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门下钥之前宫宴终于结束,天色已然黑透,薛朗带着未尽兴的遗憾出宫——
喝倒赵郡王和尉迟恭后,居然就没人跟他拼酒了,只零星一两杯的来跟他喝,顺便笑谈两句。虽然没结下多深厚的交情,不过,倒是混了个脸熟。
出得麟德殿,有个内侍迎上来:“奴婢给薛郡公请安,奴婢奉命在此等候薛郡公,送薛郡公出宫。”
薛朗虽然喝酒喝得脸红,但并没有醉,心神十分清明,闻言打量来人一眼——
身高体壮,倒是与一般身体单薄瘦弱的内侍不同,看他年纪已然三十出头,正是力气最大的阶段。
这是怕他酒醉,所以派个人来候着他?
薛朗人虽然看着瘦,但身量高,分量算不得轻,让这么一个内侍来送他出宫,显然是有心人。于是,薛朗问道:“多谢,不知如何称呼?奉何人之命?可以告诉我吗?”
内侍道:“奴婢名唤明诚,至于是奉何人之命,郡公以后自会知道。天色已晚,宫门下钥之时将近,薛郡公请。”
薛朗见问不出来,便干脆的道:“多谢,不过我并未酒醉,自己出宫就行。”
明诚笑道:“还是让奴婢送上一程吧!”
明诚一直把薛朗送到承天门,方才折转回去。从承天门到下马桥还有一段距离,薛朗需要继续步行,到了承天门,便有军士打着灯笼引路。
刚出承天门,就见旁边有一队人马打着灯笼过来,看样子是从长乐门出来的,待来到近前,才看清是平阳公主的仪仗。
平阳公主并没有乘坐肩辇,而是如薛朗一般步行。薛朗躬身行礼:“见过殿下。”
平阳公主目光在薛朗身上巡睃一眼,道:“这不是大海无量,千杯不醉的长平郡公吗?薛郡公海量,本宫坐在上方也能听到薛郡公的威名。”
咳……这是不高兴?为什么……
薛朗缩缩脖子,想到某种可能,心里暗戳戳的有点小高兴,不过,还是先把这位殿下安抚下来再说,不然,后果他可承担不起。
于是,薛朗老实的道:“不是我想多喝酒,而是坐在我周围的人,我都不认识。殿下知道的,我人笨,不擅长交际,除了会喝酒,能喝酒之外,没有什么与人主动交往的本事。以前的经验,有人找我喝酒,一次两次或许没什么交情,喝的次数多了,喝开了,慢慢的就能熟悉起来,交情也就慢慢的有了,说不定就能交到性情相投的朋友。这是个笨办法,殿下莫要取笑我。”
平阳公主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倒是周身清冷的气息似乎淡了几分。薛朗没什么情商,不过直觉倒是敏锐,立即察觉了,嘴角忍不住露出个笑容,紧走几步,慢慢的跟在平阳公主身后。
一路无语,快到下马桥时,平阳公主突然道:“赵郡王此人为人行事虽有几分可取之处,然则私帷不修,浮浪无行,你尚未娶亲,莫要学他。”
薛朗先是一愣,旋即露出大大的笑容,干脆的保证:“殿下放心,我绝不学他!”
平阳公主迅疾扭头,不再看薛朗,语气淡漠的道:“我有何不放心的!不过是身为上峰,提醒你莫要忘了修私德罢了。”
说完,竟然不再搭理薛朗,直接上了车辇,径直出宫去。
薛朗摸摸后脑勺,嘿嘿傻笑两声,觉得似乎看透了某种关隘,心情爽得简直是想要飞起!
是时候下决定了!
而上了车辇的平阳公主却忍不住微微一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盘起双腿,摆出打坐的姿势来。与她一起坐在车辇上的嬷嬷和初雪对望一眼,嬷嬷一声轻叹,相对黯然无语。
平阳公主突然睁开眼睛,眼神纷乱,似有不安:“嬷嬷,我又没管住自己!”
嬷嬷看平阳公主一眼,咬咬牙,忍不住道:“小娘子为君,薛朗为臣。小娘子若能垂青于他,也是薛朗之荣幸。即便将来小娘子渡劫不顺,也是他命该如此!小娘子何以如此自苦!”
平阳公主脸孔一板,沉声呵斥:“妄言!”
嬷嬷连忙请罪:“老奴僭越,请小娘子责罚!”
平阳公主眼神清冷的直视着跪在车上的嬷嬷一眼,双目微阖:“嬷嬷起来吧,嬷嬷乃是我之奶嬷,嬷嬷的忠心我知道,不过,薛朗是不同的!”
“喏。”
嬷嬷恭敬的应着。
平阳公主闭上眼睛,沉默打坐,平心静气,再不言语。
薛朗回到家,腊梅、冬至给他烧好了热水等他。就着热水洗漱、烫脚后,薛朗才上床睡觉。
冬至、元旦在古代算是很大的节日,都有七天的假期,除了各部值守的年轻官员外,所有的大臣们都放假了。
第二天起来,一大早便使人从酒窖里拎了三坛酒,一坛果酒,一坛桃花酒,还有一坛白酒,让长俭持着他的名刺,给赵郡王送去。
然后便是去厨房,监督阿土和秀娘联手做饭,因为今日他要大宴部曲,与部曲们共贺春节。
薛朗的部曲共有一千人,部曲们暂由江临统领。郡公府中只驻扎了区区三百人,其余人等皆驻扎在他在城外的庄子里。三百人每十天轮换一次。
为了宴请部曲,薛朗在春节前就使人买好了肥猪和肥羊,又买了许多萝卜——
酸菜炖血肠、回锅肉、爆炒肥肠,炖猪心肺汤,然后就是大锅的羊肉炖萝卜,烤羊腿和烤羊排,都是实惠的肉菜,素菜就一个清炒萝卜丝。
这年头,普通人家肚里都缺油水儿,特别是这些当兵的。薛朗订出这样的菜单,受欢迎程度简直无法形容,连连直夸薛朗这主人厚道实在。
在现代,当兵的被称作最可爱的人。而在古代,却有着好男不当兵的俗语,除了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伤亡率高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普通士卒的待遇并不高。
为将者掌握了士卒的生杀大权,虐待士卒在军中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远的比如张飞张翼德,便有着虐待士卒的毛病,对士卒动辄打骂,几乎不把士卒当人看,最后死于小卒之手。
近的,例如薛举的儿子薛仁杲,这一朵鲜艳的奇葩,不仅虐待俘虏,连对待自己手下的士卒都残暴不仁。
薛朗不虐待他们,虽然让江临训练他们训练得颇为刻苦,但能吃饱穿暖,不至于挨饿受冻,对他们的家属也尽心照顾,竟然让这些部曲对他额外的忠心,训练也肯下力气去苦练。
这些在薛朗看来只是尽到基本责任的事情,竟然有了意外的收获,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典范。薛朗当然不会傻得去反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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