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广逸离开宫中之后就去了京中几处地方。借着做生意的名义,他在宫外置了好几处房子和产业。
宅子除了一座住人,其他几处用来做库房。萧广逸都巡视了一圈,领着郑九去了住人的那座宅子,丹支邪奴仆都在那里。
敖桂这段时间跟着一位大掌柜做事,但他为人心高气傲,与周围人有过几次冲突。之前被他打过的人联手给他使绊子,敖桂与丹支邪人矛盾愈重,与汉人关系也冷淡,他没有人帮助,吃了个大亏。
萧广逸当时在宫中,听到消息只叫郑九去传话,将参与闹事的人都处罚了一通,将所有人都禁足了。
萧广逸一去,就先在宅子里看了看,然后才召了敖桂过来问话。
敖桂本不想见燕王。上一次他与燕王相见的时候,曾经夸下海口,谁不服他他就打,只要他能打的他都会打服。这一次他吃了亏,实在耻辱。
郑九道:“你以为你算什么?别人想见王爷还见不着,王爷给你脸,你还抖起来了。”
敖桂不情不愿:“我被罚得还不够么?大不了将我罚出府。我求之不得!”
郑九冷冷道:“那你也得面谢王爷的恩典。”
敖桂只得去见燕王。他一过去,就见燕王正在一边喝茶,一边慢慢专心翻着一本册子。
他虽然只见过几次燕王,但每次感觉都不同。燕王虽然比他还年轻几岁,但他也不得不佩服燕王的沉静,他从未在其他少年人身上看到过。
“殿下。”他清清嗓子道。
萧广逸抬起头,就见敖桂脸上比上次可精彩太多了——左边半拉子脸还没有彻底消肿,眼角尤其严重,耳朵后面到脖子下面有一道长长的口子,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疤痕狰狞显眼。
萧广逸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淡淡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从西边的战场上下来。”
敖桂笑了笑:“男人不怕留疤。”
萧广逸就要他说说,说说事情的经过。敖桂见燕王态度平静,不像要赶走他,也不像要重罚他的,猜不透他的用意,就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一共五六个人在厨房里摸黑打我一个。厨房里有剔骨刀,我若不是躲得快,这耳后的一道疤就是致命伤了。”
用刀的那个人已经被赶出了王府,其他几个人也都受了重罚。
听他说完了,萧广逸就问他:“戒棍领过了?”
敖桂见萧广逸不和他开玩笑了,就老实回答:“已经领过了,十棍。”
萧广逸又问:“能骑马么?”
敖桂一听立刻道:“能!”
萧广逸就领着人再带上一个敖桂骑马出门了。
敖桂不知道燕王要去哪里,但能出门他就挺高兴了。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萧广逸看了看敖桂,道:“我今日待会儿要见一个人,你为我守门——郑九守门太惹眼了。你脸生,没人知道你是我身边人。”
敖桂来到燕王身边这么多天,头一次陪他见除了掌柜的人,他心中不由有一丝激动。他知道规矩,不再追问燕王要见谁。
萧广逸到了一所茶社,此间茶社不大,每天只招待四五位茶客,十分幽雅。
萧广逸进了茶室,敖桂就坐在院子里守着。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位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中年男子,样貌颇为斯文,见到敖桂坐在院子里,似乎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进了茶室。
萧广逸等的就是来者。
来者却没料到茶室中有人等他。见到茶室中有人本就吃惊,再一看是燕王更是惊讶不已。
顾泽行差一点转身就要退出,他实是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燕王,连忙行礼问好。他满肚子疑惑,但礼数不能失。
燕王颇为热情,还礼之后请顾泽行一起品茶。燕王亲自煮茶。
顾泽行坐下之后,说得少,听得多。他只觉得越发疑惑。此处是他爱来的一处茶社,他与主人相熟,每次过来都是主人作陪。没想到今日竟是燕王作陪。
顾泽行虽然是顾皇后本家人,但他自己考过功名,又擅长工程,因此不用攀附他人,自有立足之地。他这样的在顾家已经属于有能之辈。只是他与宫中人向来交往不多。但自从大女儿顾清沅入宫之后,他比从前留意宫中的事情了。
夏天时候丰城行宫失火,顾泽行担心不已,幸好后来一切无事。只是火灾之后不久,清沅就写了封信过来。这是一封密信,信中用了缺字加藏字,这个小花样还是顾泽行当初教清沅的,他当然能看懂密信,信中要顾泽行不要领外地的官职,争取就去丰城重建行宫。
顾泽行本来就对这事情够担忧了。他知道清沅在宫中必然会有什么消息,但这么大胆他是没有想到。今日见到燕王,顾泽行心中越发奇怪。
两人客套了一番,萧广逸看也差不多了,就恭敬道:“有人托我先生,对去丰城的事考虑得如何了?”
顾泽行两眼一黑,差点没把茶洒了,他沉声问:“敢问是谁托了殿下?竟有这样大的面子。”
萧广逸柔和道:“她当然是信得过我,才能托我来问。”
顾泽行呆了半晌,才道:“我明白了。”
他反过来催促萧广逸:“我与殿下若是被人瞧见在一处,恐怕不好。”
萧广逸道:“不妨,此处僻静,我的人也在外面守着。”
临走时候,萧广逸叫过敖桂,叫敖桂向顾泽行行礼,又道:“这位顾先生博学,请他给你起个字。”
顾泽行看敖桂虽然脸上有伤,但不失为一个伟丈夫。敖桂道:“我是丹支邪人……”
顾泽行便笑道:“与哪里人无关。起字是为了勉励自己,你希望自己成什么样的人。你将来在京中活动,有个字方便些。”
敖桂便不言声了。顾泽行想了想,说:“我听殿下说你的名字是火的意思,那就叫炎德吧。”
敖桂看了一眼燕王,燕王给了他一个眼色,敖桂这才谢过了顾泽行。
回去的路上,燕王就问敖桂:“这位先生性情好,学问好,给你赐字,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还要他使眼色,才知道道谢。
敖桂垂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殿下,我有名,这下又有了字,但我没有姓。”
丹支邪人不可随母姓,但他在京中的生父早已抛弃了他们。他只是一个奴役,早就没了姓。
燕王一怔,然后微笑道:“好,从今往后,你就跟我姓萧。”
这下轮到敖桂吃惊了。
从一开始他就隐约感到燕王对他不错,今日更是明显。他沉默了片刻,问:“殿下为何对我这么好?”
他这么多年,遇到的主人属燕王地位最高,也对他最好。
萧广逸道:“我对手下人向来不错。只要我觉得这个人值得我看重。”
敖桂想着自己的身世,他怀疑燕王早已知道他的身世。但他想不出什么理由,燕王若知道了,为何既不把他交出去。把他直接交出去更省事省力。他也想不出自己无权无势,有什么值得扣在手中的。丹支邪人似乎都不相信他的身份,为何燕王如此确定?
敖桂心中动摇,又百思不得其解。萧广逸就让他自己慢慢苦恼。
这一夜注定心中动摇的,不止敖贵一个人。顾泽行回去之后一直恍恍惚惚,柳氏瞧他脸色奇怪,问他是不是哪里不适。
顾泽行沉思片刻才道:“我心中不舒服。”
柳氏道:“我给你揉揉?”
顾泽行欲言又止。如今他到底去哪里任职已经是小事了,这宫中清沅的动静才是大事。燕王就是摆明了说他在宫中与清沅有关连,说不出的密切。顾泽行又不好把这话告诉其他人,就连家里人甚至柳氏他都不敢讲。
这事情重大,万一传出去了,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坏事。顾泽行只能等宫中的消息。
“唉……”他向柳氏叹了口气,“孩子大了……翅膀硬了……”
这天晚间时候,顾皇后召了许婕妤到面前说话,问她怎么许家两姐妹还在宫中玩着,燕王就出宫去了,她问许婕妤怎么不把燕王留住。
许婕妤陪着笑脸,道:“皇后说的是,是该要他留在宫中的……可是……”
顾皇后许久没从许婕妤口中听到“可是”这样的话了,不由翘起嘴角,问:“怎么可是?”
许婕妤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把许春华见过皇帝的事情说出来。她只能小心翼翼道:“我想留,广逸却没有想留的。”
顾皇后“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说?我看孩子都不错。”
许婕妤道:“等他一回来,就要他到皇后面前来自己说。”
顾皇后这边正说着话,就有女官过来说:“刚刚安平公主那边,顾清沅晕过去了。”
顾皇后忙问:“怎么回事?病了么?”
女官答道:“御医已经来把过脉了,说并没有病,身体一点儿毛病都没有。有可能只是一时有些失神撅过去了,宫女不懂,就大惊小怪。”
顾皇后点点头,她又看了眼眼前小心谨慎的许婕妤。她一直将后宫的人事都牢牢掌握在手中,但她直觉宫中似乎已经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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