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立民看出了林放的迟疑。
他很高兴,觉得今天这一顿,请对了!
“愣着干嘛?尝尝!”
“得嘞!”
林放用汤匙舀了一勺,边喝边笑:“立民哥,让您见笑了。穷苦人家出身,没什么见……”
一口鲜汤入喉,清如水的米黄汤汁,惹得林放话声为之一顿。
谁能想到,这水样的汤汁,平平无奇的外观下竟然潜藏着山崩海啸般的鲜香。
所有的香气点滴不露,汇聚在汤水之中潜藏。
入口之后,在一瞬间引爆。
鸡的鲜,鸭的润,肘子的醇,干贝、火腿增添的风味。
全都是为了烘托银耳、粉丝一般的主材燕窝。
这一口的鲜香软嫩,吃出一个烟火尘世,天上人间!
林放以自己顶级川菜大厨的水准,对这一碗汤菜全面品鉴之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不起眼的一家小馆子,竟是潜在民宅里的谭氏官府菜馆!
林放长出了口气,苦笑着对廖立民道:“立民哥,这次被你害惨了!
吃过这么美味的谭氏清汤燕窝,我这嘴巴,怕是三个月都尝不出味道了!”
“哈哈哈哈……”
廖立民忍不住大笑出声:“还说没见识!这不是吃出了来了吗?
以后这样的话,休要再提!你是穷苦人家,我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是家里的老爷子打鬼子的时候得过几枚勋章,
得了一个代表工农的干部身份!
想我泱泱华夏,上下五千前,谁家不曾出过盖世英杰?
现如今,我们都是同志,都是兄弟,都是一家人!
可不能跟我见外!”
听了这话,林放心头微微一动。
廖立民随口一提透露出来的信息,倒是印证了他早前的猜测。
难怪郭鹏飞他们几个早就跟廖立民认识的,隐隐以他为首。
这是都知道廖家老爷子不简单!
林放念头转动间,隐隐感觉身后有股子敌意。
他回头一看,却没发现什么,只是判断出那人在生意人的那一桌。
对方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也很快收敛,林放却留了心。
“立民哥,就冲你这番话,我得先敬您一杯!”
林放起身来到廖立民身边为他倒酒,就在对方试图推拒的当儿,
他按住了廖立民的胳膊,在他耳边轻声道:“哥,小心隔墙有耳,只吃饭,不谈事!”
廖立民反应很快,猜到林放可能发现了什么,却也没有声张,
配合的笑道:“只敬一杯可不行!得喝三杯!”
“好,三杯就三杯!”
林放坐下也不含糊,咣咣咣就是三杯下肚。
廖立民陪了两杯就扛不住了,他叹道:“放子,你这酒量,绝了!
我要是有你这个酒量,早先也就不会……算了,不说这些,吃菜!”
隔墙有耳,牦牛的事不能聊,单位的事不能谈。
俩大老爷们也不能干喝,两人面面相觑一番之后,不约而同的提起了王亚茹。
林放:“立民哥,嫂子那个妹妹……”
廖立民:“放子,其实亚茹……”
林放担心廖立民误会,赶紧解释道:“立民哥,你别误会!
我不是对王亚茹有什么想法,就是觉得她脾气这么倔,是不是把嫂子气的不轻?”
“嗐!”
廖立民眼中闪烁着的八卦火焰熄灭,诉苦道:“你是不知道,你嫂子因为这件事,
差不多都跟她表妹家都闹翻了!以前两家人经常走动,最近都不来往了。
前面是我跟你嫂子发脾气,最近可好,换成她天天跟我找茬!”
“那不能吧?”
林放诧异的道:“立民哥,嫂子看起来挺温柔的呀!”
“哎……说多了,都是泪啊!”
廖立民举杯跟林放碰了一个,一饮而尽:“你嫂子是不是温柔那得分情况。
最近我工作比较忙,有点冷落了她,这就天天给我甩脸色!”
林放秒懂。
所谓:“工作忙”、“要加班”之类的托词,约等于“我有个朋友”。
廖立民这是腰子不行了呀!
林放故作懊恼的道:“可惜,我没什么门路搞到雪蛤,只有点虎骨酒!
要不然,倒是能泡点雪蛤酒给嫂子补补,降降火气。”
“你有虎骨酒?”
廖立民听说林放有这好东西,嗓子都变调了。
旋即,他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亢奋,连忙喝了杯酒压了压。
这才低着嗓子道:“放子,能不能帮我搞点儿?正好,我有个朋友……”
林放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看情况,廖立民的腰子损耗的有点够呛。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切。
“立民哥,自家兄弟,好说!”
林放拍着胸脯道:“这样,晚上我就给您送家去!”
“其实也没那么着急……”
廖立民假意推辞道:“晚几天也没关系的。”
这话,林放也就听听就算,没有当真。
他执意道:“立民哥,我这人是个急性子,心里装不住事儿!
要是晚上不给您送过去,我觉都睡不安稳,就这么定了!”
“那……好吧!”
廖立民“推却不过”,“勉强”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脸上如沐春风的喜色太过明显,怕是都已经计划好了晚上怎么收拾王慧兰。
有道是:忍一时越想越气,男人的尊严不容挑衅!
今儿晚上,当廖立民的邻居,怕是要遭罪了。
两人吃饱喝足,廖立民去会了账。
一共就两个人吃饭,三个菜,一瓶酒,竟是花了廖立民42块钱!
比他在同春园请的一大桌子花的钱都多!
林放见廖立民神色如常,也没多问。
只是骑出去一段距离,林放又感觉到了隐隐的敌意。
他也没回头,等骑出胡同口,提醒了廖立民一声,一捏刹车,把自行车靠边停下。
林放贴着墙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胡同尽头一个人转身。
廖立民推车车子站在一旁脸带疑惑:“放子,到底什么情况?”
林放摇头道:“立民哥,我也不敢确定,可能是我多心了。
您还记得咱们刚刚在那小馆子里吃饭,后边还坐了两桌人吗?”
廖立民想了想,微微点头道:“还算有点印象,怎么了?”
林放笑着道:“不知道咱们哪句话,惹人不高兴了。那人跟了一截才回去。”
“艹!”
廖立民不高兴的道:“我还当什么事儿呢!走,咱们回头找他们去!”
林放一把拉住廖立民,心头极为意外。
他没想到,廖立民居然还有这么冲动的一面。
林放苦笑着道:“立民哥,您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吗?”
“什么身份重要吗?”
廖立民拍了拍林放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咱们可是劳动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
他身份再硬,是能比你这个工人硬,还是比我这个三代农民硬?”
林放对廖立民是服气的。
本来他还以为,就只有何雨柱足够不要脸,总爱把三代雇农拿出来说事。
今儿可算是遇到一个异曲同工的。
林放只好道:“万一,别人身上带着家伙呢?”
别说对方,就连林放空间里都丢着两把。
连枪带子弹,他全都检查过,保养情况良好,开枪完全没问题。
保险起见,林放还用空间的辅助功能,做了一次全面抛光。
现在那两把盒子炮,比刚出厂的都好用。
“有家伙?你……你看到了?”
廖立民脸色变的郑重起来,对方身上要是带着家伙,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我没看到。”
林放摇头道:“我只觉得对方不像好人,不能不妨。
立民哥,您要是有关系,不如找人盯盯他们。
我总觉得,兴许能挖出点什么来!”
廖立民略一沉思,便果断下了决定:“走,跟我去趟邮局!”
.
从邮局出来,林放就和廖立民分开。
两人再见面已经是晚上,林放提着两瓶分装的虎骨酒上门。
装成两瓶是为了好看,用的都是半斤装的小瓶。
一坛虎骨陈酒,拢共也就5斤。
算上给秦淮茹分去的那半斤,这就已经去了三分之一了。
林放打定主意就送这一回,剩下的再也不送了!
自酿酒还没开始动手,虎骨新酒也没开始泡。
拢共就那么点存货。
要是都给送出去,那可不成。
他自己一口都还没喝过呢!
也怪小寡妇不争气,林放还没喝酒呢,她就已经不成样子,
要是喝点虎骨酒,怕是真要闹出人命来。
林放这次上门,待遇不同以往,廖立民老早就在家属院大门外迎着。
门房见了,都睁大了眼睛,重新估量起了林放的身份。
两人一边往院里走,林放一边开玩笑道:“立民哥,你这也太隆重了!
下次我再来找你,恐怕就不是我给门房递烟,他要改成给我递烟了!”
“得了吧,你想啥好事儿呢?”
廖立民白了林放一眼,道:“孙师傅抠着呢,我连他的烟屁股都捡不着,
给你递烟?等下辈子吧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放心头一动,问道:“立民哥,孙师傅什么来头,敢在您这院里横?”
“上过战场,立过功的。”
廖立民解释道:“孙师傅也不是真抠门,他省下来的钱,全都拿去帮战友家属去了。
他左肩受过伤,现在都还有弹片留在里面。一到刮风下雨就难受的不行……
要不是因为这个,以他的年纪,早就升上去了,真不用退下来!”
林放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道:“那也用不着退下来当个门房吧?”
廖立民点头道:“本来回来是要军转干的,他把名额让给一个战友了。
这不,自己就只能在我们家属院里干个门房,媳妇都娶不上!”
林放听出廖立民这话里多少带着点情绪,有在为孙师傅不值,也有点恨铁不成钢。
哪怕孙师傅再怎么想帮助战友,他在干部的岗位上,肯定比他当个门房能做的多的多。
不经他人苦,何必劝人善。
林放不知缘由,也就没有轻易评价。
两人聊着聊着进了家门,林放才把两瓶捆在一起的虎骨酒放下,廖立民就老实不客气的给拿走藏了起来。
厨房里的王慧兰听到动静,探头出来正想骂人,一看林放也在,瞬间变出一副笑脸。
“林放来了呀?这老廖,也不提前说一声!”
王慧兰擦着手出来,赶紧帮林放泡茶:“放子,我可得说你两句!
你要是再不登门,我在这个家,都要待不下去了!
你立民哥,简直恨不得要休了我!”
“那我可得说我哥几句!”
林放接过茶杯,果断站在王慧兰这边:“能娶到嫂子这么秀外慧中,勤俭持家,
漂亮大方的好媳妇儿,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要我说,哥,你这事儿做的真是不对!”
哪怕长得再好看的女人,一天听人说八百遍她有多好看,还是愿意听。
只要能跟漂亮这个词沾边,甭管谁夸,她都受用。
区别不过是愿不愿意表现出来。
“还是放子会说话!”
王慧兰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她道:“哪怕长得磕碜点,就冲你这张嘴,
你也能讨一房漂亮媳妇儿!我那个傻妹子,简直是鬼迷心窍!”
廖立民藏好虎骨酒,不动声色的坐下,心中疯狂冷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且容着王慧兰再嚣张片刻。
等再晚一点,灯一熄灭……
王慧兰应该会重新思考,她到底该是个什么家庭地位!
“好了,你们先说会儿话。”
王慧兰瞥了廖立民一眼,没等到他的好话,脸色一淡,道:“我去厨房做饭。
放子晚上留下,陪我喝上两杯。”
要搁往日,王慧兰会说“陪你哥多喝两杯”,今天可倒好,直接就成了“陪我喝两杯”。
林放忍不住望向廖立民,小声问道:“哥,要不……我先走?”
“用不着!”
廖立民淡淡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她就闹闹脾气,过了今晚就好了。”
林放秒懂。
虎骨酒在手,廖立民确实有这个底气。
毕竟,“我有一个朋友”,他腰子不太好。
“放子,不说她了!”
廖立民望向林放:“说说牦牛,到底怎么回事!”
林放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把各种关节和盘托出。
他道:“是这么回事:我们厂副厂长刘峰请他战友吃饭,拉着我凑个人头。
没想到,他们喝多了,把牦牛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在旁边想当做没听到也不行,就应承了两头……”
“好小子!”
廖立民笑骂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还说给罐头厂、供销社送去?”
“也不是不行。”
林放摊手到:“可他们不要钱,只要粮食、要东西。
罐头厂、供销社那边,不是不答应吗?”
“30头,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28头。立民哥,我那2头,你可不能给我刮走!”
“你小子!”
廖立民摇头失笑:“行,你那两头我不管。
不过你可得注意,这牛肉可不能出现在市面上!
或者……我先给你留点时间?”
“用不着!”
林放得了牦牛是留着下崽用的,又不拿出去卖。
他道:“立民哥,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用管我这边!”
“得嘞!”
廖立民点头道:“这次我欠你的人情可欠大了!
足足28头牛,还不是黄牛,而是牦牛,全都可以拿去杀掉!
除去供应市场一部分,领导们,也总算能吃顿好的补补身子!”
林放一听这话,顿时肃然起敬。
就凭这觉悟,廖立民以后前途无量。
他就没想到这么多。
想想,当初杨厂长问他是要去小车班还是大车班,他选大车果然是对的!
林放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有余力的情况下,再做点于国于民有益的事情。
王慧兰做家务还是很麻利的。
不多会儿,就整治出了四菜一汤端上饭桌。
一盘蒜苔炒腊肉,一盘油炸小杂鱼,一盘清炒土豆丝,一盘油淋小青菜。
最后是一大碗紫菜鸡蛋汤。
王慧兰从屋里提了两瓶白酒出来,往桌上一顿,也不去管廖立民,
直接拿了两个三两杯,分别给自己和林放倒满酒。
这酒杯看起来只比茶杯小那么一点,王慧兰提起杯子就要干掉。
林放赶紧拦住道:“嫂子,不急,不急,咱们慢慢喝!”
另一边,林放拼命给廖立民使眼色。
王慧兰明显情绪不对,不把她给哄好了,晚上她能让廖立民睡床底下。
还想着靠虎骨酒把人睡服,那才真是想多了!
廖立民这会儿理智重回高地,自然没有不识抬举的拱火。
他道:“慧兰,过几天单位要进来一批牛肉。
我寻思着,这牛骨头熬汤听说很补。
你说,要不要给小叔家送上一些?
我可是听说小叔最近熬的厉害,身子骨都瘦了!”
“给他们家送什么送!要送你送!”
王慧兰嘴上说的厉害,语气却软化了不少:“他不是挺得意他那个学生的吗?
当初也是他让我给亚茹另找的,现在反悔了,支持他们两个在一起。
反倒是成了我的不是!我就多余搞这么一出!”
“嗐!都是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楚?”
廖立民劝道:“那到时候你在家自己吃,我过几天给送过去,可能要吃了饭回来。”
“爱回不回!”
王慧兰白了廖立民一眼,跟林放碰杯道:“放子,嫂子敬你一杯!
慢慢喝,别急,随意就好!”
“得嘞,我听嫂子的!”
杯子倒的满满的,林放一口喝了能有半两,就着菜压了压。
王慧兰的厨艺还算不错的,家常菜也能料理的有模有样。
可那得看跟谁比。
半下午的,吃了顿谭氏官府菜,虽说只有三道菜,最出彩的还是那道清汤燕窝。
可就这么一道,已经印在了林放的心坎上。
晚上这顿饭,林放吃的难免有点没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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