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朗看了统计上来的粮产量,较之往年,苏州、徐州两地减产近乎五成,其余地方,占城稻种得多的,减产的便少,占城稻种得少的,减产的便多。
最突出的是台州、越州,这两地种植的都是占城稻,虽然因为雨水太多有些涝,但影响并不大,加之占城稻的特性,产量粮较之往年居然还略有涨幅。
越州是因为裴云昭,台州是因为平阳公主!这于二人皆是政绩!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问道:“今年的税粮已然征收完毕了吧?”
李袭誉也不是蠢人,闻言惊讶道:“薛御史是想用税粮用作赈灾?”
薛朗道:“只靠府库的存粮,不过是杯水车薪,现在已经是秋天,入冬后当如何?还有开春之后呢?青黄不接之际,最是熬人!若是等外面调粮进来?从哪里调?道路呢?在历经暴雨冲刷之后,道路是否还通畅都是一个大问题!综合考虑,唯有调用税粮一途!”
薛朗说得斩钉截铁,李袭誉略作踌躇后,面现坚毅之色,道:“此事下官愿与御史一同具本上疏。”
薛朗赞道:“李少尹一片为民之心,很好,如此,我们便一起上疏吧。”
李袭誉躬身拱手道:“下官不过是东施效颦,御史方才是一片为民之心。”
“罢了,我俩儿也不用互相吹捧了,如此,我们便约定,你回去也速速写好疏奏,我这里也尽快弄好,使人八百里加急送上去。”
“喏。”
正说着,尉迟宝琪步履匆匆的进来:“薛叔……”
见李袭誉也在,立即端正颜色,改口:“下官拜见御史。”
李袭誉装死当做没听见,薛朗倒是不以为忤,笑道:“宝琪,有什么事儿?”
尉迟宝琪道:“禀御史,门外来了许多民众,一路敲锣打鼓,说是来感谢御史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薛朗有些懵逼,这是从哪里说起的?怎么对别人有救命之恩他自己都不知道!倒是李袭誉这个唐朝土著有古人的思维,下意识的就皱眉道:“御史岂是人人可见?无论何等缘由,皆不可在府门口聚集!派人驱散便是!”
尉迟宝琪岂会听他的,只望着薛朗道:“叔,小侄已让人阻拦他们,驱赶过数次,只是,这些人仍不愿散去,已然等了一个多时辰。小侄看着,里面有贫有富,抬着谢仪,也不好强行驱赶,以免坏了薛叔您的事!”
薛朗苦笑道:“这救命之恩的说法来的蹊跷,也罢,左右现在没有紧急的事务,出去看看吧。”
“薛御史!”
李袭誉一脸的不赞同,道:“值此抗灾之际,御史当保持威严,以震慑宵小,御史位尊,岂是闲杂人等可见的?若因为等候的时间长便能面见御史,之后若有人效仿,御史当如何处之?是故,下官以为,莫若不见为好。”
这倒是一番老成之言!也对,这年头可不讲究走亲民路线。不过,薛朗自是想法、观念都与别人不同,笑道:“多谢李少尹,不过这所谓的救命之恩来的蹊跷,不弄明白我心里放不下。再者,我觉得,所谓的震慑与威严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看我的德行而来的,我不见这一面,也不会有多少的影响。莫不如见一见再说。”
李袭誉张了张嘴,看薛朗已然迈开脚步往外走,只得闭口不言——
陛下派来的这位巡察御史,确实与旁的不同。从不畏艰畏难,颇有一股实干精神,言行如一,德才兼备,陛下以他为史,实是知人善用之典范。
薛朗决定接见府外等候之人,尉迟宝琪立即当先出去,率领军士维持秩序,以免有人不知轻重,冲撞了薛朗,那便是他失职了。
“诸位听了,巡察御史听闻诸位一直在府外等候,决定拨冗见一见大家,所有人注意了,凡事须依礼而行,断不可无礼,否则,小爷我手中之刀可不是吃素的!明白否?”
“喏!”
众人脸上隐隐现出振奋之色,虽然打的参差不齐,不过,俱都声音响亮。在尉迟宝琪喊叫之后,还自觉地围在一起商议,选派出代表来,其余人等则自觉地站立于后,等着薛朗出来。
薛朗在得到尉迟宝琪已控制局面的报讯后,方才举步出府——
也没穿官服,就普普通通的圆领袍,戴着冠,眉目疏朗,因近日常在野外行走巡察,人晒黑了许多,也瘦了,但精神矍铄,目如点星,加之常年的历练,为人行事愈加沉稳,倒颇有一番别样的气质与气度。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这边是巡察御史吗?好生年轻!”
“应该就是,前些日子巡查大堤时候,我曾远远见过,穿着官服,样貌未曾看分明,只是,这个子却较之常人不同,十分高大!”
“我还以为堂堂的巡察御史应当是位长者!想不到竟然比少尹还年轻!”
……
一时间,议论纷纷。被推举为代表的那人,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重重的一咳,身后之人方才没了声音。
被推举为代表的那人约莫四十出头,看衣饰虽不是特别华贵,但也不是什么贫苦人家,倒是比他身后的许多人看着条件还好些。
薛朗出来站定,尉迟宝琪立即朗声道:“这位便是朝廷御封的巡察御史,还不行礼?”
民众立即行礼道:“草民拜见巡察御史!”
薛朗双手略抬了抬,道:“诸位乡亲免礼,不知何事聚集于府门前?不凡说出来,有问题、有困难不怕,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便是,怕的反而是发现问题还不说,那于时局、实事全无裨益。”
这话说的可谓诚恳。代表连忙恭声道:“多谢薛御史关心,大灾当前,人人皆有困难,但目前尚能克服,若不能之时,草民等自会向朝廷求救,想来以御史与长史的一片为民之心,当不会置草民等于不顾才是。”
薛朗点点头,道:“本官身为巡察御史,代天子巡察四方,掌治灾一事,便是陛下挂心乡亲们之故,乡亲们但凡有事,皆可到御史府来禀报,朝廷上下定然会尽力帮助大家,朝廷愿与大家共渡难关的心是不变的!”
府门口不知围着求见的人,也有看热闹的,薛朗这番话,倒是听得众人心里一阵激动与烫贴。
代表道:“陛下爱民如子,草民等已知之。今日,草民等前来,乃是为了感谢御史救命之恩。”
“对对,薛御史,草民等是来相谢救命之恩的!”
众人纷纷出声道,显然是看薛朗和蔼,心头的惧意散了些,胆子大了些,方才敢开口说话。
薛朗问道:“救命之恩?我并不曾搭救你等,何来救命之恩的说法?若说抗灾,此乃我份内当为之事,论不上恩情,也谈不上救命之恩。所以,还请这位仁兄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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