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和御林军厮混是死罪啊!
小林子糊涂啊!
谢以云紧紧咬着牙齿,耳边却有一声声“叮铃”响,似乎提醒她什么,她突然抬起眼睛,是朱琰头冠玉环相撞的声音。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重回宴上,谢以云突然跪下。
虽然本来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提救小林子,但如果她单独找朱琰,他绝对不会答应,所以,她不如搏一把,在所有人面前提,让朱琰下不来台,逼他答应。
朱琰冷漠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谢以云尽量忽视朱琰的杀意,跪着磕头:“求求公主殿下,方才太监群里有奴才的至交,他是被冤枉的,求求殿下帮忙!”
她第一次这么大声和他说话。
声音又柔又软,还带着哽咽,朱琰毫不怀疑,她脆弱得他动动指头就能让她永远消失在深宫。
但明明就是废物的阉人,居然敢当众说出这些话,他当他是傻子么,看不出来他想逼他?
他朱琰,还没有被谁逼过,贵妃朱珉一系不曾,却被他养的狗反过来逼一把。
世家子弟们一度竜竜窣窣交流起来。
因长公主经常带着这太监在身边,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太监是长公主的心腹。
其实,朱琰可以不答应,但事关他之后恢复男儿身的名誉,若连自己心腹所求的事他都不应,岂不是向这些世家展示他无能为力?
朱琰抹去眼底暴虐的杀意,他轻轻抬手,让谢以云起来:“想救人,总该付出代价。”
谢以云猛地抬起头,视死如归:“不管做什么,只要能救到至交,奴才这条命也值得了。”
又来了,又来了。
朱琰脸色不改,但胸口起伏的弧度稍微变大,要不是场合不合适,他早狠狠抓着阉人的脑袋往地上砸,这个蠢货与深宫格格不入,总以为一片善心也能换来另一片善心,甚至愿意为之付出性命。
两次求他,都是为了那些卑贱的下人。
但蠢货忘了,他这条命早就是他朱琰的,容不得他随便给别人!
朱琰怒极反笑,微挑的眼睛里满满的恶意:“正好,刚揪出太监和御林军厮混,一个下面没了把的男人居然能让御林军违反宫规,还真是让人想知道下面是什么样。”
他看向谢以云的下摆,冷哼一声:“本公主猜,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不好奇吧。”
其实在他说第一句话时,谢以云已经猜到他的意思,不由嘴唇颤抖,祈求道:“殿下……”
朱琰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下座:“如何,诸位想开开眼界么?”
世家小姐们纷纷掩面不答,公子们讨论起来,第一宴上没有长辈,第二他们本来就甚少接触太监,知道太监会和御林军厮混也十分好奇,平时碍于礼数不可能主动提这个想法,但如今,是公主殿下自己先开的口,不是正好能长长见识?
有第一个人说:“回公主殿下,在下确实好奇。”
紧接着其他男孩也不扭捏了,纷纷盯着谢以云。
谢以云一张脸烧得通红。
私密部位的残缺本来就使人自卑,没有一个太监喜欢向别人展示自己残缺的部分,所以,对一个太监最大的侮辱,就是让他展示那个部位。
如果她是一个真太监,估计已经羞愤欲死。
可她是假太监,这个秘密是师父用心藏起来的,这么多年来没有出任何差错,这个秘密对她来说不是负担,她有时候也感谢上天对自己不算不公,她是女儿身,不是真正的太监。
一旦她被发现假太监的身份,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出宫不说,她是一个女孩,又怎么可能脱下裤子,给一群男人看?
她也有想保护住的清白。
谢以云满耳朵是下面的碎碎细语,鼻子猛地一酸,怎么也没想到,自作聪明走出的这步棋,会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程度。
朱琰欣赏她脸上的恐惧,缓缓说:“怎么,你说的太监不是你的至交么,你的至交比不上你脱裤子这一举动?”
世家女子们个个羞赧不已,有的性子刚烈的甚至带着丫鬟离开了,而世家公子则一个个起哄,只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玩笑。
他们却不知道,在这个皇宫里,一个玩笑也能要命。
而朱琰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是享受掌控谢以云的快意,只要谢以云敢反抗,他势必用最狠厉的手段,逼得她乖乖收起反抗的心思。
诚如现在。
他不会觉得让一个阉人脱下裤子展露残缺之处有什么不对,一切全怪谢以云胆敢试着逼他答应什么。
谢以云一张小脸煞白。
她祈祷他能够收回这句话,可朱琰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她绝望了。
现在,白玉台那边在处罚太监,小林子说的话一定对贵妃不利,贵妃才会那样扇打他,就算他暂时能在白玉台的处罚中活下来,可贵妃这样的性子,即使暂时落败于淑妃,也绝不可能放过小林子。
她不能再犹豫,有可能因她的一念之差,小林子就死了!
如果只是脱下裤子就能救人的话……
谢以云把手放在裤带上,颤抖着闭上眼睛。
第三十章
谢以云的手指在找裤腰带的结。
解开那个结需要三步,很快,她新换的下装就会落到地面,到时候……她克制自己不去想可能产生的种种后果,虽然,这些后果很快就会出现。
她闭着眼,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絮絮的声音渐渐远去,她的耳中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手指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结。
明明是冷的天,她鬓边却倏地掉下几滴冷汗,终于,她摸到那个结了。
她小口小口地吸气,正要一鼓作气地解开,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哐啷”声,伴随着世家小姐们的尖叫,这个声音太猝不及防,她第一反应是往后退了一步,才慢慢睁开眼睛。
一地的狼藉。
果盘茶壶茶杯等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白瓷混着彩瓷,糕点、水果、茶叶混合,还有一个粉嫩的桃子一骨碌滚到她脚边,知道碰到她的鞋尖才停下来。
谢以云缓缓抬起头,这才看到朱琰还保持着扶桌的姿势,是他把整张桌子上的东西都推下来。
本来还在说笑的世家子弟,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谢以云缓缓地咽下一口水,朱琰的目光像最锋利的寒刃,她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已经“噗通”一声跪下去。
朱琰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为了另一个阉人,值得?”
谢以云缩着脑袋,好像这样就不用面对朱琰的怒火,她张了张嘴,怕不管说什么本就狂怒的朱琰只会更生气,干脆当个哑巴。
“哼。”朱琰一甩袖,对底下的世家子弟说,“今日散了。”
公主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发这么大的火,还有谁敢待着?他们纷纷站起来,对朱琰行礼,巴不得脚底抹油溜走。
谢以云没得溜,只能乖乖和朱琰一起。
朱琰的步伐又大又快,谢以云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一到碧云轩,朱琰又是没忍住,抬腿踢开对合的门,他一回头,那盖在眼尾微红的胭脂仿佛随着怒火更盛,更显咄咄逼人。
谢以云心头颤了颤。
她做错什么吗?公主让她脱裤子,饶是有那么多难处她也想脱了,难道是他嫌弃自己脱得慢,扰了大家的兴致?
一想到小林子还在白玉台,谢以云忍住害怕,小心翼翼地打量朱琰的脸色,试探着:“殿下……”
朱琰大手握成拳头,乍然之间,一把拽住谢以云前衣襟,谢以云再轻也是个人,衣领的缝线撑不住这个重量,“噼里啪啦”地崩裂,她只觉得自己两脚都快悬空,整颗心都拧起来,紧接着一阵晕头转向,被朱琰扔到碧云阁的一张榻上。
恍惚间她想起小时候,她听师父讲过前朝盖世的将军能一拳打死一个人,当时师父说,将军长得和小山似的,原来不需要长得和山一样壮实,朱琰也有一拳把她打死的能力。
只听朱琰问:“你们太监不是视被戏弄自己下身为耻辱么,你为了一个别的太监,乐意在那么多人面前被羞辱?”
谢以云趴在榻上,她抓着自己崩裂的衣襟,抬头看朱琰,抿着嘴唇不答。
朱琰则抬脚踩着榻边缘,一手搁在膝盖上,俯视她:“说话。”
谢以云慢慢坐起来,略略一躬身。
她是暴雨里湖面的浮萍,身不由己。长公主给她的选择就只有这个,她能怎么办?怎么她做了选择,长公主还是暴怒呢?他存心羞辱她,她连选择接受羞辱的权利都没有吗?
紫烟宫的下人觉得长公主阴晴不定,在谢以云看来,这不是阴晴不定,这是阴晴共存,这位祖宗的性子根本揣测不得。
她心内虽然不懂,但长时间跟在朱琰身边,下意识用最安全的回答:“回殿下,殿下想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这句话显然安抚了朱琰的情绪,受到服从让他不再那么浮躁,他收起手脚,嗤地一笑:“蠢货。”
谢以云捏着衣襟的手微微一紧。
再看朱琰,他那种盛怒已经不见:“嗤,也不算太蠢。”他走到妆台前坐下,斜睨她:“还不过来更衣。”
谢以云连忙站起来:“是。”
逃过一劫了。
谢以云有一刹那以为朱琰想打她,那她这把骨头真撑不过一拳的,好在如今朱琰身上没有明显的暴戾之气,她一只手给朱琰摘掉头上的珠翠头冠,她手很巧,彷如雀儿灵活,朱琰心里的躁怒在这种温和之下,如久旱逢甘霖,他本闭着眼睛享受,忽然又察觉不对。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谢以云捏着自己衣襟的手,哂笑:“怎么,你下面看不得,上面也看不得?”
确实看不得,虽然她不如别的宫女,但毕竟是女孩子,还是有点痕迹的,谢以云低下头,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在朱琰不甚在意,只是随手拿起手边一件脱下来的袍袖,丢到她身上:“穿上。”
说着他又闭上眼睛。
谢以云快速穿上,趁朱琰心情不错的感觉,她小声问:“殿下,那奴才说的……”
朱琰从鼻腔哼笑,如今不为谢以云的忤逆生气,反而觉得谢以云的作为像小狗突然小小咬了他一口,虽然有一瞬烦心,总归没咬伤他。
他抬手拍拍谢以云的脸颊,说:“算你聪明。”
换下繁重的衣服后,朱琰去大牢提人。
王剑林没有和御林军苟且,只是和御林军走得近,幸好没酿成最坏的结果,所以知道太子带头扰乱后宫的原委,白天时出来就是指认。
谢以云和朱琰来快一步,贵妃还没对他出手,他没受什么刑,就是嘴角被贵妃扇一下后留下五道肿起来的痕迹,看得谢以云很是心疼。
她把当时小林子给她的还剩半包的药粉给他:“快拿去用。”
小林子摇摇头,清秀的眉眼像含着水波一样多情:“我没事,你呢,你怎么样了?”
谢以云跟着他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你怎么和御林军混到一起去了?可吓死我了。”
小林子对他的小云子从不撒谎,他一只手盖在她手背,只说:“我本想到他们那边打探消息,看能不能帮帮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