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透这一层,江景白突然想起高中和他关系还不错的一位男同学。
男生是本地人,家里是网吧的,可能从小耳濡目染,男生打起游戏自带大佬buff,父母怕他上瘾,时限掐得很紧,结果青春期不服管,触底反弹,他周末经常打着去补习班的名头跟朋友出去开机连坐。
男生当然不敢离自家网吧太近,每回至少跑出三条街外,但他也是倒霉,有一天他家生意太好,没有空机,一位老常客去了他在的那家网吧,回头就跟他爸说,你们家电脑配置这么高,为什么你家儿子非得跑去别人家打游戏呢。
把他爸给气的呀,当晚就是一顿胖揍,男生第二天上课向江景白吐槽,说他爸还骂他败家子,没经济头脑,上赶着给别人家送钱。
江景白那会儿听了笑得不行,还觉得他爸说的“送钱”没什么毛病,现在再听南钺说的“家里提供条件”,心里顿时有点复杂。
仔细想来,的确也是这个道理。
影视基地养着一批专业人士,即便没人租棚拍戏,日常维护也是要发工资的,放着现成的不用,跑去找其他家的棚子合作,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江景白没有在对不对劲上纠结多久,南钺给他的这份“奖励”正中靶心,杀伤力极大,对江景白小爱好展现出来的认可和支持分明已经达到了最大限度,这比物质层面的诸多供给更为致命,堪比无视防御的穿透性真实伤害。
江景白出片以外景居多,方便摄影师借用远镜头突显原作里的大氛围,也方便后期修片时发挥脑洞,而棚拍成本高,次数本就偏少一些。
南钺说他有空可以去基地了解一下摄影棚的情况,江景白满心熨帖,嘴上应着,也没有真要打过去踩点的打算。
两人收拾好了坐到床上,江景白照例玩了会儿手机,南钺在他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前段时间一直在读的一本书,密密麻麻全是字,很有厚度,像块砖头。
江景白捧着手机,目光落在屏幕,眼神比看书的南钺还要专注。
页面大标题加粗醒目:[男朋友比较成熟,过生日送他什么礼物比较能让他开心?]
江景白到底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衣帽间里的那份大礼,他也想让南钺开心,两人还在厨房亲亲抱抱的时候,他就开始考虑该拿什么当作回礼了。
这是一个社区型问答平台,比网上那些送给成熟男士的(过时)礼物排行榜靠谱一些。
点赞数最高的那条回复写得很长,但是可以用八个字来完美概括:对症下药,投其所好。
这话说得简单,一下就把江景白难为住了。
抛开工作,江景白只见过南钺用手机电脑浏览新闻,再不然就像现在这样,睡前从书架抽出一本书,坐在他身旁安静翻阅,等时间差不多了,关灯搂着江景白躺下,或腻歪或单纯说话,日复一日,用“单调”来形容南钺的生活习惯都不为过。
在一个没有特别偏好的男人身上发现爱好,江景白暗暗琢磨了一通,感觉自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他斟酌得认真,没察觉到南钺把书翻过一页,往他这边瞥了一眼。
南钺能注意到江景白上床后举动不太正常,对方骨头里有些懒散,每晚在床头坐着坐着,腰背都会不自觉地躬下去,慢慢倚到靠枕上,如果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内容,还会贴着南钺胳膊跟他分享,从来不会像今晚这样刻意和南越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这番小动作做的,简直像把“不想让南钺发现自己在看什么”贴到了脑门上。
结合江景白的脾性,南钺对他脑袋瓜里正琢磨着的东西心知肚明,表面还在佯装不知:“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
江景白循声看向他,南钺这才把视线从书页上移开,转头同江景白对视。
南钺本以为对方会先扯两句假话搪塞过去,没想到江景白撇开手机,身子一翻,直接将他左边胳膊抱住了:“南钺,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南钺低头看他,江景白眼睛眨也不眨地对过来,等一个答案。
很好,学会把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拿过来跟南钺沟通了,至少比憋在肚子里自己动脑筋要强得多。
南钺没打算一下子就把他情感认知里的“斤斤计较”扭转过来,不让江景白送他点儿什么,对方那点小心思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他没回避江景白提出的问题,给了个非常确切的答案:“袖扣。”
袖扣,江景白在心里默念一遍,他出cos时接触过这个名词,对它半分熟悉半分陌生。
袖扣多用于正装衬衫,而且是公认的最为优雅高贵的法式衬衫,现在市面上常见的衬衫款式大多是由美式版型改裁而来,袖口都是普通的纽扣式设计,用不到袖扣这种很有腔调的小配件。
江景白想了想,不记得南钺有在他面前穿过需要袖扣的法式衬衫。
“你好像比较喜欢穿袖口带着纽扣的衬衫,”他不确定地问,“真的想要袖扣?”
南钺“嗯”了声,继续翻书,提醒他道:“袖扣一般很难自己戴上。”
江景白闻言愣了一下。
这句话一方面解释了南钺很少选择法式衬衫的原因,另一方面也向江景白递来了某种暗示。
“一位经常配戴袖扣的现代男士,身后很大概率站有一位愿意每天早上抽出时间为他整理袖口的太太,”南钺说到后面目光往江景白身上一转,“或者先生。”
他语速不疾不徐,声调冷淡,字字砸进江景白心里,霎时漾开几圈涟漪。
江景白被他暗示明示轮流来的表达方式逗笑了:“你想要的到底是袖扣,还是想要我每天早上帮你整理衣服啊?”
南钺也笑,伸手在他下唇摩挲片刻,没有回答。
江景白半枕着南钺的肩膀,当真搜索起了袖扣的品牌信息。
鼻尖尽是小青年自身的体香和浴后暖烘烘的清爽味道,南钺被他紧密贴着,实在很难坐怀不乱地消化书中的句子,索性合上封面,陪他一起看。
江景白搜到这家网站只对品牌资讯和相关报价作出汇总,网页排版简洁,点进去就是条件筛选,他勾选上男士袖扣,底下刷地列出一排排的商品参数和官方公价。
江景白分别查看几家品牌的设计风格,询问了南钺的建议,最后暂时敲定了其中两家,准备有时间去实体专柜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选好袖扣,南钺抬手一指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显示时间。
已经超过十点半了。
江景白自觉把手机放去床头柜,老老实实地躺进被子里,等南钺关了灯,翻身滚到男人胸前。
南钺这回却没有在他肩胛一带抚摸轻拍,对他的伸臂投抱也无动于衷。
江景白刚嗅出一丝口头教育的味道,颈后便被南钺用手捏住,动作轻缓又不容抗拒地把他从自己怀里捉了出来。
江景白在满室昏暗中眨了眨眼睛,看不清南钺的面容,只通过对方喷覆在脸上的温热呼吸判断出,男人的脸和他贴得很近。
“你认为我准备的那些东西,份量太重了,是不是?”南钺低声对他说话。
江景白在被窝里动了动,调整了下姿势,他脚踝蹭到南钺身上,南钺略微将两条小腿间的缝隙拉开,供他将脚穿过去。
四条长腿在被下依偎交错,比胸口往上的面对面交谈更要和谐亲昵。
夏季睡衣面料薄滑,江景白躺下去的过程中裤脚难免耸上去了一小段,半截小腿光溜溜的贴着南钺,单是贴着不动就能感受出温软的触感。
“我给你,是因为我能给你。”南钺亲了亲他的鼻尖,耐心道,“如果我连自己有能力做到的事情都不愿意为了你去做,那我没资格让你像现在这样抱着我了。”
江景白的手还勾在南钺腰侧,闻言捏了捏南钺的衣角。
南钺握过在自己腰间不安分的那只手,捏着他指节把玩:“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没必要再以我为基准。”
两人一起搜看袖扣品牌时,江景白的眼睛总忍不住往前排六位数起步的标价上瞄,他知道那对南钺而言不算什么,很想给他更好的,可南钺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不给他上翻的机会。
在回礼这件事上,江景白肯定不愿意动用南钺的钱,以他的经济实力,南钺也不愿意让江景白买过于贵重的东西。
简单来讲,他们都愿意为了对方无保留的付出,但江景白只有十块糖,南钺却开了家糖果工厂而已。
南钺说完又怕资本差距会让江景白感到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要出言弥补,却一时遣不出合适的字词,只能笨拙地把江景白的手握得更紧,灼灼盯着眼前昏暗中的模糊轮廓。
江景白明白对方的意思,被攥着手无奈轻笑,他抬起下巴,凑到南钺嘴边,保持着要亲不亲的距离:“还不是你准备的惊喜太多了,接二连三的,要是不做点什么,我都不好意思了。”
从突然出现在g市的酒店开始,惊人程度一次比一次要命。
“这是我的问题。”南钺没去亲他,伸手掌在江景白脸侧细细摩挲,坦言道,“不这么做的话,我怕我平时态度冷淡,让你又像以前那样,误会自己不够重要。”
江景白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看向南钺的时候眼里全是暖洋洋的光,遇到有意思的事情,尝到很好吃的东西,哪一样都要和南越分享,甚至南钺手边不起眼的小件物品大多也是江景白给他添置的,即便两人白天分开各自工作,南钺也能感觉到自己没被对方忘掉。
南钺做不到像他那样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散发出“我很喜欢你”的气息,只能借用其他方式进行表达。
说到底,这些全是他不够聪明的示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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