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云上浑身浴血,却疯狂大笑,状若疯癫。
“妖僧,当日为何伤我师弟,魔主是谁?大师又是谁?”
楚馨宁凝视其人,咄咄逼问。
云上似是自知必死,竟然不再反抗,脸上露出坦然之色,道:
“你那师弟,便是魔主之身。”
子抑是魔主之身?
楚馨宁眸光骤然锐利,如冰锥刺向云上。
云上坦然受之,继续道:“十五年前,我密宗上任佛主云丹以无上秘法推算出魔主即将降世,可惜那时天机晦涩,无法窥探魔主方位。直到八年前,魔星坠落,我再次感应到了魔主已经降临世间。”
十五年前正是子抑出生之年,而八年前,我与子抑在扬州城初遇。他那时不过是一个七岁小乞丐,又如何会是魔主之身?
楚馨宁嘴角冷笑,这些作恶多端的密宗妖僧,才是真正的魔主。
“你们为何要捉魔主?于你们有何干碍或好处?”楚馨宁语气平静地问道,无论如何,她是不会相信子抑会是魔主。
云上吐出一口血,用衣袖擦拭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笑意,说道:
“问得好!”
“煌煌大道,自古至今,能触者少之又少,能得者微乎其微,魔主之身,天资绝世,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且魔主身怀天地大造化,无论习武练剑还是开宗立派,从政经商抑或称王争霸,皆能开创前人所未有之基业。”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楚馨宁,似在解说:
“皇图霸业,尽在其一掌之中!可惜,魔主身具魔性,可一念成魔。一念地狱,一念人间,天下大势,皆在其一念之间。”
“试问,如此可怕人物,哪个势力不想据为己有,一旦夺得魔主之身,将之炼化为傀儡,修习本门至高心法秘典,成就门派无上伟业。”
“嘿!到那时,天下尽在掌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原来如此!
楚馨宁心中渐有所悟,她感到云上的话中,有一股阴谋在笼罩自己。
可是为了子抑,决不能退。
可旋即,她心头一颤,“一旦夺得魔主之身,将之炼化为傀儡”这句话像是刀子一样割在她心头上。
子抑被谁捉去了,如今,如今是否安好?
“都有哪些势力在争夺魔主?”
“此问中的也!”云上赞叹了一声,旋即道:
“除了我密宗想据为己有,天下各门各派的隐藏势力,无不想争夺魔主之身,嗬嗬,少林老贼、道门牛鼻子、峨眉老尼姑、儒家老匹夫、上古门阀、世族遗老,天下风云,为之变色,天下大势,为之逆转!”
“何止是武林和世家,便是天下各国皇族势力,大宋、大辽,不也派出了使者在追查魔主之事吗?”
“嗬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隐藏势力自以为得势,殊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嘿!”
云上连连冷笑,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
楚馨宁知晓此人心性歹毒,自己向他问话,无异于虎口拔牙,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此人的阴谋诡计之中。
可是子抑被人掳走,自己除了十六字血书,无有任何线索。
即便是火中取栗又如何,为了子抑,哪怕是飞蛾扑火,自己也照扑不误。
她继续问道:“你们口中的大势是指?”
她此时已经明白过来,拓跋峰口中的大师,应当是大势。
云上脸带怪异地望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眼神复杂,轻笑起来,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姑娘觉得大势是什么?”
楚馨宁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也领悟了云上面部的怪异之色和那声轻笑是何意。
她轻轻叹了一声,原来,自己高看了这些人。
她以为大势是为苍生谋福利,但听云上话意,所谓大势,不过是一己私利罢了。
呵!有权有势之人的一己私利,站在权势巅峰之人的一己私利,动辄尸骸遍野,死伤无数,可怕呀!
云山似乎知晓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也看到了她眼神中的讥讽之意。
他再次狂笑起来:
“芸芸众生,滚滚红尘,谁又逃得脱功名利禄之诱惑?”
“你身在其中,便是躲入深山老林、万丈深渊,总得吃总得穿,便是你自己不图名利,你的子孙后辈,你的亲属随从,你的属下幕僚,你的奴仆婢女,哪一个不希望你带领他们走向人生巅峰?”
“嘿!尘世纷扰,没人能逃得脱,你,也不例外!”
他瞪着楚馨宁,嘴角流露出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
楚馨宁皱着眉,最后问道:“我师弟,被哪方势力带走?”
云上早知她有此一问。
这一瞬间,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
血祭千名奴隶,剥夺所有信徒的信仰之力,催动密宗无上秘法,抓住此魔主,束缚她的心神,炼为傀儡,振兴密宗?
可是,以此魔主的惊人剑法,百名信徒和自己六人,恐怕存活者寥寥无几,为了一个可能的未来,将密宗仅剩的基业、用于后续崛起的传承火种毁于一旦吗?
又或者,以她师弟安危和去向要挟此魔主,提出要求?
还是利用此魔主,转嫁仇恨,挑起中原武林纷争,掀起无边杀戮,置佛门道门于死地?
嗬嗬,借刀杀人,以仇报仇,好得很!
几乎是一瞬间,云上就做出了选择。
他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凝视着楚馨宁,说道:
“那一日,少林四僧踏空而来,嗬嗬,真是好大手笔!”
“三十年不曾出关的佛门秘密势力,倾寺出动,就为了捉拿一个小小魔主。”
“佛门!嘿!道貌岸然,千年来自诩为天下名门正派,更是大言不惭天下武功出少林,孰料为了一己私利,为了佛门传承后继有人,为了天下门派永世趴伏其下,竟然包藏祸心,泼我密宗污水,凛凛浩然正义之词,实则为了抢夺魔主之身!”
“果真是佛门带走我师弟?”楚馨宁猛然出剑,凌厉剑气如同一头寒冰巨龙,笼罩住云上全身。
仿佛只要云上有所欺骗,这寒冰巨龙便要将之撕碎。
云上怡然不惧,淡笑道:
“岂止!”
“那日来到高昌城的势力,可不止佛门。”
这妖僧忽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意:“数十年未出的道门不也出动了?”
“嘿!这牛鼻子老道,一副道貌岸然的丑陋姿态,蛤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密宗与妖僧大战,这牛鼻子老道袖手旁观,打的什么主意当人不知么?”
“这些老不死的!口口声声正义正派,一身正气凛然,当自己是地狱判官,说谁有罪谁就该死么?嗬嗬,不过是比谁拳头大罢了!”
楚馨宁听他开始大放厥词,抨击诸派,皱眉不喜,打断道:
“可还有其他势力参与?”
云上嘿然一笑:“背后究竟有多少黑手,小僧也说不清楚。你们中原武林能人辈出,各门各派传承千年,总有一些隐藏势力蠢蠢欲动,我密宗偏居西域,又岂能事无巨细都知晓?”
他话里有话,言不尽言,说完又自顾自吟诵道:
“魔主一出天下惊,
各方势力动风云,
鹿死谁手尚未知,
佛门之外更有人!”
楚馨宁双眼一眯,此妖僧又在妖言惑众。
“你既然不信我说的,又何必问我?”云上泰然一笑,继续道:
“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凡事皆有迹可循,姑娘剑法无双,心智过人,定能拨云见雾,找寻事实真相!”
楚馨宁眸光幽幽,似在思索。
云上叹道:“姑娘,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师弟一人一身牵动天下风云,试问天下势力又如何不会趋之若鹜?”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有时候,明面上摆出来的势力,不叫势力,真正的势力,永远隐藏在背后。姑娘,可要当心!”
这眉清目秀的僧人忽地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妖言惑众!”
楚馨宁眼神冰寒,不为所动。
锁住云上全身的寒冰剑龙霍然发动,万千冰柱剑意,在相思之势的催动下,犹如巨龙席卷,将之身躯悉数绞碎。
这一刻,这位叱咤风云的密宗佛主,终于身死!
同一时间,驻地当中,剩下数十名信徒悄然死去,所有奴隶也都瞬间死亡,徒留下目瞪口呆的星火卫。
正与萧寒衣和拓跋峰厮杀的云浮、云海、云法、云妙顿觉有异,四人目光一扫,发觉所有信徒和奴隶全部死绝。
云浮道:“佛主发动了无上秘法,我们快走!”
四人闻言迅速朝着四个方向逃窜。
密宗与少林四僧一战,本就元气大伤,此时云上一死,剩下四人俱为强弩之末,仓惶逃命!
楚馨宁自湖面上踏空回岸,见到四人出逃,倏然出剑。
一道弧形剑气隔空袭杀。
快如雷电,凛如冰峰。
无边无际的蒿草俱都被这无形剑气迫弯了腰,齐齐俯首。
如同被风吹过的麦田,道道草浪一瞬间波及四人。
四人亡命奔逃,后背防护洞开,俱都被无形剑气击中。
四人踉跄栽倒,口吐鲜血,狠毒目光回望而来,却见那少女墨发飞扬,足踏蒿草,如履平地,正迅疾迫近。
四人骇然,拔足奋起,纷纷施展密宗妖法,再次奔逃。
楚馨宁秀眉一皱,四人化作鸟散,朝着四个方向奔逃,自己一人一剑实在鞭长莫及。
拓跋峰在身后喊道:“楚姑娘,穷寇莫追,疗伤要紧!”
楚馨宁闻言回转。
拓跋峰、萧寒衣、拓跋言旗、拓跋辛夷、星火卫等人,俱都凝望着她得胜归来的英姿。
她面上纱巾在方才激战中早已飞落,此刻显露真容,众人皆惊,只有她自己恍然不觉。
萧寒衣望着她绝世姿容,如遭雷电,握剑的手骤然攥紧,饶是他自诩为上京第一剑客,见识过无数豪门贵女、皇族公主,此时也心神失守,恍然如梦中。
拓跋言旗更是看的痴了。方才他在岸边,看着楚馨宁与云上激战,早已将之视若神女,此刻见到真容,更是身心剧震。
天上地下,云泥之别,莫过于此。
楚馨宁风姿绝世,气质出尘,浑身上下自带一股冰霜寒意,恍若初春雪水,又如出鞘利剑,更似峰巅绝壁,美得惊心动魄,却太过犀利,太过冷冽,让人生不出任何非分之想。
高山仰止,葵藿倾阳。
楚馨宁步步踏近,其道心坚如磐石,对几人震惊目光浑不在意。
信步走近星火卫。
星天等人俱都见识了她方才的惊天剑意,皆是目光炽热地看着她,恭敬又崇拜地齐声喊道:“大嫂!”
这一刻,楚馨宁是他们心中的剑仙真身!
楚馨宁问道:
“可有人受伤?”
众人齐齐摇头。
火日忍不住排众而出,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楚馨宁,道:“大嫂,你真厉害,以后你就是我习武的目标!”
紧接着,这小女子猛摇其头:“不,大嫂,以后你是我毕生所向,你之刀剑所向,我之拼命,拼命……”她本想拽几句文绉绉的话,奈何大字不识一箩筐,此时硬是想不起后续,急的满脸通红。
楚馨宁微微一笑,又看向拓跋峰等人:“方才多谢诸位援手,大恩不言谢,他日有缘,必当图报。”
拓跋峰爽快一笑,道:“楚姑娘绝世剑才,便是无需我等,也自能退敌。”
楚馨宁谦逊摇头,抱拳道:“诸位,此间事了,不如同归?”
萧寒衣道:“好,便随楚姑娘同归,楚姑娘若有事,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星天此时走近来,悄声禀报:“大嫂,这密宗妖僧留下无数金银,我想收集一些带回去,老大平日里挣了那么多银子,都用于收养我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小乞丐了,我们也想替老大和大嫂分担一些。”
他似乎担心楚馨宁不愿接受,又解释道:“大嫂,这些金银定然都是不义之财,我们收集起来,用于救助乞丐、帮扶弱小,也算是尽一份力。”
楚馨宁闻言,心中一动,思虑一番,便道:“如此甚好,不过诸人皆有出力,你做好妥善安排。”
星天大喜,躬身应下。
楚馨宁、拓跋峰一家三口、萧寒衣、星天、火日、郑多寿、王一刀率先前行,剩余星火卫留下押运物资。
就在众人离去之后,满地尸体中,有一处动了动。
紧接着,一名早已死去的奴隶推开压在身体上的尸体,从尸堆中爬出,他挣扎而起,凝视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眼中脸上俱都是无穷无尽的怨毒之色。
只是,他收回目光,待要离开,却猛然顿住身形,如坠深渊。
一道鬼魅般的黑衣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来人体态优美,墨发如瀑,黑衣黑靴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幽深眸子,不带丝毫感情地凝视着他。
恍若地狱的勾魂使者,令得这死而复生的奴隶胆颤心惊。
猛然间,他看到黑衣女子眉心的赤色玄鸟印记,一双眼睛惊骇欲绝,手指颤抖指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商族遗……”
“密宗佛主,别来无恙?”
黑衣女子声音冷漠,仅仅八个字,却仿佛天道谶言,令得这奴隶满眼惊骇。
“你,你怎么知道?”
“密宗的记忆传承秘法,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这死而复生本可逃命的奴隶,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双手缓缓抓住喉头上的一柄飞刀,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喉间咔咔作响,似乎想说什么,但再也没有机会。
黑衣女子看也不看倒下去的奴隶,目光凝视远方,看着那早已消失在天山南麓的楚馨宁一行,喃喃道:
“密宗佛主和逃跑的四人,俱已被我杀了,宁儿的魔主之身,再也没有人知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