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听了陈阳发问,脸上马上又呈现出一副老实的表情。双手在身上一阵乱摸,摸了一大会儿,这才摸出了一盒老刀香烟。熟练地撕开了包装,从容不迫地抽出了一根递给了陈阳。
陈阳全程看着周桐的一系列动作,毫不顾忌地盯着他的眼睛。但是他在周桐眼里,虽然依旧看出了那种木纳,却丝毫看不出一丝恐惧。
陈阳嘴角轻轻地挂出了一丝微笑,随手接过了周桐递来的烟,就着他划着的火柴,点着了香烟。
周桐拿着烟盒,却没有给自己也拿出来一根,“这不是没烟了吗,下去买了一盒烟,刚上楼,就被隔壁小秦给叫过去了。”周桐脸上一本正经地说着刚才的情况。
说话的时候,周桐不时地抬眼看陈阳的反应。
“机要室小秦?他找你什么事?”陈阳一怔,问道。
“这不是替您去干活了吗。”周桐笑着说道。
“替我干活?什么事?”陈阳有些纳闷地问道。
“小秦那不是有份文件,急着等着您签,但是您又在和青木课长谈事情。一时半会儿又结束不了,小秦呢,也着急走,我不就替您把字给签了吗。”周桐小心翼翼地说道。
陈阳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桐,嘴里没有说话,他倒要看看周桐具体有什么反应。
“哎!要不是小秦,换个别人我都懒得管!我这不是和小秦熟吗!他又急着出去会女朋友,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先帮您签了。您不会生气吧?”周桐脸上地神色虽然没有变,但是眼神被陈阳看得却有几分躲闪。
陈阳失望地把眼睛挪开,暗自叹了一口气。
陈阳的确有些失望,他原本对周桐寄有很大希望。现在看来这个周桐的心理素质还是差了一些。
有些话其实不用说,在任何时候,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是话越少越好。
人家又没有问你,干嘛要抢着说啊?相信你了,这句话多余;不相信你,就会去调查你所说的话,反而会因为这句话而露出马脚。
这个周桐,还是对自己不够自信。陈阳暗暗想到。
对于周桐,他自己可能不知道,陈阳已经观察他好多天了。从他被分到二股的那一天,他就进入了陈阳的视线。
像周桐这种明显被看出来的傻,,无非两种,一种是真傻,另一种就是装傻。
真傻就不用说了,那么装傻就有点意思了。一个正常的人,干嘛要装傻?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使命?
陈阳很有把握地看出来周桐就是在装傻,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犀利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现在看来,周桐的心理素质还是差了一些。无论是在吃肉饼的时候,还是刚才和他的谈话,他都没有经过陈阳的考验。
陈阳在警察局内部,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帮手。现在发展肯定是来不及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是用之前就卧底进来的特工人员了,原本陈阳看上了周桐。不管他属于哪个阵营,先拿来用用再说。
但是通过几次考验,显然周桐并不合适。看来只能再找了。陈阳默默地想到。
“文件呢?”陈阳收回了望向周桐的眼神,轻声开口问道。
周桐听了陈阳不再纠结自己时间差的事了,眼睛里顿时现出了一丝喜色。
周桐的这个变化,也没有逃过陈阳的眼睛,但是陈阳只作不见。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周桐有些浮躁啊,陈阳想到。
“在,在这。”周桐从怀里拿出了文件。
陈阳接了过来,眉头一皱,左右翻了翻,封条火漆已经被染得黑漆麻乌。
“怎么回事?”陈阳不悦地说道。
“我们俩着急,把墨水瓶打翻了。”周桐脸上显得惴惴不安地说道。
“瞧你俩那点出息,还能干成点什么!下次小心一点。”陈阳随口说道,就进了办公室。
“小韦,咱们警察局后面是不是有个小角门?”陈阳一边拆着牛皮纸公文袋,一边把头探出去问道。
“有啊,不过上了锁,平时没有人从那里走。”韦丽在外面答道。
“噢。”陈阳答应了一声,随后说道:“没事了,小韦,你下班回家吧。”
“我没事,等您走了我再走。”韦丽纤细地声音从外面传来。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可能要加班,明天就要出差了。”陈阳说道。
牛皮纸公文袋打开了,陈阳从里面取出了文件。
文件是普通加密电文的通用密码。这种东西可能隔一段时间就会一换,他是华北政务委员会下属各个部门之间互发电文时的通用初级密码。
密码级别虽然低,但是它却是各种密码的基础。这种东西到了密码高手手里,这就是宝贝。
看来周桐刚才不惧危险,显然对这个文件袋里是什么文件已经很清楚,这才冒险传递出去。
这也说明警察局附近,应该有周桐他们的一个联络点。而且周桐这么有恃无恐,想必也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最为重要的一点,警察局内的卧底,可能不止周桐一个人。周桐很可能还有同伙。
这个周桐,他究竟是哪个方面的?不过无论他是那个方面的,现在都算是自己的朋友。
陈阳微微一笑,打开了保险柜,将文件放进了保险柜里,随手关上锁好。
“股长,那我先走了啊。”外面传来韦丽的声音。
“嗯。明天早上,看到齐玉林,让他带着他们小组在办公室等我,哪也不许去。”陈阳隔着屋门说道。
“哎,我知道了。”韦丽说道。
“周桐!”陈阳隔着门大声喊道。
“哎。”周桐答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来。
“下班了,你也回去吧。明天你到缎库胡同,让老范盯好苗俊的案子。”陈阳整理着办公桌,随意地说道。
“啊?是!”周桐先是一怔,随后连忙答应。
周桐答应完之后,站在那里没有动。陈阳整理好桌子之后,一抬头,看见周桐还站在那里,笑着说道:“没事了,怎么还不走?还想让我请你吃晚上饭啊?”
“啊?那倒没有,股长没有别的事了吗?”周桐纳闷地问道。
“没有了。你还有事吗?”陈阳也诧异地问道。
“没有了。”周桐想了想,实在没有理由再搪塞了,于是开口说道。
“没有就回家!”陈阳笑着说道。
“那股长我先走了啊。”周桐说道。
“走吧。我还得等会儿,明天出差,手头一些事要处理一下。”陈阳看着周桐,笑吟吟地说道。
周桐下楼梯的脚步声响起,陈阳听得很清晰。
明天就要出差了,陈阳当然还有许多的事要做。最重要必须做的事,就是要先找到陈正树,向他示警。
三叔的联络方式不能再用了,至于陈正树接下来用什么方法找到“管家”,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陈阳能够做到的只有这些。
找到陈正树不难,这个方法几天前陈阳就已经想好了。外面不是还有两个陈正树手下的行动人员在等着自己的吗?跟着他们不就找到了陈正树的家?
陈阳打开衣橱,选了一件青色长衫穿在了身上,随手又抓起了一顶藏青色的礼帽戴在了头上,略微朝着额头上压了压。随手有朝兜里装了一样东西,这才关上了衣橱。
特务科在行动的时候,难免会跟踪目标,这样变换身份就很重要,所以这样的衣橱每个人都有一个。
只不过下面小特务的衣橱都是集中在一起,而俞晋和与陈阳,却是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所以这衣橱,也就在办公室中。
这也就是老吴为什么会闹意见的主要原因。他已经是股长,按理说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就像陈阳一样。
特务科大办公室中,有两个单独的办公室。一个俞晋和用着,而另一个则是什么职务也没有的郑艳雯占着。
老吴身为股长,每次更换衣服,也得和下面的小特务们一起,这也就是他那次为什么闹意见的主要原因。不患贫,患不均尔!
陈阳换好了衣服,悄悄拉开门缝,外面已经静悄悄地没有了人。陈阳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勃朗宁1911手枪,别在了后腰。随后又拿出了小巧的掌心雷,塞进了袖口之中。
陈阳出了办公室门,锁好之后,匆匆下楼。此时已经快六点半了,办公楼中早已没有了人,陈阳的皮鞋发出的哒哒声,整个办公楼都能听见。
一楼的特务大队还亮着灯,但是里面却没有声音。他们需要留人值夜班,可能这会儿值夜班的人出去吃饭了。
警察局有食堂,但是伙食太次了,每天不是白菜,就是土豆,就算有点子肉,那也是大肥膘子。所以警察们都愿意到外面吃饭。哪怕是吃碗卤煮呢,也比饭堂的饭强。
陈阳出了大楼,却没有朝着大门口走,而是直接向着后院走去。
警察局的后院是一大溜平房,这个地方被侦缉大队占用了。现在的侦缉大队,也归陈阳管辖,所以陈阳也就来过几次,知道后院的西北角,有一个角门,不过常年挂着锁。
侦缉大队的平房里黑着灯,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想来是都下班了。
这一段日子里,侦缉大队很乱,赵文生刚刚被杀,陈阳又才接手,而且也没有明确职务,只不过是代管,所以也不方便差太多的手。
汪选朝和赫勇两个中队长,现在都在较着劲呢,陈阳也懒得理他们,乱吧,乱到一定程度,就该治理他们了。
陈阳走到了小角门那里,四下瞧了瞧没有人。几步助跑就蹬上了角门一侧的院墙。向上蹬了两步,随后身子一转,就蹬上了对面另一侧的院墙,用手一按铁门上面的栏杆,身子偏腿一跃,就翻了出来,轻轻地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陈阳站定了身子,左右看了看,扶了扶礼帽,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假胡子粘在了鼻子下面。随后微微弯了腰,步履慢慢地拐了出来。
金三和邱大丰靠在警察局斜对面的胡同中,默默地看着警察局的大门。
“这都进去快两个小时了,该走的都走了,他怎么还没有出来啊。这肚子都饿了。”邱大丰揉着肚子,冲着金三说道。
“今天晚上他不会不出来了吧。”邱大丰见金三不说话,又接着说道。
金三皱着眉头,他也很奇怪。他亲眼看见陈阳和另一个人一起进了警察局,那个陪着他的人,还自己出来了一趟,从自己身边过去,进了一家杂货店,可是陈阳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
“难道是值夜班?没有听说特务科值夜班啊,除非有了特殊情况?难道是有案子?也没有看见有警车进出啊?好端端的,这个陈阳怎么不回家啊?”
金三百思莫解。今天早上,他俩跟踪陈阳,结果却发现缎库胡同中居然有日本人的一个秘密单位。
要不是陈阳到杂货店里买东西,自己两个人就暴露了!自己没有再敢跟踪陈阳,而是又回到了警察局守株待兔。
好不容易把这只兔子盼回来了,结果一头扎进警察局他又不出来了!
“这孙子,真他娘的狡猾。”金三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倒也不是狡猾,我觉得是我们的运气太差了,什么事都让我们赶上了。”邱大丰转头说道。
“嗯,我知道,我就是气不过。还能让好好得盯人不能!这厮太不按套路出牌了。”金三不满意地说道。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啊?”邱大丰回头看了看金三,有气无力地说道。
金三想了想,他俩已经溜溜在这里守了一天了,这天气冷的,真是糟了老鼻子罪了。现在明明知道陈阳就在里面,就这样离开?金三是实在的不甘心。
“再等等,就算他今晚不出来,咱们也不能这么急着走,万一他要是待会儿出来呢?”金三说道。
“啊,还要等啊?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待会儿可就宵禁了,谁也不能出胡同上大街,咱们到时候怎么办?”邱大丰满不情愿地说道。
晚上八点宵禁,这是日本人定的规矩,除了鬼子汉奸,老百姓都不能上街。不过胡同里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再等二十分钟,陈阳要是还不出来,咱们就撤。”金三说道。
“那好吧!”邱大丰十分不情愿地说道。
金三看了一眼满脸不高兴的邱大丰,给他打气地说道:“待会儿回去,胡同口的二荤铺,我请你喝酒。”
邱大丰一听,登时就来了精神,说道:“那咱们可得走快点,要不然二荤铺就要关门了。”
金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眼神紧紧地盯着警察局门口。
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陈阳依然没有现身。
“看来这小子今天肯定是在这里过夜了。”金三不甘心地说道。
“嗯,指定是,这都几点了,还不见他的动静。”邱大丰接口说道。
“走着!回去,不等了,明天我们接茬过来,我就不信等不到这个臭小子。”金三恨恨地说道。
邱大丰也站了起来,时间久,腿都蹲麻了,他揉着大腿说道:“说话算不算?咱们二荤铺?”
“走吧,二荤铺。”金三说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胡同,不一会儿,就绕到了内务府大街。
不远处,陈阳从一棵树后面绕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将礼帽又向下压了压,抬腿跟着两个人,顺着内务府大街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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