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极殿西北三千余里的洞府内,丹香犹在,偌大的空间内早已失去余温。
斜靠在竹椅上,李富贵闭目深思,早已没有了刚才那股欣喜若狂的感觉,却被一件怪事萦绕困惑。
八年前,有陆姓守夜人歪打误撞闯入某处阴雾缭绕的空间,看到一片暗红色的低矮灵木丛,其上暗芒飘逸,隐隐看到拳头大的果实,来不急按耐心头的狂喜,忽被一股莫大吸力牵引,传送至另一处死寂的空间。
这是一处毫无生机的小界,其内电闪雷鸣,罡风肆虐,满目疮痍,结界处空间褶皱,流彩缤纷,稍有不慎卷入其中,命运可想而知。
此人不敢妄动,急忙取出随机传送符,想要离开这鬼地方,怎料符箓在小界内无法被激活,陆续尝试各种手段后,发现在这处特殊结界内所有的空间法则全都失效了。
在极其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下,他蹒跚挪步,苦苦探寻三个月,终于,摸索到某处巨大台阶附近,那是怎样的骇人处所……
湛青色台阶雷浆滚动,闪电若狂蟒乱舞,无数堪比斗大的球形电球吱吱作响,仿佛置身于一片时空错乱的雷域世界!
突然,这片雷鸣电闪的区域内产生巨大的扭曲,一股强烈的吸力以不可逆转之势强拉着这人极速旋转,仿佛置身于剧烈旋转的涌洞之内。
一阵阵眩晕,猛睁开眼,他惊奇发现又来至阴雾缭绕的空间,所见场景令此人眼前一亮,一大片暗红色的灵木丛,其上暗芒飘逸,拳头大的暗红色果实散发着令丹田无法阻挡的诱惑!
狂喜之下,猛然往灌木丛中去抓,怎料空间内陡然再生变数,发生了令他遗憾终生的事,身后涌洞轰然崩裂,几乎刹那,空间内产生巨大的排斥力量,身体却逐渐虚化,一切若水中捞月,紧接着一条新的涌洞赫然生成。
“不!”
绝望声中,此人已现身在雪域冻土一带。
“陆师兄......”
前方有人大声呼唤,陆钩沉猛睁开眼,便看到了潜伏在暗处的梁师弟。
只见此人手指着隐隐闭合的涌洞身后,惊呼道,“您!您进入幽冥......”
回头望了望业已闭合的涌洞,陆钩沉心里憋屈的无数草泥马奔腾,没吃到羊,却惹了一身骚,接连两次与重宝失之交臂,此事若是传出,天下之大再无安身之地!
这一刻,他内心挣扎,大手悄然摸向腰间,猛地一指梁师弟身后,惊呼道,“师叔,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梁姓弟子慌忙回头,突听利刃破空的声音,寒光一闪应声倒地,忍着剧痛,却从储物袋内拍出一道传音符箓,仓促间激活,发出空的传音。
陆钩沉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很想去补一剑,却被冷不防的传音吓退,不知近处是否还有别的守夜人,闪身仓促逃离袭杀现场。
闭目,脑海中这一串画面不停回放,李富贵久久未能释怀。
那处雷域世界,湛青色的石台阶跟老三描述的何曾相似,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通天梯,以及崩塌的通幽小界。
“通幽小界,幽冥小界......”
突地,灵光刹那一闪,二者会不会有这么联系?
灵汐道器的器灵曾言,幽冥小界位于东疆,实际情况,幽冥小界却在西疆冻土一带,地理位置上的差距有百万里之遥,其中的原因则不得而知了。
倘若通幽小界真能通幽,而且是幽冥小界的话,一界严重损坏,另一界发生超远距离的位移似乎也说的通。
况且......老二还说过,三铸台很像一座超级巨型传送法阵,破土建造的时间似乎也在八年前。
瞬间,灵汐道器在李富贵心中的价值直线上升,犹在模拟出的假丹田之上。
天下之道,无奇不有,类似通天塔的古迹还是有些的,目前只是一种猜测,还需进一步验证。
但,李富贵第一次明确了努力的方向。
...
朝游北海暮苍梧,食朝露餐云霞兮,闲时看涛生云灭,千古春秋宛如一梦。
黄泥小道,两旁秋风萧瑟,万紫千红的收获世界,一红一黑两匹烈马漫无目的寻路。
披风斗笠下藏着一张艳得令人窒息的脸,脸的主人望着前面那道清瘦身影,至今思念,不能释怀。
灵汐古道接二连三发生震荡,陈玉侬修行打坐,苦苦煎熬一年多光阴,便无法稳定道心,深思熟虑后决定来寻历练红尘的秀策师弟。
结伴而行以来,他见证了灵药谷这名银莲境下,最出类拔萃的丹师成长历程,心境变化。
秀策胯下宝驹名唤“乌稚追风”,乃俗世难得一见的珍品,日行千里有些夸大,六百余里已经是极限。
为了追赶乌稚追风,“烈火”几乎用尽全力,也勉强跟进五百里,剩下的百余里路程只得用上灵兽袋内其余的马匹。
秀策的死脑筋终于开窍,提出连换马匹赶路的恳求,陈玉侬欣然接受。
所到之处,二人挑尽天下好马收入囊中,从此,便拉开了昼夜兼程的帷幕。
一日一夜就是千里,三百八十九整天就是三十余万里,距离东海之滨只剩下十万里不到了。
到了第三百九十日之时,秀策忽然放慢前进的步伐,他望着山川、天空、风清云淡,这树,这草,还有田间耕作的农夫,行色匆匆的路人,一股醍醐灌顶的感觉从天而降,头顶九片莲花恍惚着消失......
跨步下了马,他为之哭,为之笑,为之疯癫,跌跌撞撞游走在旷野,跪立泥泞冰冷的水洼边,面向灵药谷方位,整整三日后,一双瞳眸中清澈明朗。
“我错了,师尊!”
第三百九十四天起,二人策马随意穿梭阡陌交错的凡尘世间,渴了收集百花间的蜜,饿了挖些地茎充饥,风餐露宿,生一堆篝火遥望星空,偶尔开一炉丹药,彼此诉说曾经的往事。
十日后,秀策婉言宣布闭大关。
闻言,陈玉侬惊愕,满满的醋意。
融合境大圆满是一道坎,即便天资聪颖者,往往也需要年余光阴来找到破境心动的契机。
事关修士进阶大事,陈玉侬不能再跟行,望着秀策师弟离去的背影,他内心却是挣扎的。
在这个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修真世界,天道之下,众生皆为棋子,自从那个“丑黑”进入灵汐古道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这枚从黑转白的棋子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
曾经身上的污点,洗白是何其的难,隆老祖许下的诺言都是谎言,掌门师尊欲言又止的沉默,令陈玉侬心灰意冷,难道绝阴谷出身就无法真正融入到正宗道统了吗……
早将命运捆绑于灵药谷,已经没有任何退路,若再失去大宗庇护,等待他的将会是来自绝阴谷终无止境的噩梦。
所以,他需要物色一位实权人物作为盟友,天无绝人之路,丑黑夺走本该属于秀策的名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秀策悟道,双目若清泉甘澈,却有一丝仇恨隐藏在内心,怎可能瞒得了曾经每时每刻都在死亡线边缘挣扎的陈玉侬。
“我不能回头,那不是人该活的地方,我不甘棋子,你便是陈某站稳正宗道统之路的第一枚棋子!”
三个月后,阴霾的天空下起淅沥小冰雹。
独坐马背之上,斗篷布满了雪尘。
须臾,陈玉侬望向远处,便看到久违的师弟踏雪而来,纵身下马,迎向前去。
“恭喜慧根真人!”
“陈师兄客气了……”
深深施礼,脸上无惊无喜,秀策低声道,“一路同行,承蒙师兄照顾,也让我看清一些人,看开一些事,此去东疆不足十万里,慧根弃马步行,去走一走看一看,师兄当以宗门为重,尽可调转马头,这份情师弟铭记在心。”
闻言,陈玉侬细辨秀策的眼神,心中微惊,依旧清澈明朗,其内那丝仇恨的影子却荡然无存。
斗篷下那张精致面孔扭曲的厉害,不!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这样也好,送君万里终有一别,玉侬也的确该回宗门办事了。”
从怀中取出一道容音符,陈玉侬脸色阴郁,悄声道,“师弟可知夺你名额的那人近况?”
“花跃戎?”
拜此人所赐,痛失历练心境的良机,更是失去一次淬体玄机,秀策怎可能忘却。
“正是那个黑杂种!月前,丹隐师弟传音与我,灵药谷自此多了一名花真人,此贼在灵汐古道得到莫大好处,竟然......”
“竟然如何!”
秀策情绪波动,失声问道。
啪..
一声清脆,从容音符内传出一段音讯。
“疯真人,大事不好!那黑厮引发后天体质改造雷劫,耀武扬威从灵汐古道内出来,听掌门师尊说,好像是不得了的杂雷体质,千万别跟秀策师兄讲,这淬体雷劫分明是巧取豪夺来的!”
轰..
灵台嗡鸣,秀策晃动两下身躯,缓缓站稳脚跟。
法体道躯,法体道躯,没有后天特殊体质的法体道躯终生成就又能有多大!
修士后天改造体质,心动境乃最佳时期,越往后触发淬体雷劫越难,为何天道不公!先是赐予此贼天生神力,又给了他一副杂雷的好躯体!
“陈师兄,您又是何种体质?”
见秀策颤声来问,陈玉侬一阵窃喜,暗叹道,“先天杂阴体而已,后天体质有些另类,我不便吐露,但比起师弟的纯火先天体质,陈某自愧不如,可......我不得不为师弟叫屈,先天纯火配上后天杂雷的话......”。
“羡慕又有何用,慧根进入灵汐古道,未必能过得了心境一关,即便过了关,也未必触发淬体雷劫,算了,随他去吧。”
秀策茫然望向天空飘逸的雪粒,转身又看了看烈马,神色缓缓凝重,纵身一跃,低声道,“陈师兄祝我一臂之力,早日抵达东疆,秀策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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