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暴喝从子桑榆身后传来,那暴喝声中带着毁天灭地的震怒似乎又带了一丝不可置信,还有一丝就在病重的虚弱。子桑榆却始终盯着身前刚走出几步的独孤羽,他在听到这声音之后,脚步一滞,不动,却也半晌没有回头,子桑榆注意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而正要“一不小心”发现子桑榆罪行的禁卫军们也在这一刻到了,人不多,只有其中的一个小分队,不多二十人。但这个个手持兵器的二十人,足以对付一个已经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只能任人窄割的子渝。
领头那人一眼就看到了还在现场的独孤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却也是个精明的人,只当是没看到,直接冲着他身后的子桑榆来,正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下令拿下子桑榆时,一眼看到他在眼前逐渐放大的明黄衣袍,他眼皮一跳,心中一凉,而独孤羽也慢慢转了身。
那领头人脚下一软,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身子犹自的不住的颤抖,身后他带领的二十个人更不是瞎子,也跟着跪了一地,抖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得了队长的指示特地来这巡逻,并得了他的暗示,这一巡逻保不定能立个什么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本来御书房周围并非他们的巡逻范围,众人也不喜欢多事,但利益在前,谁都会心动,况且是他们这种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升官遥遥无期的小卫兵。
此刻看到皇上竟然也在,而且带领他们前来的队长明显一副不知道皇上也在样子,又看到他一个劲发颤的身子,众人才惊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全都深深的匍匐在地上,汗死了一地。
那边老皇已经走进了,却在离子桑榆一段距离外停下来,他身边站着独孤祈和一直贴身侍候的老太监,此刻他正用一种悲痛和近乎陌生的目光看着独孤羽,本就苍老的容颜,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子桑榆看了一眼,随即有些不是滋味的撇开目光。
“你们诈我?”父子对视了半晌,最先开口的却不是老皇,而是独孤羽。他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猖狂笑意,却也没有被抓个现行的惊惶无措,一瞬间竟然恢复了以往雍容华贵的笑意,子桑榆顺着他的目光偷偷看了一眼老皇,看到老皇眼中很是明显的一颤。独孤羽这人,死到临头了还知道什么样的举动最能诛心。他露出这以往在老皇面前的样子,可不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以往的那些不过是表象,这如何能不让老皇心痛?
知道事情败露,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独孤羽也不再试图求情,眼中似乎有什么快速一眼,那方向是对着老皇的。子桑榆心中一跳,直觉不对,反身便朝身后的老皇身边扑去,这一动便牵动了腰后的伤,使得她动作稍稍一滞,这一滞,肩膀已经被人死死扣住,身后那人用力之大,令她差点没叫出声,额上很快便渗出汗珠,耳边传来身后那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子渝兄,这是要往哪跑?”
“父皇!”与此同时,子桑榆刚才扑出的方向传来独孤祈的惊呼,子桑榆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老皇的脖子正被一根极其锋利的银簪抵住,而握着那根银簪的人,竟然是刚才跟他一起出现的,一直在他身边默然不语的老太监!
没想到独孤羽竟然还有这样一招后手!子桑榆眸光闪了闪,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假笑,转头想对身后那人说些什么,没想到身后那人丝毫没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恶狠狠的将抵在她腰后的剑又往前送了送,“子渝兄若是不想死得更快,就闭嘴!”
子桑榆身子一颤,立马将头转回来,嘴巴抿紧,当真不说话了,小命要紧!随即又看了担忧的看过来的独孤祈,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又看了他爹一眼,示意现在就出皇上要紧。老皇毕竟已经年事已高,又缠绵病榻多年,即便是年轻时再如何身强力壮,现在被老太监挟持着,也一丝反手之力也没有,他似乎直到此刻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真的狠心对自己痛下杀手。
子桑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老家伙,你儿子是真的要杀了你啊,你能不能别在这样一副五雷轰顶犹自不肯面对现实的表情啊?似乎是子桑榆的祷告得到了上天的回应,老皇脸上的不可置信一闪而过,太阳穴和颈间青筋瞬间爆起,终于认清了眼前的事实,身子剧烈一颤,开口对抵着他脖子的老太监道:“老李,朕没料到,竟然是你。”
那手中握着银簪的老太监手轻微的一颤,又极有自控能力的稳住,眸光闪了闪,正欲开口说什么,随即感受到不远处有一束狠戾的目光正盯着他不放,心下一狠,撇开头,自当没听到老皇的话,并不答话。
老皇低低叹了一句,见他下定决定不打算回答他的话,而且那根对准他颈间血管的银簪也丝毫没有松动,他眼中闪过一丝苍凉,将目光落在了自己错了了二十几年的儿子身上。他手中握着剑,正抵在那位年纪轻轻的当朝重臣身后,他脸上依旧带了文雅平和笑意,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他的眼微微眯了眯,像是被什么刺了眼睛。
“羽儿…”
“别叫我!”他一句话还没出口,便被独孤羽出口打断,这一声着实有些大得惊人,耳朵就在他嘴巴旁边的子桑榆顿时觉得耳膜一震,微微有些发疼。而听到老皇除了刚出现那会儿那声暴喝之外,现在又换做了慈祥的声音,独孤羽脸上的平和表情似乎有些维持不住的趋势,变了又变。
“五弟!还不快命你的人放开父皇!你当真要与父皇鱼死网破吗?”一旁向来没有什么怒气的独孤祈目光暗沉,冷声说道。这是子桑榆第一次看到独孤祈表现出他的怒气,向来温和之人,一旦动怒,任谁看了也心生寒意,此刻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放开?我若是放开,今日我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