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池长庭耳中时,他还在中书省衙门。
先是一惊,随后“喀嚓”一声,手中笔从中折断。
他指骨暴起,青筋抖动,再看那张脸,已是铁青。
展遇跟随他多年,知道他素来对外人漠不关心,今天这件事虽然阴狠恶毒,可见他反应这么大,还是有些意外。
“此事万不可教阿棠知道!”他低声道。
展遇应下,正要离去,又被他喊住。
“给魏县侯府送个信,让他们尽快处理下,别冲撞了东宫大婚!”池长庭冷冷道。
……
池棠午睡醒来,便听说魏县侯府来人了。
“卢家出事了,杜娘子想将画屏接回去,还是从杜家出嫁。”
“杜娘子是个好人……”池棠感慨道。
不管什么原因,当初画屏回卢家总是辜负了杜娘子,没想到现在卢家出事,杜娘子还愿意来接她。
毕竟不是亲生的,能做到这地步,真的不容易。
“画屏呢?”池棠问道。
“姑娘睡下后,她也去睡了,我去喊她!”冬芒跑了出去。
很快就一个人回来了:“画屏不在屋里,说是去厨房了,小厨房没看到,已经让人去大厨房看看了!”
池棠心里“咯噔”一下,起身朝外走去。
刚到门口,就见一道身影坠下,像是被人从天上一掌拍了下来。
眼看就要摔在地上,那人突然旋身而起,从原地逃开。
池棠这才看清来人:“魏师叔?”
话音未落,朱弦从天而降,拿着剑鞘就往魏少游背上拍:“昏头了吧?后院你也闯!”
魏少游竟没躲闪,被拍得一个踉跄,顾不上站稳身子便急切问道:“画屏呢?”
这时,去大厨房的小丫头也回来了:“卢姑娘不在大厨房,大厨房的人都说没见她来过!”
池棠心中一沉,道:“每道外门都去问问!”又让青衣去询问暗卫。
吩咐了一圈,转回问魏少游:“魏师叔,你找画屏什么事?”
魏少游脸色很难看,揉了一把脸,才道:“我在外面听到一些话——”只说了一句就停住了,目光有些晦涩。
“你听说什么了?”池棠皱眉追问。
魏少游抓了抓头发,面色挣扎。
池棠不耐烦地唤来侍女:“去外面打听——”
“我说!我说!”魏少游忙拦住她。
拦下之后,又抹了把脸,将她拉到一角,低声道:“外面人说,画屏以前被河北姓冯的一对夫妇抱养,冯姓夫妇过世后,画屏被养父的兄弟卖作奴婢……”
池棠愣了愣,问道:“就这?”
这些不算什么秘密吧?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传开而已。
“她以前那个叔父找来了!”魏少游面色铁青。
池棠也心头一紧,追问道:“他找来做什么?他又不是画屏亲叔父!”
当初卢八谋害画屏的时候,就让人去河北找画屏的身世,她因为去晚了一步,冯家人已经被带走了。
后来卢八落网,固安侯府也倒了,但他们并没有找到冯家人。
由于画屏的身世都半公开了,她便觉得冯家人也不重要,怎么这么突然又出现了?
“那个畜生!”魏少游面色狰狞地咒骂了一声,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又看池棠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你说不说!”朱弦听得不耐烦了,“说不清楚我自己去打听!”
魏少游忙拉住她,咬牙切齿道:“那个畜生,上蜀王府门口当众嚷嚷,说画屏旧时与人、与人有私!”
朱弦蓦地怔住。
“血口喷人!”池棠尖声叫了起来,“画屏到我家也才十岁,怎么可能有——”猛地住口,暴躁地转着圈,低声喃喃,“他怎么敢这么乱说话?以前、以前就对画屏不好,现在见她好了还要作妖,抓起来!把他抓起来!”停步指着魏少游,“抓起来了没?蜀王有没有把他乱棒打死?有没有?”
魏少游摇头:“不知道,我听到流言就回来了,最近最好不要让画屏出门,等流言压下去再说!”
池棠连连点头,立即唤来冬芒吩咐道:“去跟魏县侯府的人说,我要留画屏多住几天,让他们先回去!”
这时,青衣回来了:“约一个半时辰前,有人见她从东角门出。”
“我去找她!”魏少游丢下一句,匆匆跑了。
“我也去!”朱弦也仓促跟上。
离了柳院,确定池棠听不见了,朱弦才低声问道:“姓冯的到底说了什么?”
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与人有私情?不过是魏少游对着池棠说不出口。
但魏少游对着她也依然说不出口。
他粗重地喘了两声,咬牙道:“那个畜生!等找到画屏,我亲手了结了他!”
朱弦心头一沉。
原来这就是画屏说不出口的把柄……
……
朱弦和魏少游离开后,池棠又加派了一批人出去寻找画屏。
但一个时辰过去了,毫无音讯。
抱着一丝期待,池棠派人去魏县侯府打听了一下,结果引得魏县侯府也派人出去寻找。
等到蜀王府也派出人寻找时,朱弦回来了。
她神色疲惫,脸上似蒙了一层灰。
“找到没?”池棠往她身后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由心里发寒。
朱弦往榻上一歪,扶着脑袋甩了甩手:“都出去!”
池棠点点头,示意左右退下。
朱弦端起茶盏,一口饮尽,随后将茶盏无力地拍在桌上,一叹:“找到了……”
池棠心中一喜,忙问:“人呢?”
“她不想回来了。”朱弦道。
池棠哑声半晌,问道:“什么意思?”
朱弦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茶,饮酒般一口灌下。
奔波了两个时辰,她看起来也有些狼狈,眼里雾蒙蒙的,没有半点平时的神采,声音也是低低的:“魏师兄在城外东郊一条河里找到了她——”
池棠惊叫一声扑到她身上:“她、她——”
“还活着,”朱弦扶住她,“也是魏师兄选对了方向,及时找到了她,”顿了顿,眼中突然湿润,“她在脚上绑了块石头……”
池棠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怎么这么想不开,我一定会帮她澄清的啊!”
朱弦沉默了许久,低声道:“魏师兄带她走了,她说对不起你,她再也不想回来了……”
那不是可以澄清的谣言,是她心底最可怕的噩梦,是她落在别人手里的把柄。
如果要杀光所有知情者才能安心,那她自己也是知情者。
要么一死百了,要么继续逃避。
坚强面对,用来劝自己很好,用来劝别人就太残忍了……
“她不回来……她要去哪儿?她什么都不要了吗?”
朱弦正不知该怎么回答,门外忽然来报:“禀太子妃,蜀王殿下求见!”
池棠腾地站起身:“他还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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