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周扬都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这个家里虽然是刘姑姑操持着,但是大家都知道其实还是周扬当家。
作为一家之主,周扬自然是一觉睡到自然醒,伸了个懒腰,王花花就端来了洗脸水、漱口水,这些都是周扬要求的,王花花是穷苦人家出身,又没正儿八经当过丫鬟,哪里懂得伺候人,周扬不过是资产阶级分子的享乐主义作风开始泛滥,想要腐败一下,于是就规定由王花花作为自己的贴身丫鬟,伺候自己吃喝拉撒,就差夜添香了。
王花花长得浓眉大眼,偏偏眼神特柔弱,性格又温顺,生生扭转了本该是英气逼人的气质,将自己成功塑造成了一个忠实可靠的小丫头形象,她将洗脸水放在桌上,就去旁边衣柜里帮周扬挑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
自从有了银子、又买了房子后,周扬就开始越来越奢侈啦,大手大脚地给每个人都置办了两身新衣裳,自己更是腐败,一口气定做了六身衣衫。大部分都是曾经最爱的颜色,比如青色啦、雪白色啦、月白色啦、蓝色啦。
穿上这身月白色的衣衫,足蹬千层底崭新布鞋,头上是王花花帮忙梳好的发髻,周扬对着镜子看了看,有点遗憾,“脸色还是有点差呀,这胳膊细的,个子太矮啦,好多好看的衣裳都穿不了,不行,我得去买点牛奶、羊奶喝喝。”
王花花看着自家小主子在铜镜前臭美,已经见怪不怪,闻言有些疑惑地道:“帮主,牛奶、羊奶都腥臭呢,可难闻呢,你真要喝呀?”
“嗯,要喝,喝了能长高。”
“周扬,快出来吃饭啦!”刘姑姑早就做好了早餐,在等着两人出去。
周扬应了一声,洗了把脸,输了漱口,自己用手指在牙齿上摩挲了两圈,有些心塞地想:“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没有牙刷和牙膏呀,什么柳树枝嘛,根本就不好用。看来也得想办法做个牙刷啦,对了,牛毛比较粗糙,应该可以试试!”
等到他收拾完出去,刘姑姑已经摆了一桌子早点,什么馒头、包子、稀粥、咸菜、蒸鸡蛋。
这都是周扬规定的早餐,比之后世也不差了,营养丰富,最适合长身体的小朋友吃。
这个时候,还没有吃饭的只有周扬和王花花,两个人饭量都大,也不分什么主仆,坐下来就猛吃。
吃完早饭,周扬问刘姑姑:“刘姑姑,你知道谁家有奶牛或者母羊吗?我想买点牛奶或者羊奶,最好每天新鲜的送过来。”
“那个东西腥腥的,怪难闻的,你要来做什么?”
“刘姑姑,帮主要喝这个呢,说是喝了长个子,嘿嘿。“王花花插嘴。
李大娘正在清扫院子,听见女儿插嘴,瞪了她一眼,她来了一个月,已经知道家里是周扬做主。
周扬不在意这些主仆尊卑,笑了笑,点点头,“是呀,我想喝呢,我个子长得太慢了,我要喝牛奶,羊奶也可以。刘姑姑你帮我打听打听,谁家有的话,每天清早送来。“
“嗯,你是太瘦弱了,需要补补,那东西你要是喝得惯,确实管用,我今天就去给你打听打听。“
“好呢!“
周扬交代完毕,就带着王花花出门了,两个人穿街过巷,一直走到赵公子的宅院,这家伙此时也刚刚吃罢早饭,正在厅里喝茶,见到周扬过来,开口笑道:“今儿个来得倒挺准时嘛,没睡懒觉啦?“
“嘿嘿,我人小,还要长身体嘛,多睡睡有好处。“
王花花跟着一起走进来,朝着赵伯庸行了个礼,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周扬旁边,竹生看到她来了,顿时挤眉弄眼,想要找王花花说话,不过奇怪的是,性子温顺的王花花从来不搭理他。周扬也觉得格外好玩,时不时就逗弄两个人。
这时坐下来,见到竹生挤眉弄眼,王花花视若无睹,不由地嘻嘻直笑:“嘿嘿,竹生,你以前欺负我,现在我的丫鬟帮我找回场子,哼哼!“
竹生朝周扬翻了个白眼,正要张口说话,却看见王花花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顿时老老实实地不敢再作怪。
周扬逗弄完两个人,继续说道:“对了,赵伯雍,今天你带我去哪里玩,我可说好了哈,我上次那首诗,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这几天带我去的几个去处都不好玩,不值当!“
两人此时已经混熟,周扬也终于知道了这家伙名字叫做赵伯雍,乃是东京官宦人家的庶子,此次科举不第,在家里受到排挤,有被安排从商的可能,这家伙心情自然不好,一气之下,就跑到扬州城来了。
上次买了房子后,周扬便将纳兰容若那首《木兰词》背给了赵伯雍,这家伙顿时将这首诗惊为举世絶作,抱着那诗痴痴吟了一天一夜,然后就开始哄着周扬各种背诗,誓要将周扬当初烧掉的那本诗集给找回来不可。
周扬当然不肯,赵伯雍便下了血本,不仅将行程延缓三个月,又赠送了周扬一千两银子,然后还赌咒发誓要带周扬玩遍扬州、吃遍扬州,周扬虽然苦恼要搜肠刮肚想古诗,但是也挺想尝试一下“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感觉,于是就答应了。
这不,三天前周扬给背了首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当然,给改成了《东京春雨初霁》,赵伯庸听闻之后,感觉这首诗非常符合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顿时爱不释手,周扬也因此好吃好喝好玩地过了几天。
此时赵伯庸听闻周扬这么说,有些不乐意了,“哎,我说你小子,真是人小鬼大,我赵伯庸带你去的那些个地方,可是扬州城鼎鼎有名的太白楼、状元楼、醉仙居,你居然还嫌弃,那你给我说说,你想去哪里?”
“嘿嘿,我之前当乞丐时,听好多老乞丐说扬州城的西街上最好玩呢,好像有什么红袖招、醉花楼、百香楼,你带我去见识见识!“
“啊呀!你个不学好的兔崽子,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就想去!大爷我都没去过呢!“
“你骗人,你不是说扬州城你从小就逛个遍了吗?“
“嘿!“赵伯庸气的冷笑了下,自己夸口说下的话也能当真?不过这小王八蛋居然想去青楼,他人那么小,去了啥也干不了,不是浪费?拿着眼睛瞥着周扬:”你真想去,我告诉你,那地方你去了也没用,得等你长大了再去!“
周扬当然知道扬州西街是有名的青楼楚馆聚集场所,她一个女儿身能做什么,只是作为现代人的灵魂作怪,想去见识一下罢了。闻言便道:“你别管,你带我去见识见识就行了,我只管好玩!“
赵伯庸觉得自己有点牙疼,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带着一个七岁稚童去逛青楼,不被人嘲笑死才怪,于是坚决不肯带周扬去。
“这样,一首诗,你带我去,换不换?你不会害怕去那里吧?“周扬开始使出激将法。
最终,周扬用一首后世领导人最爱引用的元代王冕的《墨梅》作为交换,赵伯庸妥协,带着周扬去西街上玩。
临走时,周扬塞了一把铜钱给王花花:“花花,我和赵公子出去啦,这给你去买桂花糕吃,你吃完就先回家吧,不用等我。“王花花有点不情愿,不知道周扬为什么不带自己一起去,嘴巴撅的老高。
“好啦,早点回家去陪你娘,别在街上乱逛,小心被人贩子捉去!”
赵伯庸看到周扬人小鬼大地安慰比自己高一头的丫鬟,觉得十分好笑,笑道:“周扬,要不是知道你七岁,我还以为你身体里住着个人精呢!“
“啊,这么明显吗?看来以后我不能太聪明!“周扬故作愁眉苦脸。
片刻后,赵伯庸、周扬、竹生一行三人,抵达西街。
“赵伯庸,我要去最大最豪华最好玩的,你可别小气!“
“废话,我带你去的店,哪家不是最有名的?“赵伯庸嗤之以鼻,带着两人大步踏入百香楼,迎面一阵香风扑鼻,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已经迎了出来。
周扬充满期待地吸了一口香气,这两个迎宾身上的味道虽然浓郁了点,有点刺鼻,不过这可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胭脂花粉呀,比后世那些个香水呀香氛呀环保多了!
周扬跟在赵伯庸身后,两只眼睛四处看个不停,他人小个子矮,大家只当他是赵伯庸的书童,没人理会。
不过这也正合他意,本来他就是想来见识见识,此刻跟随两位迎宾女子走进去,只见迎面是一个开阔的大堂,摆了几十张红木圆桌,大部分桌子上都有宾客,三五成群,每桌都有女子在陪酒说笑。
周扬站在百香楼大堂,感受周遭嬉笑嗔骂,眼看来往宾客不绝,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天呀,自己终于来到了这千年后大家向往无比的青楼楚馆!也就是杜牧笔下“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扬州烟花之地呀!
此时赵伯庸已经随着引路的女子走上楼梯,感受到周扬掉队,顿时回过身来,见到周扬满眼发痴地看着周围,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顿时有些嗤笑,喝骂道:“臭小子,还不上来,在那里丢人现眼!”
周扬回神,嘻嘻直笑,跟了过去,凑在赵伯庸身边说道:“嘿嘿,我看这里蛮好玩的,今晚你可要破费破费,请我玩个痛快才好!”
竹生此时也在四处打量,只觉眼睛不够用,闻言立刻插嘴道:“你个小骗子,骗了公子多少银子了,今个又来骗吃骗喝,公子,你可别再上当了!”对于竹生的苦口婆心,赵伯庸有些哭笑不得。
周扬此时心情正好,便回道:“又没花你的钱,瞧你操的什么心,你还当你家公子的银子都是你的呀?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把个竹生气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赵伯庸有些哭笑不得,骂道:“你一个小兔崽子玩什么,我看就给你点个满桌猪鸭牛羊肉,再找个能吃的小丫头片子,陪你一起胡吃海塞便可!”
周扬嘿嘿一笑,也不搭理,又去四处看。边看边问:“这楼里的花魁是哪个,你带我去看看!”
前面引路的女子听见,回头笑道:“这位小哥儿,咱们楼里的花魁,可是不轻易见客的,今天你怕是见不到了!”语气里略有轻蔑。
周扬故作天真地问:“真的吗?会不是长得太丑了怕吓人不敢出来呀?”
引路女子顿时脸色大变,气怒道:“好你个小哥儿,我不说你少见多怪,你倒是蹬鼻子上脸来了!”
周扬嘿嘿笑,也不理睬,此时三人上得楼来,沿途经过不少房间,每过一个房间周扬就去扒窗户看里面情形,却被赵伯庸紧紧拉住。
周扬撇撇嘴:“什么嘛,我还没看清楚呢,我们不是来玩的吗?干嘛拦着我?”她不过是想见识下古代青楼的房间摆设,看看有什么特色或者别致的地方,再或者也可以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花魁啊、歌女呀,好一饱眼福!要是里面正在“干活”,嘿嘿,她又不是偷窥狂,肯定会闭上眼睛,省得长针眼。
赵伯庸十分之头疼,心中有些后悔,要不是为了那些好诗,怎么会带着这个滑头赖皮小子来丢人现眼。竹生也在旁边吹鼻子瞪眼看周扬哪里都不顺眼。
引路女子愈发鄙视三人,赵伯庸脸色有些难看,不敢再放任周扬左顾右盼,一把拽着周扬进了一个房间,砰一声就将门给关上了!
“喂,赵伯庸,你干啥,这就是你请客之道吗?“
“嘿你个滑头小子!大字不识一个还和我拽文?”赵伯庸没好气道:“我那是救你,谁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身份的人,万一你冲撞了哪个王公贵族,我看你怎么死!“
好吧看在怕自己出事的份上,周扬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只是转眼就嬉皮笑脸地说道:“嘿嘿赵伯庸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呀?谢谢你啦!不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来这里做什么?“
竹生插嘴道:“哼哼,还不是你自己求着我家公子要来的。”
赵伯庸道:“你不是来看热闹吗?刚才还没看够?”
周扬不满地撅嘴,这算什么,来到扬州城最大的青楼,却不能参观一下,岂不是遗憾。
唉,古代各种好,奈何规矩太多!
赵伯庸看他悻悻地靠在椅子上,刚才还像个顽皮猴子到处乱窜,转眼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有些好笑,便道:“罢了,看在那首诗的份上,我去给你找点好吃的,你且等着!”
听到是吃的,周扬完全提不起来兴趣,更可恨的是,赵伯庸自己出去叫人点菜,却勒令竹生看住周扬。
于是,房间里,周扬面对房门坐着,趴在桌子上无奈地发呆,竹生坐在对面盯着他。
却是等了有一会儿,也不见人来,原来赵伯庸出了门,却发现迎面走来一个旧相识,乃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花花公子陆逑,他一见赵伯庸,不由分说便抓着人走,说是要叙旧。
周扬在房间里等的越发烦闷。
突然之间,外面楼下起了一阵喧哗声,周扬跳起来,大声道:“有热闹看,走,我们去!”
刚要离开凳子,就被竹生一把摁住:“你哪也不准去,这是公子吩咐的!”
“好你一个狗腿子,放开,我要出去玩!“
两个人斗鸡眼般互蹬,谁也不服谁,突然,只听房门砰一声被人踹开,一个手持长剑的青衫中年人,踉踉跄跄地跌进房间里,后面紧跟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进来后,发现房间有人,抬手一扬,“呼”一声,一物打在了竹生身上,竹生应声倒地,昏迷不醒。接着足尖翻起连踢两下,两扇房门立时合上。
“掌门师伯你……”话未完,骤然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孩,正看着自己。
周扬吓了一跳,方才他被竹生挡住,黄衫小姑娘没看到他。
此时两个人对视,都有些发愣。
这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年纪,眉眼清俊脱俗,面容秀美绝伦,身着一袭黄衫,足蹬簇新锦纹白靴,背负一柄短剑,衬得她身量修长,风姿潇洒。
那一双眸子清幽摄人,目光犀利,直直射向周扬。
周扬一颗心都飞了起来:武侠,武侠,这就是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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