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书曾经听过一个故事。
有位女性上班族深夜回家,察觉身后有人一直尾随着自己。她心里实在害怕,便在快步甩开那人后,躲进不远处公共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里。
没过一会儿,自入口处传来哒哒的、有节奏的脚步,随之而来的,还有隔间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她心跳如雷,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如同催命咒语。门被打开一扇又一扇,最后在倒数第二个隔间处停下。
那人没有尝试打开她所在的最后一间,却也并未发出离去的脚步声。四周被谜一般的寂静包裹,连空气也停滞不动。
似乎意识到什么,她颤抖着抬起视线——
男人狞笑着的头立在隔板上,不知道静悄悄看了她多久。
这绝对是他童年时期的心理阴影,也直接导致了秦淮书小时候宁可憋死也绝不去公厕的习惯,而现在……
为什么他的搭档把噩梦重现了啊喂!这样子真的超级吓人好不好!
尖叫声把黑夜静谧撕得粉碎,林妧用手电照亮隔间里少女毫无血色的脸,清泠低顺的声线无波无澜地响起:“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呢?别怕,我马上过来。”
这绝对是反派台词吧!而且这个动作简直和《熔○》里的人渣校长如出一辙啊!没听见人家小姑娘被吓到尖叫了吗给我停手啊坏蛋!
秦淮书哆哆嗦嗦,身后的大尾巴像风中摇晃的蒲公英,毛茸茸软绵绵地颤抖。还没等他说话,就抬眼望见隔板上的林妧表情微僵,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
“奇怪,她消失了。”她满脸遗憾地跳下盖子,从隔间走出来,“我本来还想开导开导那个女孩子,让她不要在校园里徘徊。”
你这是开导人的语气和做法吗!明明好像下一秒就会提着刀杀进去一样!更年期的教导主任都比你更慈祥好吗!我们又不是在演《校○处》!
秦淮书浑身冒冷汗,下意识后退一步远离她,又听林妧用云淡风轻的口吻继续说:“这个场景应该算探索完了,我们继续下一个吧。那我看看……下一个怪谈是‘教室里爬动的血手’。”
根据传闻,有个男学生因为受不了同学欺压,深夜在教室里切断了自己的手,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警方搜寻了整个校园,直到最后也没发现那只断手究竟在哪里,而每到深夜,它都会悄然出现在男生自杀的教室,慢慢地、沾满血迹地爬动。一旦有人发现它,就会被残忍地折磨致死。
“像乌龟一样蠕动爬行的手掌……不管怎么想都有点黑色喜剧的感觉。”林妧吃了颗随身携带的薄荷糖果,然后递给秦淮书一颗,“你要是害怕,可以试着放一些接地气的曲子,壮胆效果很好。”
人家作为一个好端端的校园怪谈,被比喻成黑色幽默的乌龟绝对会很难过吧!给它留一点尊严好不好!
不过放音乐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秦淮书在恐惧下已经完全放弃了所谓的“男性尊严”,立马拿出手机,点开一则中老年喜庆歌单。
在《好运来》的buff加成下,他鼓起勇气来到传闻里男生死去的教室。林妧走在他跟前,透过窗口,一眼就看见了立在课桌上的手掌。
月光终于穿透云层,洒下几缕薄如蝉翼的轻纱。手掌沐浴着月色,借由食指与中指做出站立的姿态,接着两指交叉,用小碎步般的动作平行移动一段距离,踮起中指开始转圈。
朦胧白光映衬得它愈发惨白,沾染于其上的斑斑血迹则红得刺眼,犹如盛开在夜里的玫瑰。
秦淮书看懵了,身边的林妧也似笑非笑地低声说:“这只手不会是在跳芭蕾舞吧?”
跳,芭,蕾。
作为一只血手,这货居然偷偷在月光下跳芭蕾。
你还要面子吗!
他恨铁不成钢,心里为这群不成才的校园怪谈义愤填膺,忽然耳边炸开一道高昂嘹亮的女高音,原来是之前的伴奏播完,歌曲到达了副歌部分。
这道声音极其突兀,加之秦淮书此时被手掌转移视线,当即就被吓得又多了一条尾巴,连右手也变成了狐狸爪子。
林妧悄悄望一眼他手上雪白的绒毛和粉乎乎的柔软肉垫,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僵硬地将视线挪开:“快看那只手掌。”
秦淮书羞得抬不起头,等别扭地抬起目光,被教室里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仿佛受了音乐的驱使,手掌停下了优雅灵巧的芭蕾,转而卡着节奏踏起了大幅度交叉的舞步。
这玩意居然在扭秧歌啊啊啊!太十项全能了吧!它是一只手啊,难不成想去当舞王吗!这也太跨物种了吧!
林妧被逗得笑意停不下来,毫不费力地推开未上锁的玻璃窗,与此同时手掌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他人存在,愣愣地停下舞步。
接下来的事情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秦淮书根本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
血手如临大敌,全身紧绷成一条惨白的直线,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冲向林妧,尖利修长的指甲犹如五把锋利匕首,尽数向她逼近。
也同样是在一瞬间,林妧悠悠抬手,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自己的刹那将它握住。
然后用力一扭,秦淮书很明显地听见了一道骨头断裂的咔擦声。
“这只手居然不是脑电波,是实体。”她挑眉一笑,眸光带了些惊喜,“自己送上来也好,省得我们费尽心思去抓,真乖。我记得给所里提交异常生物是有奖金的。”
她说着暗自加大力气,把血手握得更紧,后者被这道凌厉的力道捏得苦不堪言,指节有气无力地弹动一两下。
像条快窒息的鱼一样丑陋地挣扎起来了!
秦淮书看看抽搐着的手掌,又看看神情悠然自得的自家搭档,忽然产生了一个很严肃的疑问:到底谁才是反派啊?
“肉质鲜美白嫩,虽然有点腥味,但洗一洗就好了。”
林妧一手握住它,一手从包里掏出胶带。手掌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决定一动不动,力气全无地耷拉下去装死,又听她继续说:“我说家里刚买的鱼,你怕什么?”
血手还是装死。
她把整个手掌用胶带裹住,随手扔进自己的背包里,比起之前热情更涨了几分:“我们继续吧!说不定还能遇见更多实体异常,到时候奖金五五分,绝不会亏待你。”
这些怪谈在他看来都是九死一生的挑战,对于林妧来说,却变成了一叠叠厚重的钞票。
秦淮书:好的,你说的都对。
第三个目的地是教学楼里的画室。
听说画室正中央不知从何时起挂着一张笔触稚嫩的女人肖像画,夜深人静之时,如果有人盯着画像长达十秒钟,女人便会爬出来将其拖入画中。
最为诡异的是,学校多次将画作销毁或移开,可无论如何,它在第二天都会回到原本的位置。
这是个诡异得有些恐怖的故事,惊悚感在秦淮书看见那幅画时更加强烈,好似陡然涨潮的江水淹没感官,把思维堵得严严实实,只知道后背一阵发凉。
画像风格粗野得近乎狂乱,整幅画都采用了阴沉昏黑的暗色调。种种色彩毫无章法地混合在一起,压抑的氛围好像浓浓黑雾,全然压在画面正中央的女人身上。
她长得很美,长发披肩、肤如凝脂,一双勾人的杏眼半垂着,毫无聚焦的眸子却极为黯淡,让人想起死气沉沉的黑色沼水。
“资料里说,这个女人是画家的妻子。她因病去世后,痛失爱妻的画家精神失常,照着死去的她画了这副作品。”秦淮书刻意不看那女人的眼睛,“所以她的眼睛才是没有光彩的。”
“这种故事小学生都能想出来。”
林妧在老年迪斯科的舞曲中轻盈迈步,从抽屉里搜罗出一盒颜料和一支笔。
秦淮书不明所以:“你要干什么?”
“验证一些猜想。”
她若有所思地走到画像前,粗鲁地用画笔蘸上颜料,然后直接把颜料抹到女人脸上。林妧画风轻松可爱,原本肃杀诡异的画风瞬间变成幼儿园水平的涂鸦。
“反正不管怎样,这副画都会在第二天复原,恶搞一下也没关系吧?”她说着后退一步,取下它旁边的另一张画像,举在距离女人二十厘米的地方,“见证奇迹的时刻到啦!”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是针对林妧,而是那个未曾谋面的画中女人。
秦淮书内心忐忑地盯着面目全非的画像暗暗数拍子,在数到十时,果然有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扒着画框往外爬。
目光所及之处是细瘦如白骨的指节,女人动作迅速却僵硬,手关节以极度扭曲的角度旋转,发出骇人的咔咔响声。
眼看手臂伸出,距离林妧越来越近,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饶有兴致地注视它,嘴角悄然勾起。
在触碰到林妧手中另一张画像时,指尖瞬间被吸入画像,紧接着是骨节、手腕与手臂。
女人的头部还没探出来,对此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等她终于从画像中露出庐山真面目……
为什么她的手臂全被吸进另一幅画里了啊喂!
黑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女人气急败坏地抬眸瞪林妧一眼,然后恶狠狠地想要把手收回来。
然而似乎没什么动静。
她气得面容扭曲,又试着用力拔了一次。
还是没用。
她的体质是一碰到画就会把身体穿透进去,但这种能力有个非常不稳定的点,即第一次入画时很可能会出现卡顿的情况,类似于水土不服。
淦。
“啊,收不回来了吗?”
林妧愣了一下,用力一扯手里的画像,结果对方手没收回去,整个身体都被拉了出来。
据秦淮书回忆,当时的场景就是,很尴尬。
长发女人像一条带鱼那样被整个拖出画像,狼狈地摔在地上。因为双手被禁锢住,一时间也没办法从地上爬起来,只能挣扎着无意义弹动身体。
最惨的是,林妧之前在画像上的涂鸦居然真的全部到了她脸上,并且非常尽职尽责地实现了实体化。
长长的八字胡和八字眉拖到地上,让她整个人都变成一个活灵活现的“囧”字,鼻子则是小丑同款的红彤彤大圆球,搭配脸颊上的漩涡状红晕有种别样的可爱。
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黑发之上,一束高高竖起的杀马特火箭形状红发。
火红的发丝随风飘舞,倔强地直直立起来,伴随着女人试图弹跳起身却屡屡失败的姿势,可谓十足励志。
手机音乐播放器仍在孜孜不倦地运转,洪亮的男声响彻整个画室:“杀马特杀马特,洗剪吹洗剪吹吹吹。”
一滴泪缓缓从女人的右眼中淌出来。
林妧弱声弱气:“对不起啊。”
对方带着哭腔喊:“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