮自然不会放过这等美人,强行把人收入了“后宫”。时惟受不了这等屈辱,当下就要咬舌自尽,杨铮却以他姐妹的性命加以威胁,他只能忍辱负重。杨铮“后宫”的美人多已认命,尽心讨好以求自保,只有时惟,对杨铮从来都是冷若冰霜,不假辞色。杨铮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每次时惟“侍寝”,都是被人抬出来的,全身上下惨不忍睹,昏迷个三四天是常有的事情。他越不愿意服软,杨铮就越爱折腾他,时不时地命他“侍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受宠。
虞笙听完他的故事,心情极其沉重。难怪时惟要自寻短见,若换成是他,他肯定也活不下去。时惟才十五岁,不过是半大的少年,出身在大家,却遭受了如此屈辱磨难。虞笙越来越意识到,他能出身在京中的侯府有多么幸运。可是转念一想,若天命团势如破竹,一路北上,那京城沦陷之后,他们这些所谓的王公贵族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去?
时惟苏醒后,虞笙和晏未岚一道去探望他。他们去的时候,时惟正坐在床上,双眼无神,脸色木然,好似魂魄出窍一般,看到他们二人,才有了些反应。
“你们是……”
虞笙道:“我叫虞笙,这是我夫君晏未岚,我们就住在你隔壁。”
“晏未岚……”时惟猛地看向晏未岚,“我知道你!你、你是杨铮的走狗!”
晏未岚扬了扬眉,虞笙尴尬道:“时公子,我们没有恶意,当初你落湖,还是我们救的你呢。”
“救我……”时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觉得,你们是在救我?”
虞笙想了想,道:“时公子,你不是还有姐姐和妹妹在么?为了她们,你也要活下去呀。”
“不在了。”时惟平静道,“她们都死了。”
晏未岚问:“谁告知你的?”
时惟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一旁伺候他的婢女忍不住道:“是丛夫人说的。”
虞笙看向晏未岚,“丛夫人又是哪位?”
晏未岚道:“将军‘后宫’之一。”
虞笙了然:“哦,懂了。”他走到床前,也不管时惟愿不愿听,说:“时公子啊,我觉得你姐妹未必就死了。万一是那个什么丛夫人说谎呢?他见你讨将军喜欢,心生嫉妒,胡编乱造,好让你自寻短见,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是不是?”
时惟依然闭着眼,但他表情微动,虞笙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晏未岚道:“我可以查清你家人的处境。”
时惟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问:“你为什么帮我?”晏未岚的名字,他在杨铮那听过几次。据说此人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才智过人,深受杨铮信任,“你有什么目的?”
晏未岚淡淡道:“我夫人想要帮你,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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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笙看着晏未岚的侧颜,抿嘴笑了笑。
这之后,虞笙时不时地就会来探望时惟。时惟的戒心依旧很重,不怎么和虞笙说话。虞笙倒不介意这些,总是笑眯眯的,找各种有趣的话题和他聊。当虞笙无意中说起有可以解哥儿热潮的药的时候,时惟第一次有了比较大的反应。
他坐起身,抓住虞笙的手腕,“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世间,真的有这种药?”
“有的有的,”虞笙被他抓的有点痛,“我用……我见别人用过,那药,确实可以解潮。”
时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赧赧地松了手,“对不起。”
虞笙大方道:“没事没事。时公子,你想要这种药?”
时惟沉默片刻,道:“每次我来热潮,那畜牲都要……”他双手死死揪着被子,声音颤抖着,“哥儿热潮时容易受孕,我、我怕……”
虞笙心中喟叹,安慰道:“时公子,等仗打完,你就可以解脱了。”
惟看着虞笙,神情有些古怪,“天命团还在,杨铮不死,我如何解脱?虞公子,你既是晏未岚的人,想必也是效忠杨狗的。你我立场不同,往后你还是别来找我了。”
虞笙挠挠头,“那我们不谈这个,说些别的吧。”
时惟冷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虞笙虽然同情时惟,也想和他交朋友,但他很清楚晏未岚的身份和立场绝对不能暴露给满园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只好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接下来数日,虞笙都没有去找时惟。同时,晏未岚告诉他,杨铮将于月底亲自率领主力精锐,向金陵城发起进攻。
虞笙问:“你要同他一起么?”
“不必,”晏未岚微微一笑,“我留下,替他守城。”
虞笙抱住晏未岚的腰,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前,小声道:“未岚,这是不是最后一战了?我们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晏未岚吻了吻他的头发,“是。”
随着月底的临近,天命团逐渐进入了备战的状态,满园的气氛也渐渐变得凝重。大概是因为太过紧张,虞笙近来都没什么胃口,连晏未岚亲手做的点心都吃不下去。
一日清早,虞笙睡醒时,晏未岚已经走了。小凤替他端来热水洗漱,欲言又止地瞅着他。虞笙问她有何事,她支支吾吾道:“昨夜我起夜上茅厕,看、看到……”
“看到鬼啦?”
小凤摇摇头,“看到晏公子去了隔壁院,待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虞笙迟疑道:“你没看错吧?”
“我擦了好几遍眼睛呢!”
虞笙有些纳闷,晏未岚三更半夜不陪自己睡觉,去找时惟做什么?外遇是不可能外遇的,他对晏未岚百分之一百的信任,但他也知道,晏未岚为了护着他,很多事情未必会告诉他。
胡思乱想是没用的,晚上晏未岚回来后,虞笙问了他这件事,晏未岚笑了笑,“被你看见了?”
“所以你去找他做什么?”虞笙好奇道,“还要专门瞒着我?”
“我查到他家人未死,所以去告知他这个消息。”
“只是这样?”
“嗯。”
虞笙能察觉到晏未岚有事瞒着他,他也不欲多问,他知道晏未岚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让虞笙没想到的是,在杨铮出发的前一日傍晚,时惟竟然主动来找自己,还拎来了一壶酒,“虞笙,你若空闲,能否陪我喝一杯?”
虞笙愣了愣,而后笑道:“没问题。时公子,请。”
两人一同进屋坐下。大概是修养得比较好,又得知亲人尚在的消息,时惟的气色看上去不错,脸不再惨白得吓人,嘴唇也有些了血色。
时惟斟了两盏酒,端起其中一盏,道:“虞公子,我敬你一杯,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虞笙不好意思道:“我就喊了两句,真正下水救你的是别人。”
时惟莞尔,仰头将盏中酒一饮而尽。虞笙酒量不好,只抿了一小口。
时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问:“虞公子,听说你是京城人氏?”
“对,我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京城……”时惟问,“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提及自己的家乡,虞笙话多了起来,“京城很大,很热闹,什么吃的玩的都有,特别是乞巧节和上元节的时候,长兴街人满为患,一条街能走上半个时辰,到那时还能见到不少异邦人。在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高门世家,去酒楼随便喝个茶,就能碰见不少权贵公子……”虞笙说着说着,眼神黯淡下来,“不过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自从天命团叛……天命团起义,京城就不如从前热闹了。”
时惟听得有些出神,喃喃道:“真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亲眼目睹京城的盛景。”他笑了一笑,“虞公子,你知道么,我的曾祖父是天元十二年的榜眼,后有幸任正议大夫,他为大渊效力四十载,年近八十才告老还乡。”
虞笙道:“一定会有那么一日的。”
时惟摇了摇头,又喝了杯酒。虞笙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一会儿,问:“时公子,你是涂了胭脂么?”
时惟用拇指划过自己的嘴唇,淡然道:“嗯,我今日看着,是不是好看了不少?”
虞笙老实道:“是瞧着有精神了些。”
时惟点点,“那就好。”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酒,时惟就起身告辞了。虞笙亲自送他出去,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的有些伤感。
虽然只喝了一点酒,虞笙还是有些晕,早早地就洗漱上床了,他还没睡着,晏未岚就回来了。
虞笙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未岚,你今天好早……”
“困了?”晏未岚温声道,“早些休息罢。”
虞笙往床里边挪了挪,“你来陪我。”
“好。”
不知道为何,虞笙明明很累,却没有睡意。他缩在晏未岚怀里,轻声道:“未岚,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心慌。”
晏未岚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在想什么?”
虞笙摇了摇脑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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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未岚静了一静,“睡吧。”
晏未岚的气息让虞笙的心平静下来,也渐渐有了睡意。可就在他要睡着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和催命似的。
虞笙猛地坐起身,慌乱道:“未岚?!”
“别怕,我在。”晏未岚起身披上一件外衣,“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嗯?”
虞笙点点头,忧心忡忡道:“未岚,你要小心。”
晏未岚安慰他:“不会有事的。”
晏未岚来到外间时,小凤已经打开了门。来人神色凝重,满目杀气,正是杨铮的一名贴身护卫。
不等晏未岚询问,那人就压低声音道:“将军……去了。”
良久,晏未岚才道:“不可能。”
那人急了,“我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怎么去的?”
那人恨恨道:“那个姓时的男宠,在自己嘴里藏了毒药,今夜将军宣他侍寝,就……”
“那个男宠呢?”
“自然也死了。”那人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那么毒的毒药。”
“现下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晏未岚道,“几位副将呢?”
“都已在忠义堂。”
晏未岚点点头,“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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